1978合成系文豪 第721节
“就是故事不够完整。”魏人说。
“嘿,您真别说。”
王硕马上就说,“我觉得妙就妙在这个地方,虽然没写任何完整的故事出来,全都是片段化的情节,但这本身就是咱们现在社会的缩影,小说代表了整个社会转型中的状态。”
讲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是因为生活本身已经片段化了。
故事已经终结,意义已经失落。
你就说他写的,时装模特、比基尼女郎,还有那些个穿着各个时代服饰的话剧演员同台走秀,总之无论什么人模狗样的扭出来,台下都有喝彩声。
这不就是现在人们脑海中混乱的写照么?
无论你玩成什么样,都有人静观,都有人喝彩,有人凑热闹,但是谁也不需要认真,对得起咱们自己就行。”
“嗬,您说的可够精辟的。”梁左笑了笑。
“没人小说精辟啊,你看人咋写的。”
王硕张口便背诵起《顽主》小说里的话:“人生就是踢足球,也许整场都踢不进一个球,但还得玩命踢,因为观众在玩命的为你喝彩打气,人生就是跑来跑去,听别人叫好。
写的多好,要我说,头儿可真是有点儿看破红尘了,有点成仙儿了,在人家眼里,人生就是那么回事儿嘛,全世界都在玩,谁认真谁就输了。”
“说得好!”余华忍不住给王硕鼓起了掌。
王硕这厮在“海马”的存在感极强,虽然这个人有点儿内向,但千万别给他打开话匣子,一打开就特别能唠,唠的还特好,让人特想继续听。
“你们说头儿小时候究竟是个什么角色啊?”刘恒摸着脑门儿琢磨。
“咋了?”
“我看完他这《顽主》,知道我想起啥了么?”
“《动物凶猛》?”梁左试探性问。
“对了!”
刘恒一拍大腿,特来劲的模样,“你咋知道啊。”
“顽主嘛,头儿的小说里又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形象,之前《动物凶猛》写的不就是一帮小顽主。”
“对!《动物凶猛》那小说都是几年前的了,我当时看了不止一遍,写得太好了,尤其是里面主角儿那些人,特生动。
什么在交通指挥台前眉飞色舞地抽着烟,一副‘豪踞街头顾盼自雄的倜傥劲儿’,‘目光充满冷漠和轻蔑’,令那些在老师带领下排队经过这里的‘规矩的同龄人很有些自惭和惴惴不安’.
哎呦,写的太好了,这语言也真够漂亮的,这帮‘小顽主’们的形象被刻画得那叫个活灵活现,入木三分,你们说头儿要是没有当过两天‘小顽主’,就把故事写的这么漂亮,我绝对不信。”
刘恒的话很快得到大伙们的一致认同。
没有人生下来就是作家。
他们最先跟普通人一样,都要经历自己的人生,选择一份养活自己的营生,他们对世界和人的感悟,也离不开自己的这些经历。
就说《白鲸》的作者梅尔维尔,年轻时候就是水手,所以写出了《白鲸》。
写出《红与黑》的司汤达,做过意大利一座小城的领事,《红与黑》发表以后,社会流传一句“不读《红与黑》,就无法在政界混”。
国内就更多。
在座的就有许多。
像是刘震云,因为经历了复员后参加高考,所以结合自己经历写出了《塔普》。
还有王硕,当过海军,之前那篇让他名声大噪的《空中小姐》,也是结合了自己这段经历。
还有不在场的,像是莫言,因为当过兵,所以一开始写的小说离不开自己的军旅经历。
因此,江弦写“顽主”,现在他是不是不一定,但他之前肯定曾经是过“顽主”。
“恐怕还不是一般的顽主。”
梁左猜测说,“一般的顽主可玩儿不到头这个境界。”
一群人议论了一会儿江弦,又接着讨论《顽主》这篇小说。
都觉得《顽主》这小说格外独特,没有在写故事,全文像剧本一样,一伙人来来往往的说话,纯京城人的臭贫,但是读着很好玩,江弦的语言就是能创造出更广阔的趣味,比方这段:
“我不想活了”。汉子盯着于观说。
“别别,别不想活。”于观嘟哝着劝道,“好死不如赖活着。”
“那好,你让我活我就活。你给我找点事儿干,我烦了。”
“去公园,划船?看电影?”
“越说越没劲。”汉子来了气,“你也就这些俗套儿。”
“那你说干什么?干什么我都陪着你”
“跳楼你也陪着——我要你陪着干吗?你也不是女的。”
“哦,我们这儿不给人拉皮条。有专门干这事的地方——婚姻介绍所。你要空闲时间太多,可以练练书法,欣赏欣赏音乐或者义务劳动。”
“见你的鬼,闹了半天我花两毛钱挂号你就给我出这主意,这不是蒙人吗?”
“我也不是神仙,也不是美国大使馆管签证的,个人的幸福要依赖社会的进步,沉住气。”
“你觉得你活着有劲吗?”汉子目光灼灼地问。
于观看着汉子,看不出他是不是挑衅。
“挺有劲。”
“我觉得你没劲,你这人特没劲,没劲得我都不想抽你了。”
“.”
江弦的语言太妙了。
读的时候,不由就要笑出声来。
而且一位烦闷汉子和油条于观,寥寥几句对话就使这形象跃然眼前。
并且从中夹杂着一种语言风趣,“俗套儿”、“拉皮条”、“个人幸福依赖社会进步”、“沉住气”。
总之,读起来觉得通俗欢畅,可又隐约能从中感受出一些价值观。
再比如这段:
客厅传来马青一个人的快速说话声,当他停顿时,响起一片欢笑,笑声刚停,杨重又说了几句什么,笑声再起。
“你这两个同事挺逗的!”
“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丁小鲁手停了一下,又继续剁菜:“你终于有这样的朋友了。”
“和他们在一起我总是很快乐。”
很简短的几句对话。
但是从这对话里,你能非常直接的领略到“最好的朋友,其实就是能使人快乐”这个真理。
而且在这种唠家常的语境下,越发显得“朋友”这个词真诚可爱。
再通过丁小鲁“手停一下”这种细节描写,一下子使这段话变得非常珍重了。
“老江可真是天生的语言运用者。”
冯骥才一阵唏嘘,“每次读他的小说,都能明显感受到一种差异。
大部分作者是靠后天的文学修养和生活感知来写,但是江弦这个人是自成渠道。
他个人本身就有一种魅力。
我说不上来.大概是一种‘举重如轻、嬉笑怒骂’的非凡态度,这是别人无法超越和效仿的。”
“对,你们看这儿。”
史铁生兴奋的指了指一页稿子,所有人凑过去,看见:
“妈妈,你怎么就不理解女儿的心哪!”
“我们是新一代的青年,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世界”
“可妈妈是爱你”
“卢梭怎么说的?”林蓓一拧身,伸着脖子冲着“老太太”嚷,“你要那么多东西干吗?你把它搁哪儿?”
老太太噌地站起来回嚷:“布里南是怎么说的?‘结婚的美妙之处在于它能使一个人独处时也不感到孤独。’斯特里马特怎么说的?‘草地开满鲜花,可牛群来到这里发现的只是饲料。’”
“塞万提斯怎么说的?‘我从不把鼻子插到别人的稀粥里,因为那不是我的麻酱花卷儿。’
罗兰怎么说的?‘自从她的体重达到140磅那天起,一个女人生涯的主要刺激就在于发现比她更胖的女人。’”
“.”
“这积累太深了!”
史铁生忍不住感叹。
被其他作家视若至宝的名人隽语,在江弦的笔下,竟然只是文中谐谑的一曲戏幕。
对于他来说,造就他腹腔里文字义气的,可能并不是阅读。
阅读会促使江弦思考,但是江弦喜欢把它们当做嘲弄的调侃一番。
他自己的生活底色,才是他文字的核心。
“还有这句,写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