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令 第218节
“哪怕那时候,你和我都已经老了。”
李观一顿了下,他感觉到了这青年的从容坦荡,沉默,回答道:
“若有那一日,不醉不归。”
姜高温和笑起来,他轻声道:“另外,有人告诉我,您是帅才,这天下是神将的时代,帅才天下难寻,他说要我倾尽全力招揽您。”
“若是做不到的话,要杀死你。”
“先生离开之后,要小心些了。”
李观一一顿,道:“你,为何告诉我?”
姜高微笑道:“是我邀请你来的,至少在这里,我将伱看做是一位难得的朋友,你这样有英雄器量的人,年少就是金吾卫,他日一定是将帅。”
“你若率领陈国的夜驰骑兵,会和我等在沙场上相遇的,那时候是敌人。”
“敌人不必留情,倾尽全力厮杀便是。”
“但是此刻你我还是朋友,对于朋友,自然该要坦诚相待。”
“他们告诉我,要把敌人扼杀在最初,但是若是只以这样的目光看待天下人,天下豪杰都是敌人了,这样的道路,岂不是太过于孤独了吗?”
姜高微笑:“天下豪杰如此,以诚待之。”
“是敌是友,不过都不会后悔这一场相交罢了。”
他伸出手,笑着示意李观一离开,李观一点头,他离开这一座行宫,姜高看他走远才回头了,似乎极遗憾,叹了口气,而就在李观一离开大殿不远,还未走远,就传来一声笑。
“李先生,先生留步。”
李观一脚步微顿,一物抛飞过来了,李观一伸出手,一下抓住那东西,却是一枚黄金,转过头,看到一个神采飞扬的青年,年纪约莫二十岁出头,生得眉眼恣意,如猛虎飞龙般气度,大笑:
“先生好身手。”
那青年依在树上,一下跳下来,姿态豪迈从容,拱手一礼道:
“在下姜远,应国皇子,之前见大哥邀请您,看着您这样。”
“是谈崩了?”
他很痛快的说这样江湖气的话,李观一以一种不卑不亢的语气回答道:“太子殿下志向广博,只是在下没有这样大的愿景,不能和太子同行罢了,没有什么谈崩了没有谈崩。”
“哦?这样啊……”
姜远看着李观一,笑了笑,随意拨了下弓弦,漫不经心道:“大哥那个人,就是死正经的,和他说话,不是天下就是生民,没意思的很,来来来,我来和你做些有趣的事情。”
“先生来都来了,不要这样轻易就走。”
姜远把手里的弓随意一扔,扔给侍从。
他大步走来,一下搭住李观一的肩膀,勾肩搭背强拉着他走:
“来来来,我可是很早就想要认识你啦,旁人都说什么哥舒饮,胥惠阳厉害,可是我这样的眼睛可看不错,你才是这几個人里最杰出的。”
“和每个人都打得平手之后,只胜一招,可比起他们几个更难。”
“来来来,饮酒奏乐。”
李观一心中微动,也有心思见识一下列国的青年英杰,就随之而去,姜远也拉着李观一赴宴,这一次比起应国太子之宴可谓是天壤之别,极为奢华,用的食器酒器都极精致华美。
姜远和李观一谈论的,都是些走马射猎的事情,有奢侈之气度,却也偶尔展露出了一种超越凡俗的豪气,他一身猎装,盘坐于上首,有美人抚琴,姜远道:“听闻先生才气超凡,江南之地素来文华秀美,不知道我这乐师的琴音如何?”
李观一道:“很好。”
这倒不是李观一在恭维客气。
他从小和婶娘一起长大,听婶娘抚琴,又曾学琴刻苦,对于乐理有自己的领悟,这位乐师抚琴琴韵清幽,显而易见是下了极大的苦工,李观一觉得这乐师的琴艺甚至于比自己还强。
当然,不如婶娘。
李观一默默补充。
姜远大笑,他鼓了鼓掌,道:“出来吧。”于是琴音止住了,有一位美丽的女子走出来,年纪才十七八出头,模样清秀,恭敬行礼,姜远炫耀道:“这位是我的乐师,今年十八岁,抚琴十五年。”
“不曾有一日懈怠,才有这样的琴艺。”
“如何?!”
李观一道:“姑娘好琴音。”
那少女柔和点头,极温和,伸出手,手掌白皙修长,但是有些粗糙痕迹,可知道出身不是很好,而指腹的痕迹可以见到每日练琴不绝,姜远见这样,喝了口酒,大笑道:“兄台喜欢,就送给你了!”
李观一当然不可能接受。
只是不知,对这位豪迈二殿下的言行,心中稍微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不喜,只是道:
“不必了,这样的乐师,努力练琴,从她的手就可以看出来,她出身应该不是很好,手上有老茧,但是却有这种琴艺,可见她一定拼尽全力去弹琴,去抓住这一个机会。”
“这十几年她不曾有一日不努力,才有这种造诣,还是让她跟着殿下吧,我这样的游侠,可不能让她每日练琴。”
姜远不再提起此事,一直喝到了快要入夜。
江南夏日梅雨季,空气中的湿度又提升了,李观一觉得要下雨,明日还要比武,于是请辞,姜远送他出去,微笑道:“今日和先生一见,实在是一见如故,心中欣喜,远有一物,送给先生。”
旁边有人递过一个匣子,雕饰华美,极奢侈。
姜远递过去,道:“请先生看看。”
李观一本来要拒绝,但是他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丝微不足道的血腥气,他瞳孔剧烈收缩,然后猛地打开匣子,红色的丝绸上,摆放着两只手掌。
手掌纤细而修长,指腹,掌心,都有十几年如一日练琴的痕迹。
还微动着哩。
只谈不了琴了。
是刚刚乐师的手。
李观一大脑轰的一声。
他几乎本能地,把手搭着了剑上,但是瞬间有杀意锁定在了少年身上,他额头青筋崩起,愤怒看着眼前的姜远,姜远送别他出来,李观一已站在台阶下,而姜远站在台阶上。
姜远穿着华服,赤色蟒龙袍,夕阳落下,日落的血色和灯笼的昏黄落在这青年的身上,让他看上去像是某种狰狞的龙兽,姜远眯着眼睛,道:“先生不喜欢?”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乐师,先生喜欢她的琴音,但是不愿意收下她,我只好把她的手送给先生,从今往后,我也不会听她的乐曲了。”
声音仍旧豪迈从容,但是李观一心底却有杀气在疯狂升腾。
他知道了,自己为何不喜欢姜远。
他知道了,自己和这个天下皇族的不同。
他和这个世界的权贵有一个本质差别,这里的人,真的只是将人看做货物,是用来结交豪雄,展现自己气魄的东西罢了,那是真的,从心底的漠然和区别。
李观一的手微微颤抖,心中的杀意几乎控制不住。
李观一不知道自己如何控制住自己没有暴起出手,或许是宇文烈的气息,或许是他的理智,他收了匣子,转身走出,然后脚步变快,越来越快,狂奔而出。
姜远看着那少年,空中雷霆炸开,一片亮白。
“不是我辈中人。”
姜远走回来的时候,看到了树下的宇文烈,这位天下名将漠然看着他,道:“斩自己乐师的手,为何?”
姜远道:“只是为了试试看李观一罢了。”
宇文烈道:“哦?”
姜远不屑一顾道:“皇兄他们太天真了,竟然觉得可和生民休养生息,他们错了,我们和这生民本来就不是一种人,若是天下是一片森林,那我等如狮子猛虎,是要吃肉的!”
“皇兄身上的绫罗绸缎,他吃的山珍海味,哪一个没有百姓的血汗呢?哼,他说与民生息的时候,写下的那一张纸,都顶得上百姓一月口粮。”
“口上说说什么与民生息,哈,他骗骗愚民就是了,怎么连自己都骗了?!”
“我等本就是人上人,生来就是该苍生供养我的,我就该踩着他们的头,不然,脏了鞋子怎么办?”
“而李观一,他刚刚眼底,竟然敢有杀意……他是和泥腿子站在一边儿的啊,皇兄难道不知道,这样的人和我们,是在最根本上就是敌对的吗?”
姜远摸着脖子,微笑道:“他在根子上,就是我们的敌人。”
“这样的人,是不能招揽的。”
“这样的人,越是有才华,就越该早早杀死!”
“你说,我用区区一个乐师的手,而辨别出这样的事情,难道不值得吗?何况我还给他准备了另外的礼物……”
姜远笑了笑,道:“另外,皇兄他出卖你了。”
“宇文大将军,他把你的建议,告诉了李观一。”
无声,死寂。
空中雷霆奔走,照亮这里沉静的宇文烈,和微微扬眉的姜远。
………………
李观一在雨水中闻着血腥气狂奔,在一个百姓扔垃圾的地方,看到了那位乐师,有几个侍卫搓着手过去,脸上带着恶意的笑,那乐师的手掌齐腕而断。
她仍旧清秀,却如同失去了一切的木娃娃,坐在垃圾之中,双目灰白,没有了光。
“嘿嘿,这样的容貌,断了手,也不是不可以啊。”
“来,来,大哥先尝尝,兄弟们再试试看,反正是大家族的侍女扔出来的,这是常有的事情,生死,官府不会管的,咱们有福气咯。”
他们靠近过去,乐师眼底没有波澜。
却忽然听到一声怒喝:“滚!!!!”
上一篇:满级悟性:思过崖面壁八十年
下一篇:进化乐园,您就是天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