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令 第387节
“要么死在路上,无人问津,要么在越来越大的压力之下,如火石迸裂,炸出火光来。”
慕容龙图注视着李观一等人,复又平和询问道:
“瑶光那孩子,是钓鲸客的女儿?”
司命点了点头,咧了咧嘴,有些古怪地回答道:
“武道传说,精气内敛,几乎是很难有后代的,钓鲸客这个家伙,在武道传说里面是最年轻的那个,风流多情,也因为自己先天无漏功体,堪称无敌的武功,长得俊雅,有一段时间于床笫之事上,颇为恣意。”
“结果就中招了,他有了个女儿。”
“那家伙在海边呆呆坐了好几个月,才接受自己有女儿的结果,可是不知道怎么想的,不肯把女儿待在身边。”
“这孩子,刚出世没几岁,就被她父亲悄悄放在世外三宗观星一脉的门口,之后多少年来,也没有怎么见过那家伙。”
“不过,就我所知的话,钓鲸客倒是会回去看望她。”
“就是瑶光年幼的时候,钓鲸客在海底摸来了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去给她祝生辰,易容伪装,故意装作不认识她,询问瑶光说,你的爹娘在哪里,然后那小家伙直接回答说,自己无父无母。”
“是以钓鲸客似是受到打击,心境很不痛快。”
“之后回去也只是偷偷看她,暗中保护,并不相认。”
慕容龙图道:“一如既往的别扭性子。”
司命叹了口气,咕哝了两声,道:“毕竟是他,性格固执唯我,恣意狂傲,表面冷淡,实则偏激,武功又极高,见了瑶光和观一这两个孩子,恐怕事情会多有波折,你不如……”
剑狂淡淡回答:“嗯,入江湖的时候,瑶光同行。”
司命头痛不已,他就知道剑狂的性子,根本不是避事的那种。
于是道:“若是把那家伙惹来了怎么办?”
“那家伙的话,虽然不是胡乱杀人的性子,但是也一定会震怒然后把瑶光那丫头带走的。”
剑狂淡淡道:“钓鲸客若来,自有我手中剑来和他分说。”
“至于带走。”
“天上天下,只凭老夫手中一把青锋,何处寻不得人?”
司命只觉得无言以对,钓鲸客孤儿出身,性格恣意偏激,固执无比,剑狂骄狂一生,从不对任何人解释,两个人都颇为护短,而遇到惹怒了他们的事情的时候。
一个是,我有怒气不说,就是要干死伱,让你死都不明白。
一个是,老子干你之前先把理由说了,再从你身上堂堂正正地碾过去。
这两个家伙本来就属于那种最为不对付的性格。
再加上李观一和瑶光的关系。
怕是要打一架了。
天下第一宗师和武道传说之间的争斗。
司命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看热闹还是避开这要命的危险。
可旋即,就见剑狂饮茶,复又道:
“再说,他在瑶光年幼时候,就将她抛下了,往后岁月若是两不相认,便也罢了;若是还打算依仗父亲的身份,就要对晚辈指手画脚,此等之人,老夫只有一个字给他。”
青衫剑狂冷淡,嘴唇微动:
“滚!”
对武道传说如此态度。
司命瞠目结舌,突然觉得,这样大的事情,可能千百年来都没有一次,这件事情得要去看看,他只是一伸手,一把就把玄龟法相推开,旋即手掌抬起,一拍大腿,道:
“艹,这样有趣的事情!”
“算我一个!”
“算我一个!!!”
……………………
复又数日,李观一将麒麟军原本所部重新整合起来,这些战士们穿着甲胄,齐齐列阵,倒是不知道李观一要做什么,他们看到那位主将走上了沙土垒起来的台子上,在整阅完毕后,道:
“诸位,还认得我么?”
这是一年前李观一对那些麒麟军的军士们说的话。
此刻大家皆哄然大笑,李观一并不在意,只是让大家笑罢了,方才开口,道:“去年的夏末,我们离开了镇北关,而后一路疾行,那时候,我和你们说,我要带你们回家,给你们分地。”
“你们还记得吗?”
麒麟军忽然肃整下来了,他们脸上的笑容顿住了,然后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那边的少年郎,看到自己的主将抬起手一扫,那边搬出来了好些个沉重的木箱,李观一的手按在上面,轻声道:
“地契。”
麒麟军战士们的呼吸沉重起来了。
他们是失去了家乡之后,被逼迫上山的贼匪,是所谓不容于大国的乱民,是从故乡逃窜之后,不得不苟活于山间,过着如同野人生活的百姓,此刻,他们的主将即将将他们最渴望的东西重新交回他们手中。
樊庆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李观一沉声道:“按照先生和我商定的程序,人人皆有。”
“然后,是我履行当年约定的时候了。”
少年将军看着眼前这些人,看着这些和他一路走来,从最初的叛军,山贼,到了现在名动一地的麒麟军的同袍,脸上露出一种温和的笑容,伸出手:“你们可以选择自己的道路了。”
“可以,解甲归田!”
“也可以仍旧回来。”
他伸出了手,金色的流光在手掌之中蔓延,最后化作了猛虎啸天战戟,旋转一周,用战戟的锋刃将猩红色的麒麟战旗裹挟起来,然后把这战戟插在了地面,任由猩红色战旗在风中翻卷。
李观一看着眼前的人,道:
“十日时间,十日之中,各领其地。”
“十日之后,我在这里等着,愿意解甲归田的,将兵器和甲胄送回来,领军饷离去;愿意回来的,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
宇文天显的眸子垂下,泛起剧烈的神色。
这一日,麒麟军战士们皆去领土地,而宇文天显却带着宇文化前去寻找了李观一,李观一似乎并不意外于这位将军的到来,只是搬出来了江南的酒,然后弄了几盘小菜,于月色下和两人共饮。
饮酒半酣,宇文天显端着酒杯,看着月色,道:
“一年之前的我,绝对想不到,我和你竟然会有这样,在月色下饮酒的可能。”
李观一回答道:“所以说,世事奇妙。”
宇文天显洒脱一笑,而后端着酒盏,道:“麒麟军分地,这个迹象一定会触及江南一地世家豪族的利益,只是,江南一带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和你争锋,再加上,慕容世家本就是江南一带最大最强的世家。”
“你的政令在此推行,虽然有阻碍,却一定可以成功。”
李观一笑着道:“就借宇文将军你的吉言了。”
宇文天显忽起身,端着酒盏,半跪于地,沉声道:“只是,于此时节,请允许我叔侄二人请辞。”李观一连忙搀扶,宇文天显本身境界高过李观一,这一搀竟然是没有能够搀扶动。
宇文天显抬眸看着李观一,道:“去年的事情至于今日,我叔侄二人也在你的麾下征战,曾经的恩怨,也算是还清了,现在你已经在江南站稳了脚跟,之前的俘虏,也都送回本国。”
“我也该要离开了。”
“我毕竟是宇文世家的子弟,被家族培育,蒙受国恩,不能不怀抱报恩之心,李观一,此事,就请你不要拒绝了。”
李观一有些复杂,他把宇文天显搀扶起来,倒了一杯酒,道:
“将军的意思,观一明白了。”
宇文化兴致缺缺。
第二日的时候,李观一亲自将他们送到了城池门口,元执,樊庆,凌平洋,长孙无俦,雷老蒙,石达林,南宫无梦等都在,一一告别之后。
有两匹龙马已准备好。
宇文天显呼出一口气,他看着这些一年来朝夕相处的面孔,垂眸道:“诸位,且记住,战场之上步步杀伐,为将者,身负天下大势,百姓安危,士卒生死,不可不察。”
李观一端来一杯酒,道:“麒麟军都是些草莽出身的汉子,我们这一年的变化,大家各自都有了擅长的地方,都是将军教导的,您要离开,观一不敢阻拦……”
“请!”
宇文天显端过李观一递过来的酒,毫不犹豫地饮下。
然后翻身上马,和宇文化纵马离去了,龙马的脚力极快,极为猛,宇文化一路上极为烦闷,他也不知道,作为世家子,离开那个尽数草莽之辈的麒麟军,可以回归应国,这本来是心中极痛快的事情。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心中绞痛烦闷,几乎要让他呕出来。
他忍不住问道:“七叔,我们就要现在离开吗?”
宇文天显缄默许久,他是非常成熟的名将,战略眼光,比起宇文化这个四重天战力,才二十八岁的年轻一代战将,强大得多,尤其是在江南许久,知道麒麟军不是坐守一地的气象,回答道:
“李观一占据江南之地,他日,必然是要和大应争锋。”
“呆的时间越是长,想走的时候,就越是痛苦。”
“再继续下去的话……”
“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啊,你难道不想你的父母,不想你的爷娘,不想你的兄弟姐妹和亲朋好友吗?不想着报效家国吗?”
宇文化没话说,他只是闷着头去骑马狂奔。
脑子里的画面一刻不停地转动,只要想到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儿郎们,在十日之后回来却发现自己这个主将不在,那该是什么情绪?他们该不会以为是自己抛弃了他们吧?
若是自己不在,他们训练之后赢不了樊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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