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k:午夜之刃 第807节
“我持相反意见.”
鲁斯嘿嘿一笑,走上前去,用双手从中拖出了两只酒桶,其内传来液体的摇晃声,显然被装得十分之满。
按照他过去的性子,下一步多半是开怀畅饮,但他没有这样做,反倒只是伸手取下了厚实的酒桶盖,在刺鼻的蜜酒气味中开始面无表情地撕扯它们。
不一会,湿漉漉的木头、过滤布和用作夹紧之用的钢圈便散落一地,唯留两块小小的金色石头,在鲁斯掌中停留。
他眨眨眼,眼睛再次变为全黑之色。
“这是什么?”卡里尔轻声问道。
从他脚下飘出的芬里斯人摇晃着头,靠在酒桶上,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回答。
“一点预备手段.老头子上座之后还惦记着我的事情,有一年,他抽空让康斯坦丁来了趟芬里斯,把这两块石头交给了我们。他说这是当初锻造酒神之矛时遗留下来的一部分材料,如果未来有朝一日,矛遭到了预期之外的损毁,这两块石头可以用作补料。当然,他给的东西肯定不止这点用途。”
鲁斯的眼睛闪闪发光,他望着卡里尔,又说道:“莱昂需要帮助,但你不能真的前去,对不对?”
“我可以去。”
“只是要付出许多代价。”鲁斯不咸不淡地接上话,又摇了摇头。“拜托,伱以为我们没相互交流过有关于你的事情吗?”
他离开那只酒桶,来到卡里尔面前。虽说如今要比他高大许多,可姿态竟然显得谦卑。
“听我说,卡里尔”芬里斯人低声说道。“你好不容易做回人,有些事情就别再插手了。让我来吧,怎么样?我早就想狠狠地踢一次那老狮子的屁股了.”
“你想怎么做?”卡里尔仰起头,平静地问。
鲁斯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但笑过之后,却是满面的悲伤。
“一万年——足足一百个世纪,而我的兄弟自打我死后就没再让这把见鬼的长矛离身。这次是头一回,也恰巧就这么一回,他就快死了。”
他忽然止住声音,又笑了笑。
“你觉不觉得这件事很值得说道说道?哈但是,一万年啊,卡里尔,他来回地在芬里斯和朦胧星域之间奔波,每个世纪都让我附身一次——你能明白吗?”
他蹲下身,叹了口气。
“我能感觉到,他快死了。”黎曼·鲁斯无比低沉地说,面容抽搐,暴怒的阴影从他眼里掠过。“我还能感觉到,他很累,他想休息,但他不允许自己停下来.”
“这些细微的东西就好像快入睡时的耳鸣,我费尽了力气才抓住它们,而现在,你来了,你还说,你要带上酒神之矛。”
“所以,你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卡里尔?”
卡里尔还能说些什么呢?他能做的无非只是点头承认罢了。
“那么,让我去。”黎曼·鲁斯说。“让我帮他一次,一次就好。他需要武器,盔甲,食物——甚至可能需要喝点酒。所以让我去吧,卡里尔。”
卡里尔看向那双冰蓝色的眼睛。
在曾是芬里斯之王的时候,这双眼睛多半时候都带着狡黠。在身为狼王的时候,这双眼睛总是很威严。而现在,这双眼睛很平静,里面充斥着一种纯粹的意志力。
我要去救我的兄弟。用这种方式,黎曼·鲁斯悄无声息地告诉他。拜托你让我去。
好吧。
卡里尔沉默着举起左手,握紧那两颗石头,它们在他掌中开始产生形变。
这一过程无声无息,仿佛它们并非矿物。闪闪发光的粉末从他的指缝间悄然洒落,数秒钟后,他摊开手掌,石头已经合二为一。它扭曲着,看上去犹如一道金色的闪电。
鲁斯长出一口气。
“听好了,鲁斯.我可以把你送过去,因为卢瑟做了一些事。但你们到底能不能回来,并不取决于我,或任何一种力量,你们只能自己找到路回来。”
芬里斯人咧嘴一笑,故意抽了抽鼻子。
卡里尔瞥他一眼,忽然也笑了笑,并伸出左手:“这两桶酒刚好可以留着,等你们回来喝。这样如何,鲁斯?”
“你全开了吧!”芬里斯人一把握住他的手,高声喊道。“回来就得开庆功宴了,这点酒可不够!”
轰隆——!
好似雷鸣般的声音于理性之锋号内一闪而过,并无多少人听见它,纵使听见,也不过只是当成引擎或某处机械的怪响。
在船上生活这么多年,他们什么声音没听过?仆役们继续埋头工作,舷窗外炮火纷飞,万眼的最后一点战舰力量正在被蚕食殆尽
卡里尔松开手,让酒神之矛靠在墙壁上。它已经再无金色的光泽,表面甚至布满裂纹。他转身走出这个无人问津许久的舱室,来到一处舷窗前看向外界真空。
几分钟后,伴随一道刺目火光的爆发,他脚下也忽然出现了一片阴影。
一个声音悄然响起:“你倒是很悠闲啊,老头?”
卡里尔低下头,对他微微一笑,如顺口般说道:“你现在要是回头看看,说不定还能看见正在大呼小叫的鲁斯。”
“.什么?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刚刚出发去救莱昂了。”卡里尔耸耸肩。“你没注意到这件事吗?”
“你这老东西!”影子里的声音气急败坏地咆哮起来。“你为什么不让我去?!那头蠢狼能办好什么事?!”
“他知错必改,康拉德”
卡里尔抬起头来,眼神竟异常的温和:“我想这一次,他会成功的。”
第676章间幕:狮,狼,神(一)
莱昂·艾尔庄森觉得他很快就要睡过去了。
他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异常舒适,犹如置身于一张合适到不能再合适的床铺上。他的窗户紧闭,火炉正安静地燃烧,屋内温度适宜,任凭外界大雪纷飞。
这不现实这只是幻觉。
他费力地让自己睁开眼睛,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想要呼吸,想要清醒,但他实在是太累了,哪怕努力到这种程度,也仅能吸进一点点炎热的空气。
与此同时,那阵极强的舒适感也卷土重来,将他轻轻地包裹,如一张令人安心的被子,在对他低语:睡吧,就这样闭上眼睛,已经没必要再挣扎了。
莱昂似乎是听见了这个声音,眼睛竟慢慢地合上了。
沙漠依旧炎热,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然而,不过短短几秒钟后,他便再次睁开了眼睛。尽管很缓慢,很艰难,但他还是睁开了眼睛,然后再次尝试呼吸。
一点点气流顺着鼻腔进入气管,流入肺部,然后呼出。这个简单的过程却花了莱昂·艾尔庄森足足十来秒,而且是榨干了力气的十来秒——他这样努力,最终为自己博得了什么呢?
答案是几粒被吹动的沙子。
诞生自帝皇的知识与基因工程中的超凡体魄还在帮他,但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他受的伤实在是太重了,足以让寻常人死上千百回.
他自己也清楚这件事,但是,卡利班的雄狮无法允许自己就这样倒下,就这样屈服。他浑浑噩噩的最后一点清明正在不断重播过去的景象。
森林、军团、泰拉;父亲、兄弟、子嗣。他的船长们,他手下的凡人军官们,迂腐却勇敢的官员,在他面前被异形撕碎的平民最终定格于一面旗帜,他为之奋战一生的那只鹰正在其上振翅欲飞。
就在这时,那个令人安心的声音又来了,它问:难道这个结局配不上你吗,莱昂?你已经用上了一切,甚至流干了血。在这种境地下,死亡就像是自然规律。
人无法抵抗自然,你可以和它战斗,但自然总是会赢——就像是现在,你可以抵抗,但死亡总是会来的。就这一次,放手吧,莱昂,让你自己好过一点。
再一次,雄狮颤抖着闭上了眼睛,似乎是放弃了。他的身体开始缓慢地下沉,这片炎热而死寂的沙漠正在接纳他。
沙子磨过他粗糙的脸,燥热的风吹过他已流干血的伤口,那满头的白发失去了光泽,不怒自威的脸看上去竟然也多了几分安详.
直到数秒钟后,雄狮抽搐着睁开了双眼,犹如从梦中惊醒。他正在经历一场剧烈的痉挛,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解释这具垂死之躯为何能在此刻爆发出这样的力量,甚至足以让他坐起身。
但是,他的双眸已经很难再与常人,以及他过去所拥有的眼睛搭上任何联系了。
那对曾经翠绿而如今深邃的绿宝石此刻浑浊无比,看不见半点生气,瞳孔也早已扩散,任凭刺目的阳光洒在脸上,也没有任何反应。
所以,事实是,莱昂·艾尔庄森已经死了。
他半坐在地上,头颅僵硬地仰着,凝视着天空,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若有人要对他进行尸检,他们会发现,第一军团的原体已经流干了血,这也是为何他此刻看上去会如此衰老、如此干瘦的最大原因。
他们还会发现,他曾受到多处致命伤,按理来说每一处都足以要了他的命。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他们会发现他紧握着双拳。
那個声音没有再响起。
所以,这就是结局吗?
答案是否定的。
沙漠的天空忽然出现了一道豁口,并不如何巨大,却足够显眼。它平直而锐利,犹如一把漆黑的刀。但它也只出现了很短的时间,甚至算不上一秒钟,便直接消失,仿佛幻觉。
然而,一个出现在其曾在之处正下方的黑点却以自己的存在否定了这件事。它以极速降落,划过天边,看上去并不起眼。最终,它落在了莱昂·艾尔庄森的尸体不远处。
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难以计数的黄沙高高扬起,先是飞溅,后是坠落,如瀑布般顺流而下,又被狂风吹的如沙尘暴般四处纷飞。
黎曼·鲁斯撞碎沙幕,静悄悄地出现在了这里。他的步伐很慢,但很专注,只是眼神却完全相反——他没有看雄狮,一次也没有,那目光的焦距落点并不在他兄弟身上,而是落于空处。最终,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莱昂身边,为他遮住了那刺目的阳光,随后缓缓蹲下。
终于,他将目光放在了雄狮身上。芬里斯人那哪怕放在原体们之中也称得上是出类拔萃的观察能力开始起效,许多个结论一一诞生,并被动地接受了总结提炼。
他轻轻地叹息一声,已经明白,他的兄弟死得并不轻松。恰恰相反,莱昂·艾尔庄森死得非常痛苦。他死前起码经历了十来分钟的苟延残喘,而在此期间,他是否具备思考能力呢?
鲁斯认为答案是否定的,如果莱昂还意识清明,那他一定会想办法在身边留下一些痕迹,或是设法爬得更远一些.
所以,在那段痛苦的弥留之际,他兄弟实际早已进入了一个不可知的漩涡之内,没有理性或逻辑存在其中。
那时的他多半只剩下了一点点最基础的本能反应,比如尝试呼吸,又比如神迹末梢的一些抽动。早在那个时候,从医学的角度上来说,他就已经可以被宣布死亡了。
鲁斯摇了摇头。
“你这固执的混蛋。”他轻声细语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悲伤。“身为基因原体又怎么样呢?终究也免不了受伤,会流血而你流干了血,蠢货。”
他站起身来,转头望了望雄狮的来时路。黄沙已经掩埋了所有的痕迹,但是,以原体的视力来说,要看见那具被钉死在地上的尸体并非难事。
于是他回头,抱起他兄弟的尸体,步伐平稳地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三分钟又四十一秒,鲁斯以一个相对来说较为缓慢的速度走完了这一千七百六十一米的路,他用自己的步伐丈量了莱昂·艾尔庄森在死前的最后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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