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令 第102节
“你伱你——”
“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我也带走呜呜呜!”
“这样我就不用面对那些个小姐们了。”
青儿一脸的不情愿和苦意,赵大丙咧了咧嘴,合着这最后的事情,这铁锅还是得留在自己身上?他其实也知道,这些世家大小姐们的聚会看着和和气气,还不如那些世家公子们彼此打架。
薛霜涛本身是薛家的大小姐,家世虽然显赫,却始终却没有从政,只是经商,所以那些官宦子弟心中对薛家很是复杂,一方面敬畏其富甲天下的财力,一方面又要以【外戚】【商贾】来鄙夷薛家,抬高自己。
不如此,维持不住自己在薛家人面前的清高气傲。
这样的情况下,薛霜涛确实是不喜欢这些事情,却又不得不去。
赵大丙将两匹马找回来的时候,却是眼睛瞪大,抚掌笑起来道:
“有法子了。”
“哈哈哈,李老弟做事情果然滴水不漏,哈哈哈,青儿姑娘,咱们两个今儿可省事了。”
青儿不解。
赵大丙把马车重新修好,驱车赶赴了那些世家小姐们的诗会,总不能说薛霜涛是被劫走,拿出来的说辞,就是另外有邀约,所以抱憾来不得这里。
而今年的诗会踏青,提前开始,就是因为薛霜涛要入皇宫之事,薛霜涛不来,这些小姐们有力气使不出来,先前暗中说好了的自是有些措辞文雅的阴阳怪气。
青儿听得懂,却没有办法去反驳。
被气得脸色通红。
正要说什么,赵大丙抬手止住,和和气气道:
“大小姐也是没有办法拒绝那边的邀请,所以才来不到这里。”
“有对诸位的赔罪礼物。”
关翼城府相的女儿轻声道:“所以,就让我等在这里等候吗?”
“是贵人有贵事。”
“却不知道是怎么样的贵客,要薛小姐不能拒绝?”
“说出来,我们也能明了,若当真是走不开,姐妹们不会说什么,可若是故意不来,薛家大小姐未免是骄狂了些。”
不知道谁轻轻说了一句话:“毕竟只是不读书的商贾子弟。”
“姐姐就原谅她吧。”
于是这些世家小姐们笑起来。
笑起来也文文雅雅的,像是花丛里面轻飘飘的蝴蝶。
却让人喘不过气。
有人反驳,为薛霜涛说话,却也是压不下这些人的风头。
青儿张了张口,说不出李观一把薛霜涛带走的事情。
赵大丙微笑,踏前一步,双手托起,掌心放着一枚鎏金腰牌,猛虎吞口,犹如令箭,这是武官的腰牌,是李观一放在马匹上的,后面写着振威两个字,朗声道:“不才,正要告知诸位。”
“是关翼城七品官身。”
“当今尚书台大学士,御赐银青光禄大夫,王通夫子亲传弟子。”
“当今钦天监大学士,御赐银青光禄大夫,祖文远夫子提及之人。”
“圣上圣旨,御赐软甲!”
“圣上圣旨,破格列入陈国大祭随侍七品武官七十二人之一。”
“圣上御赐三品犀角蹀躞带。”
“关翼城七品武官,大陈国振威校尉。”
“李观一李大人。”
一个一个的名字压下来,这样的称呼,熟悉又带着陌生的威严。
青儿看到那些文文雅雅的小姐们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看到她们美丽的脸上有惊愕,旋即竟然还浮现出了一丝丝嫉妒,握着帕子的手掌都下意识用力了。
阳光下,这些花蝴蝶们一下变得好像透明起来。
空气都畅快起来。
青儿忽然恍惚,她意识到那个笑起来意气风发,得意洋洋,嘴巴又很甜的少年,在这同辈里面,好像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人物,他能够那样英武地提着长枪和战刀,出城杀敌,他可以翻身下马写出让人赞不绝口的诗句。
她看到那些世家的小姐们脸上神色都有些变化。
从挤兑薛霜涛,变得眼底有了嫉妒,青儿不由的心里面痛快起来。
“对呢。”
她笑眯眯道:“就是李观一大人,盛情相邀,大小姐不能婉拒。”
“薛家自有赔罪的。”
等到事情了结,青儿找到了没有人的地方,捂着肚子痛痛快快大笑了一顿,赵大丙坐在马车上吃花生,青儿笑起来,肚子都笑得痛起来了,抬起手指擦过笑出来的眼泪,道:“不过,大饼叔你怎么知道用这个的?”
赵大丙道:“李老弟把这个东西塞到了马匹的褡裢里,然后放开马,他可是知道的,这两匹马我从小照顾到大了的,一放开肯定来找我的,他虽然胡来,可还是有度的。”
青儿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大小姐始终温和对待那些世家官宦子弟。
这样才算是出了口气,道:“不知道他们去哪里玩了。”
赵大丙道:“可能是出城去什么城外的名胜去了吧?”
“不过,我看是要下雨了。”
“不知道他们可不可以及时回去。”
………………
没有出城去。
李观一带着薛霜涛她在这小巷里散步穿行,看着春日的风景,看着溪流流过街道,比他们稍微年少的孩子们跳绳索,跳格子,翻花绳,没有那样多的拘束,薛霜涛渐渐放下来。
反正那边已经注定了要误过去。
索性就在这里痛痛快快去玩耍。
要不然两边都要误掉了。
他们和同年临的关翼少年一起游戏,李观一看到那位大小姐也提起裙摆,轻轻跳着格子,是稚嫩的游戏,但是在没有知道自己身份的人在场的时候,玩起来也很开心。
他们敲下树上的果子,只擦一擦就吃。
挽起裤腿,踩着溪流,做世家大小姐不该做的事情,李观一去大陀螺,轻易地赢下来了孩子们手里面圆圆的石头和笔直的木棍。
一名入境的武夫,修行的还是顶尖爆发力的玉臂神弓决,只是一抬手,那陀螺便飞快地转动,周围孩子发出惊叹。
薛霜涛手里抓着一根线,看着风筝在天上飘啊飘的,这风筝不是那种绸缎制的,只是一张纸,上面画了点东西而已,薛霜涛自年少的时候,就只是练弓,练琴,很少这样到处地跑来跑去地疯玩。
她看着风筝在天空中越飞越高,恍惚看到自己的过去,却忽然一偏。
雨水打落下来,纸做的风筝本来就支撑不了这样的时间,被打湿就打着转儿从天上掉下来,李观一将赢回来的圆形的石头还给孩子们,拿了五文钱,把陀螺和风筝买下来。
“大小……”
薛霜涛瞪大眼睛瞪了她一下。
李观一咧了咧嘴道:“那咱们走,避避雨。”
薛霜涛道:“去哪里避?”
李观一想了想,道:“这里也是有小摊贩的,下雨的时候,大家会去一个偏移的茶馆,一文钱可以喝一壶茶水,我们会把摊位支在外面,卖糖人儿的,卖糖水的,都有,人们就在里面喝茶聊天,像是个庙会一样。”
薛霜涛和少年走进去,她看到里面已有很多人,有男有女,有老人,还有个穿绸缎衣裳的商人,一边抖动衣裳上的水一边让老掌柜上茶,笑着说今日人不多,大家一起避雨,茶水他请了。
于是氛围就热闹起来。
已到了下午的时候,有卖吃食的就开始招揽起买卖来,人们喝着茶水闲聊,吃着一两文钱的美食,明明刚刚还是陌生人,却很快地熟络起来,说年景不好,说江南风景,说现在不打仗的话,日子还是不错的。
刚刚一起放风筝的孩子蹲在门口,就看着雨水落下来,滴答滴答的。
看雨水落在积水上,炸开一个一个的花朵。
那个商人拿出来很得意的西域无花果,和大家兜售,还有西域的胡琴,只是没有人懂得,李观一凑在哪里,忽然笑起来,他道:“大叔,给我几个果子,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
商人看他,还有旁边哪怕穿着普通却也很好看的女孩,笑起来。
他很大方地拿出来了果子,扔过来,道:“没关系,少年人,拿着。”
李观一把果实擦了擦递给后面的薛霜涛,然后不客气地盘膝坐下来了,抓住了胡琴,拨了拨弦,那商人道:“这是西域的胡琴,和中原的不一样,少年人,你会吗?”
李观一给出一个很不着调的回答,笑道:“只要是有弦的,总能弹。”他弹了几个音,找准了调子,然后就盘膝坐在那里,袖口垂下,再弹出来的时候,就是很清脆的声音了。
春天的江南雨水落下来,落在茶馆外面堆着的瓦罐上,叮叮咚咚。
少年人坐在胡椅上,架起一只腿,袖袍垂下来,身子微微晃动,胡琴的沙哑粗狂就在这江南道旋转地升起了,人们安静下来,少年眉宇的气质忽然发生了变化,他的心神自然而然的流转着。
潇洒自在地像是风一样,就连周围避雨的女儿家都看得失神,少年的琴音忽然又从西域的粗狂变得优雅,又回到了江南,江南的风温柔,少年张开口,嗓音清越,是唱出来的: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关翼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他的嗓音清越,眉宇清澈含笑,薛霜涛捧着果子站在那里,看着这红尘中的少年人,有卖花郎笑起来,在花篮里面找到了一枚好看的,给少年插在鬓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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