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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令 第173节

  李昭文微微一怔,倒是不解。

  可李观一不是在说假话。

  李昭文平素游猎在外,驰骋左右,旁人都知道她身份,对她极恭敬,称颂她的才华和武功,而今眼前这少年人,不知道她是应国国公府的二公子,却称她为豪雄,李昭文心情不由畅快些。

  李观一眼睛看着眼前这少年。

  如同第一次相见时候,青鸾带路在前遇到凤凰,他遇到李昭文。

  此刻他们两个坐在乌篷船这一头,船尾青鸾和赤凤飞舞着。

  除去他这样的特殊情况。

  这样年岁却有法相,怕是薛老爷子所说天生法相。

  百年难得几个的异相啊,加上这样的气度才气,不是未来豪雄的话,天下有几個称得上是英杰?李昭文笑着道:“区区在下,不过只是商贾之子,称不得英杰。”

  李观一大笑:“英雄岂是血脉所决定。”

  他举起手中的剑指着天空,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李昭文眼底流光,赞许道:“好气魄!”

  然后揶揄他:“只是兄弟这样气魄,这样武功,却像是个未来会蹲大牢的脾气。”李观一也大笑,李昭文笑着道:“不过,兄弟这样一句话,到是让我觉得痛快。”

  李观一问为何。

  李昭文笑着指着他,眉宇飞扬,从容不迫道:“被我认为是少年英雄之人,说我是英雄有才气,这难道不是双重之乐?”

  李观一哑然失笑。

  眼前这少年英气逼人,眉宇飞扬,说话真诚却又让人舒服。

  李昭文噙着笑意。

  她难得能有不在意她家世,还有本领的同龄人,又有人不阿谀她的父兄称赞她个人的勇武和才气,心情畅快得很,见到李观一摘取莲蓬,李昭文出身于关外陇西,对这江南之物不了解,道:

  “莲子此刻已熟了吗?”

  李观一伸出手摘下一个,抛给了李昭文。

  “正常来说,要到盛夏才能够吃,但是这两年日头足,总有早熟的,有经验的话,可以挑选出一些熟了的莲蓬头,不要吃莲子心,那玩意儿苦的很。”

  “可泡茶喝,极苦,极下火。”

  李昭文吃了一枚,果然滋味颇鲜嫩,无论是在陇西开凿湖泊自己养着的那些莲蓬,还是快马加鞭送去的,都不如新鲜摘下,她若有所思,道:“是近日而有吗?”

  李观一道:“听说是这些年才早熟的。”

  李昭文道:“难怪如此。”

  她将莲子抛起扔到了嘴里面,一边吃,一边随意地道:

  “听闻应国的太史令上表,说【昼日渐长】。”

  “新历元年,冬至之景长一丈二尺七寸二分;自尔渐短,至十七年,短于旧三寸七分。日去极近则景短而日长,去极远则景长而日短;行内道则去极近,行外道则去极远。】”

  “昼日变长,是吉兆,日照更充分。”

  “按着星象,陈国《元命包》记录‘日月出内道,璇玑得其常。’中州钦天监的《京房别对》则说:‘太平,日行上道;升平,行次道;霸代,行下道。”

  “各国钦天监都说是大吉兆,说天下将要平定。”

  “说什么,伏惟启运,上感乾元,景短日长,振古希有,看起来,这些星象师们说的东西,也是可以落在我等百姓实处的,不是那种没有意义的学说。”

  李观一沉思,决定吃莲蓬,眼前这少年谈论从容,可从莲蓬说到天名,星象,列国的朝廷,和他比起来,李观一觉得自己,当真武夫。

  李昭文习惯性问道:“兄台觉得如何?”

  李观一咧了咧嘴,他很想要说,再去桥边整点莲蓬头,可想了想,还是回答道:“是天命祥瑞而已,所有的国家都想要把这个天命按到自己头顶,占据大义,以振奋人心。”

  “上兵伐谋。”

  “军心大定大盛,比起千金万金都要可贵。”

  李昭文讶异,大喜,道:

  “生我身者,父母也;知我心者,唯君也!”

  明月在天,星火倒影于水。

  乌篷船上,少年摘取莲蓬,李观一询问味道如何。

  李昭文赞许道:“好吃,只是可惜。”

  “若可以每年夏日,吃新摘取莲蓬,却又多好。”

  若是此地我可随意来,多好。

  她的眸子看着星河,不由想到他日若是可骑乘陇西的烈马,在江南青石板上走过的滋味,看到那少年依靠着船头,一边吃莲子,一边喝酒,好不潇洒自在,不由微笑,想到刚刚跑出来那少年武功不差。

  微微一笑,道:“兄弟,也给我喝一口酒。”

  李昭文已踏步上前,一只手轻拂李观一腰间大穴,一只手却握着折扇,如一短兵,径去取李观一的手腕,乌篷船往下面一沉,泛起了激荡涟漪,李观一翻身避开,他被薛神将殴打太多,身经百战。

  不管不顾腰间穴道。

  只是以酒坛一晃,推开李昭文手掌折扇。

  少女一手江湖上的点穴手法扫过李观一腰间,却只觉得手指升腾,如扫过了钢铁,这些劲气没能突破体魄,更不必说截断经脉气机,于是讶异,但是下一刻,她手中折扇展开一扫。

  靠着高过李观一的境界,以及一种玄妙的短兵技巧,李观一仰脖后仰避开了这样一招,折扇扫过李观一的脖子,然后李昭文已抓取了酒坛,脚步轻变,拉开了距离。

  李观一稳住身法,看着那边一身锦袍的贵公子微微笑着道:

  “兄弟,独饮岂不可惜?”

  “不如同饮。”

  她松开手掌,酒坛子往上抛了抛,然后并不如越千峰那样豪饮,眉宇扬了扬,提起李观一的酒坛倒灌,酒液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落入嘴中,眉宇飞扬,意气风发。

  李昭文面容白皙如玉,一双丹凤眼,神采飞扬。

  李观一大笑,也来夺酒。

  李昭文抬手一格,身法飘逸顺势拉开距离。

  月满长河,花船画舫密密麻麻,这一艘乌篷船上两个少年人夺酒的事情,便给人看到了,画舫上的人们依靠在栏杆边,笑着看他们比武争斗。

  他们两人一个功体扎实,金肌玉骨,一个天生法相,第三重楼。

  都没有动用什么劲气出体之类的杀伐手段,只是单纯拆招。

  抢这一坛好酒,李昭文喝完最后的酒,脸上带着一丝醉意。

  这酒当真不错!

  无俦倒是好眼光,比起国公府的窖藏好多了,李昭文环顾周围,笑道:“兄弟,咱们得要走了,再继续下去的话,怕是会太招摇了。”

  她忽而起身,脚步轻快,轻轻踏在水面上,水面泛起涟漪。

  身子如踏风一般飘摇而起,潇洒不羁。

  李观一则是跃起身来,一脚轻轻踢在了乌篷船上,让乌篷船重新滑动到了原本地方,然后踏在了旁边的桩子上,把这乌篷船系好,以免不知飘到哪里去。

  然后才腾跃起来,他身法只是兵家路数,不会踏水而行的手段,于是落在了花船上,一边大声道歉,一边快步狂掠,两人一个踏水碧波,一个则如同战马冲锋于连环船只之上。

  李昭文的姿态潇洒飘逸,速度却偏慢。

  李观一却只往前冲掠,看起来寻常,速度却极快。

  李昭文又放缓了速度,两人齐齐到了对岸,一条江流淌过江州城,却将这一座都城分成了繁华和安静的两个世界,江河对岸,灯火通明,江流的另一侧却安静寂寥。

  李昭文站稳了,却听得一声风,那穿绯袍的少年也已来到。

  李昭文回身以折扇扫过,少年反手叩住她的手腕。

  两人对峙,发力,然后齐齐大笑起来了。

  李昭文退后两步,手中折扇背负身后,眉宇飞扬,开心不已,笑着道:“上善,文武之道,你都极好,今日畅快,我这样年岁,少有如此痛快的时候。”

  李观一亦道:“伱也不差。”

  李昭文忍不住大笑。

  应国从不曾有人敢于这样和她说话的。

  她眉宇飞扬,谈兴正浓,可是长风楼那里还有他要做的事情,只好略有遗憾,虽然是第一次如此抛下国公府二公子之身份自在,却也洒脱得很。

  伸手把住李观一手臂,道:

  “今宵良晤,畅快得很,只是可惜天色已晚,你我怕是要迟了,不过无妨。”

  “他日,你我总有再见时候。”

  李观一洒脱道:“那么到时候,却要告诉我你的真实来历了。”

  李观一道:“江南陈国的孩子,却不会不懂得莲蓬的吃法。”

  “好!”

  李昭文嘴角微微勾起,折扇打开,掩住了带着笑意嘴唇,只露出眉宇飞扬的双眸,然后转身,折扇背负身后,潇洒从容地离去。

  是兴起而来,兴尽而归,自有气度。

  然后转过了一条小巷。

  李昭文转身去看,没有追来,于是捧住肚子无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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