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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k:午夜之刃 第519节

  它把他们压得喘不过气,把他们从人变成野兽

  我还记得我当时的感觉,冷,然后是疼,锥心刺骨的疼。

  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疼痛,那是我第一次拥有‘感触’,于是我开始在黑夜里嘶声喊叫起来,用的是诺斯特拉莫语,一种嘶嘶作响的古怪语言。

  我后来才知道,最开始创造并使用它的人其实是一群艺术家与诗人。不过,在我所身处的那个时代,使用它的人已经从美好和希望的创造者变成了他们的对立面,变成了一群堕落而无知的毁灭者。

  痛苦却不自知,杀戮,作恶,却不为任何东西,仿佛本能。

  而当时,我什么也不明白,只知道捂住疼痛的地方拼命地吼叫。我并不是黑夜中唯一发出怪声的人,还有其他人也和我一样在黑暗中大喊大叫。

  有些人是为了宣泄情绪,为了从药物带来的迷幻快乐或谋杀后的可怕快感中清醒过来,但另外一些人,只是因为痛苦。

  我当时并不痛苦,我还没有那种概念,我只是难过。

  我花了一点时间清醒,有些记忆涌进了我的脑子里。

  大概可以被分为两份,一份是一些混乱的剪影,比如蔚蓝的天空,白色且柔软的云层。这一份很混乱,直到现在,我也不能确定它到底来源于谁,或来源于什么。我觉得,它其实只是一种倒影。

  但另一份就并不如何温柔了,这份记忆的主人叫做卡里尔·洛哈尔斯,也就是

  我?

  啊,我的名字。

  真怀念,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称呼过我了。但是,正如我此前所说,这个名字是偷来的。

  卡里尔·洛哈尔斯早已死去,就像所有枉死者一样,他被我找到了。我还记得那个交易,彼时,我尚未拥有完整的自我意识,他是第一个幸运儿,和我进行了交谈。

  不过,我其实并不认为他真的能幸运到那种地步,我是一种.世界运行的底层规律,本不该拥有自我意识,也不该将目光停留于诺斯特拉莫。

  卡里尔·洛哈尔斯告诉我,他愿意付出一切,来进行复仇。

  我询问对象,按照惯例,他说出了一些名字,满脸的狰狞。

  他用复仇凶灵这个名词来称呼我,似乎将我当成了一种流传在星海间的古老传说。几十年后,我方才意识到,人类在迈向星海的同时,也将一些不该带走的传统带到了各个世界上。

  开枝散叶,追求进步和新事物固然是人类的天性之一,但人类也是固执己见,且维护传统的。他们什么传统都想维护,自然也包括这种极其糟糕的。

  后来,我开始使用这个名字,以及这个称号。

  我还记得我起初的想法——复仇的方式多种多样,我没有必要将事情完全诉诸于暴力,一定有种办法可以减少流血的频率。

  最开始时,我打算用稍微温和一些的方式来完成这场复仇。

  可惜之处在于,我终究不是伸冤人,只是无数个偏激的复仇者之一。我没有办法让人们意识到他们所身处的处境到底有多糟糕,而且他们完全值得拥有更好的东西。

  没有人愿意听一个底巢的疯人在矿洞里的低语,也没有人敢于和他并肩而行,共同抵抗一切。我是有些失望的,可我见得越多,就越能意识到这个世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一个人类所生活的世界不该是这副模样。

  我开始愤怒于随处可见的罪恶,这是我堕落的开始。

  我选择了另一条路,并决定从一而终,锻炼杀戮的技艺。我做起这件事来浑然天成,手熟到甚至不需学习便能自如地找到人体的要害。大概有几个月的时间,我都沉迷于杀戮带来的复仇快感,并开始渴求更多.

  直到那一天,我猛然惊觉。

  杀死这些人有何用处?

  一群主动投向恶面的无知者,出生在地狱中,耳濡目染,被迫食人。罪恶已经犯下,却根本不知这名为罪恶,而是将这当成一份工作,一份足以谋生、带来食物、远离寒冷,并获得尊严的工作。

  我回到了矿坑里,出于寻求安慰的心理。

  我杀了太多人了,矿工们能看出我的不同,但他们还是在那个晚上接纳了我这个出现又离开,然后再次出现的‘同事’。

  一个叫哈坎的人将自己省下来的一点食物递给了我,他以为我是饿的发抖,所以想用这点食物来安慰我。可是,我其实只是愤怒而已。

  愤怒于这群终生生活在矿洞底层,没有呼吸过半口干净空气,从未直起过腰走路的人.愤怒于他们的善良和逆来顺受,愤怒于压榨他们的矿工和奴隶主,愤怒于贵族,愤怒于整个世界。

  我吃完了哈坎给我的食物,也陷入了狂怒之中。我是来寻求安慰的,因为他们是我在诺斯特拉莫唯一见到的‘善良’,我希望他们能给我一点坚持下去的力量。

  而我没有得到这种力量,只有愈发冰冷的狂怒。

  如无意外发生,我会在那一夜从奴隶主开始杀,并一直杀到我将整个世界变作血海为止。但哈坎和我说,他们在矿洞的底层发现了一个孩子。

  他当时虽然使用的是‘孩子’这个词,但说起话来也显得犹豫。我没有放过这个细节,开始思考到底是怎样的孩子会出生在矿洞里。

  于是一切顺理成章,就像每个故事内应该有的转折一样,在矿工们的指引下,我在矿洞深处发现了一个熟睡着的孩子。

  他很高,手脚都很长,哪怕是蜷缩着身体躺在泥巴里和老鼠作伴也显得巨大。但真正吸引我的是他脸上的那种神情。

  不含半点杂质,既没有被罪恶浸染带来的疯狂,也没有被压迫者们仿佛天生般的麻木与疲惫,而是一种全然的纯粹。

  这种神情只属于孩子,因此,尽管他高大、异质,我也立即认定,他就是个孩童。

  同时,我还意识到,他不是诺斯特拉莫人。那么,他来自何方?我思考着这个问题,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把他带回了我的庇护所。

  这个孩子当时还不会说话,只会装模作样的喷出嘶嘶声。我意识到他有点怕我,因为我是半强制性地将他带回来的。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错误,我开始督促自己转变心态——在这片地狱里,这或许是唯一的一块宝石,错过了,就再也不会有。

  我当时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和力量,只是觉得,我有义务将这样的一个孩子教养长大。

  以正常的方式,而非诺斯特拉莫的方式。

  于是我蹲下身,开始和他道歉。

  在刚开始的几秒钟内,他还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于是我开始重复道歉这个单词,反复强调,并直视他的双眼。

  在嘶嘶作响的声音里,他就这样学会了诺斯特拉莫语的第一个单词,并立刻开始无师自通地学会其他所有单词。

  他开始询问我是谁。

  老实说,最开始的时候,我不想告诉他。

  卡里尔·洛哈尔斯这个名字若是从最古老的诺斯特拉莫语进行直译,并将贵族们安置在其中的隐喻完全剔除干净,那么,这个名字大致可被翻译为:手染鲜血的处刑人。

  这不是个好名字,但我终究是要告诉他的,隐瞒和说谎都不是正确的对待孩子的方式。如果我是他,我想被欺骗吗?我当然不想,将心比心之下,我将这个名字告诉了他。

  他开始复述,并从蜷缩在墙角的状态逐渐转变为半蹲。我注意到了他看似瘦弱的身体上均匀分布的肌肉,出于对人体解剖学的了解,我立刻发觉,这个孩子的肌肉分布绝非自然。

  那是一种专为猎杀而设计的肌肉,每一块都绝非自然能够诞生,至少,在人类的身上不可能自然诞生出这样的肌肉。

  我开始产生疑问——他真的只是一个孩子吗?

  随后,他告诉我,他饿了,并问我要不要吃老鼠。

  这似乎是我保持专注最久的一次。

  在这片黑暗里想要保持自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永远在侵蚀我编造出的这个谎言,以及卡里尔·洛哈尔斯这个名字所代表着的一切。

  我不能逃避,甚至不能退缩,因为这片黑暗就是我自己。

  我只能待在这里,并聆听、观看所有人的故事。我已经讲述了赫洛克军士与卡里尔·洛哈尔斯两个人的故事,而这里永远都有新故事可讲,比如.

  啊,就拿他来说吧。

  你看得见吗?就在黑暗那边,那个新访客,穿着阴郁的蓝色盔甲的那一位。

  他叫阿莱尼安,来自午夜之刃的第一连。他的死因很简单,死于真空带来的缺氧和失温。

  他和他的兄弟们为了执行一项任务横跨了半个黑暗的银河,只为了在群星中找到千百片盔甲的碎片之一。他找到了,但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舰船受创,虚空盾被混沌之力轰击穿刺,随之而来的舰体损伤将他吸了出去。在死前,阿莱尼安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是紧紧地握住双手。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脸孔结冰,并彻底死去。

  九十二个泰拉时后,他们从黯淡的群星中找回了阿莱尼安的尸体。他们设法打开他的双手,拿走了一块黑色的甲片。

  为了做成这件事,阿莱尼安最后被安葬在石棺中的尸体有了些改变,他原本的双手被一对后天制作的金属臂替代了,因为如果他们想要拿到甲片,就必须敲碎阿莱尼安的双手。

  他握得是如此之紧,以至于如果不动用暴力,就绝对无法拿走甲片。在做这件事的时候,阿莱尼安一直在看着他们,准确地来说,是瞪视。

  他在死前刻意地设计了这个表情,似乎是想以此来威慑那些可能抢走他尸体的敌人。而当时,他的尸体周围没有敌人,只有他的兄弟们。

  我能听见他们在默哀。

  我也在为他默哀,哪怕到现在也是。

  阿莱尼安是为我而死。

  他本不必死在这样一场愚蠢的袭击中,就像其他无数人一样,是我导致了他们的死亡。因此我应当待在这里,接受这份虚无的惩罚,直到我最后的人性也被消磨殆尽,并回归原始。

  但是,在这以前,我会记住每一个人的脸。

  他们不是来找我的,而是来寻求复仇的神祇。在这个时代,已经几乎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了——但我还是必须记住,只有我可以听,只有我会听。

  而我必须听。

  似乎又过了一段时间,我还待在这片黑暗里,没有任何变化。有时候,我会产生幻觉,误以为自己还身处诺斯特拉莫,或燃烧的泰拉。

  和大部分人不同,我有两个家乡,但这两个家乡其实都不属于我,而是来源于我脑海中的记忆。

  我还记得泰拉破碎那一日的感觉,感觉就像是做了一件很糟糕,很糟糕的事。而你却无能为力,因为你必须这样做。

  在那个瞬间,仅在破碎的那一刻,就有三千七百二十六万零九千八百二十三人死去。

  此后的每一秒,死亡都只多不少。

  我想起我的朋友们了。

  尼欧斯,马卡多.他们是叫这个名字吗?

  马卡多暂且不谈,但是,尼欧斯这倒真奇怪,我还能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他。

  不是帝皇,不是人类之主,而是我的朋友尼欧斯。木匠与泥瓦匠,喜欢创造远胜于毁灭,对农业非常精通。

  他在经受折磨,我认为他所受到的折磨远胜于我,因为我能听见那些隐约传来的尖叫声,他的尖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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