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令 第168节
只是十年过去,这些将军此刻身在何处,此刻又是什么立场,李观一也不能保证,人心思变,说他父已死去十年,自己冒出来说一句话,这些名将纳头就拜,李观一自己都不相信。
这就和他们全部反叛一样不可能。
此地留下的信息只是这样,李观一心中决定,打算回去之后想办法弄清楚这些将军的踪迹。
陈国偌大,不可能将这些将军的踪迹都掩藏起来,李观一想了想,想到了金吾卫的卷宗储藏之处,金吾卫是朝廷皇室禁军,独立于寻常兵部。
金吾卫是有自己独立的记录卷宗的。
看起来,得要早些回去了。
除去了这卷宗,还要把之前留在麒麟宫的东西拿出来,以及皇后娘娘放在亭台里面,和侯中玉约定的山髓,这个东西得早点拿走,要不然,侯中玉已死,皇后必然会找机会把山髓带回去。
南山之髓,以及术士之法。
这两個应是有配合。
侯中玉那老术士如同不死般的生机,李观一颇眼馋。
李观一心中有决定,记下来这些东西,顿了顿,伸出手按在书架上,表面上似是在寻找这些神功妙法,实际上眉心气机流转,运转婶娘教导的《烟雨江南十二重楼》。
然后抬起手。
手里拿着的是陈承弼指点他拿去的《汪洋劲》,此功讲求劲气流转如汪洋,可以裹挟体内的异种真炁。
修持一段时日,就可以光明正大动武了。
大祭之前的比武,他亦有心参与。
流光逸散流转,玄龟法相浮现在李观一的肩膀上,此刻李观一打算拿着《汪洋劲》离开,可是玄龟却死死扒拉着他的肩膀,一双绿豆大小眼睛死死盯着一个方向。
李观一看到那里有一个潜藏的楼梯,通往更高处。
玄龟法相不大的眼睛里面,带着一股法自内心的渴望,用力扒拉着少年肩膀,李观一想了想,往过走去,却有人出言阻拦,嗓音低沉,道:“这位大人,此地可不能去。”
声音温和。
李观一脚步微顿,下意识转过身去看,在这之前他甚至于没有感觉到这个人的靠近,当抬眸看去的时候,李观一心底炸开了一层层波涛。
开口说话的,是模样温和的中年男子。
一双眼睛不大,眼角下垂,看上去疲惫温和,说话时候微微弯腰,颇为有礼,穿着一身深青色的官服,看着品级也不高,在这腰间白玉带,身穿绯色战袍的少年面前,恰似是个有些胆怯的低品官。
李观一青铜鼎鸣啸。
他看到这中年男子肩膀上有法相。
是枭鸟!
除去李观一这样的特殊,天下英豪,法相大多都不同。
而这个法相李观一曾经见过的,那时候他不是这样畏畏缩缩的模样,他穿着一身甲胄,手持神兵,几乎差一点就要背刺了薛家的老人,这正是关翼城外暗杀薛道勇的杀手。
李观一心中念出了这个人的名号。
天下杀手排行第十的司徒得庆。
手持暗杀神兵第三的承影剑,遮掩气息的乌龙缠身甲,以及——
五百年前陈国公所有,
后由太平公李万里佩戴,纵横西域的面甲。
司徒得庆是见过李观一冲出了关翼城,提醒薛道勇和越千峰的,虽然对外说,是为了老人他才冲出城,但是司徒得庆这样的人物,看出什么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他猜测李观一和越千峰有旧,那么越千峰赤龙劲暗杀李观一就是一个破绽。
此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难道说,天下杀手第十是陈国皇室的心腹?
李观一心底都绷紧,危机感浮现心头,表现却仍旧从容,淡淡道:“哦?为何?”
穿着深青色官服的男人笑了笑,道:
“藏书楼的大部分,皇室子弟都可以翻阅。”
“而这内阁,只有皇子,或者立下了大功劳,才能翻阅。”
“您不是已经选了功法了吗?”
“哦,是《汪洋劲》,这一门功法是两百四十年前,一位宗室的高人创造的,能裹挟异种真炁战斗,大成的时候,一重拳脚下,往往暗藏第二重的变化,很厉害。”
李观一道:“是陈承弼老前辈,让我选择的。”
“说可为我祛除体内赤龙劲,你是谁人,对这功法,倒是了结。”
这中年男人脸上浮现出讨好的微笑,拱手道:“在下司清,这在这当个藏书守,就只是从八品的小官,没有实权,陛下恩荣,特别允许我在这里翻看这些武功,又没有修为,解解馋而已。”
“大人是受伤了吗?下官也懂得些医术,不如我来看看。”
李观一淡淡道:“哼,前几日越千峰闯宫罢了。”
“陛下赐下玉带,绯袍,已遣太医看过,你比陛下的太医更懂医术么?”
司清不好意思地道:“那,那自是不如的。”
他似是不小心碰了下李观一,然后道:“我来为大人您登记于册上,您修行之后,把这原版的功法送回来便是。”李观一接过功法,踱步走出,目光看着那藏书阁的内阁。
肩膀上的玄龟法相死死盯着那边的内阁。
里面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吸引它。
靠近了,又不能碰。
李观一在玄龟脸上看到了人性化的表情。
这尊法相几乎急地要说人话了。
之前玄龟法相,只动过了两次。
一次是八百年前霸主所创《虎啸锻骨决》,一次是侯中玉那一炉不知道淬炼了多少时日的万古苍月不死药,这第三次,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
是绝世神功,还是说某种机缘宝物。
亦或者,就如同薛神将留下了秘境,那位也是一代名将的陈国公也留下了什么?
李观一也被玄龟法相的变化引动了好奇心。
但是前有这潜藏身份的天下第十杀手噙着笑意看着自己,后有陈国的规矩,他自不会有半点的异常表现,只是淡淡道:“好。”
“有劳司大人。”
他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勋贵矜贵气度。
司清陪笑着点头,就在这个时候,内阁里面传来声音,然后有人交谈着走出来了,是一位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少年人,一身锦衣,金丝发冠,贵不可言,只是双目凌厉,隐隐一丝煞气。
旁边有同样年岁的少年人簇拥。
一身书卷气,口中称殿下。
这贵气少年走出内阁,手中握着一卷书。
目光抬起,漫不经心却又带着睥睨,扫过那些俯首的宗室子弟,最后落在李观一身上的时候,却猛地一顿,这殿下看着一身英武气,穿绯袍,白玉带的少年,道:“薛家,李观一?”
司清早已连连拱手,脸上仓惶:“啊,太子殿下,您出来了。”
“有选择了什么书吗?”
太子随意摆了摆手,目光平静看着李观一。
旁人眼中,十五岁穿绯袍的李观一也看着这位少年,两人之中有一种莫名的气氛,这些皇室的其余子弟都有些不自在起来了,空气中充斥着某种安静氛围。
这就是太子。
摄政王之子,当代皇帝眼里的棋。
李观一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最后是他拱手微微一礼,道:“殿下。”
太子眸子微垂颔首。
李观一心里想着,他们的父亲曾经一起提起剑和枪,征伐这个天下,曾经并肩死战,曾经彼此为敌,而现在他们却在这里重逢了。
太子目光移开,他只是淡淡道:“嗯。”
然后没有说话,没有拉拢,没有打压。
就这样带着自己一系的年轻世家子离开了,那些少年人们看着李观一,目光里面有好奇,有冰冷,有鄙夷,这些都是文官和世家一系,李观一此刻,是外戚,是商贾,是武官。
这种敌视是自然而然的。
是那位皇帝陛下操控,轻描淡写地在年轻一代的心中种下了彼此敌对的种子,李观一抬眸,从司清的手中拿走了功法,也从容不迫的离开了这里。
太子去拜见自己的母亲,在进入宫中的时候,推门而入,扑面就是一股浓郁的檀香气,他抿了抿唇,推开门,见到最中央有佛龛,一位女子跪拜在佛前,嘴唇开合,念诵经文。
太子道:“娘亲,我今日遇到薛家李观一了。”
但是皇后娘娘没有回答。
她仍旧念诵了剩下的三十遍金刚经,才睁开眼睛,道:“李观一,我听过他,十五岁就二重楼,还是八品上的金吾卫参军事,你去拉拢他了吗?”
太子回答道:“没有。”
他看着母亲,轻声道:“是我陈国的好男儿,神采飞扬,可我们注定了是死敌啊,这一身绣龙的袍子在我身上,而薛娘娘的孩子也已确定是根骨上乘的男婴,是我的好弟弟。”
“李观一是薛家的人,是薛贵妃一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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