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带恶人 第149节

　　此时，在二公主错愕的目光下，某位不知何时隐匿于此的书记官，从阴影中走出，一边搀扶着米诺斯王躺下，一边悠然开口。

　　从幕后走向台前，洛恩稍作停顿，就将他和米诺斯王早在那晚就敲定的计划，向这位被蒙在鼓里的公主殿下，娓娓道来。

　　其实，这既是一场宽赦，也是一场考验。

　　放任五位王子、一批批臣属、上万民众逃离，的确是因为米诺斯王不想让这些治下的米诺斯人，为一场不可能赢的战争，白白牺牲。

　　但另一方面，他们也在借此筛选真正心智坚毅，有资格延续米诺斯文明的纯净火种。

　　而经过一轮轮淘汰，最终选择留下来的这批，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也是米诺斯王准备留给身为祭司长的二女儿，以及那位大母神雅典娜的礼物。

　　实际上，残酷一点来说。

　　以大王子为首的前几批人，看似占到了便宜，却在用生命来试探诸神的态度，并开辟出一条通往大陆的安全航道。

　　一旦事情不对，他们就是最先被舍弃的对象。

　　而能提出这个无良建议的，自然是某位五行缺德的腹黑书记官。

　　但最先出发的那群人足够幸运，他们并未引起诸神和海兽们的注意。

　　或者，渺小如蝼蚁的人类作何举动，对于他们来说，无足轻重。

　　当然，这些层面的博弈，不便说给眼前的二公主。

　　现在，她只需要明白，自己这一支和那群经受了考验后坚定不移的那群米诺斯人，才是真正被米诺斯王寄予厚望的火种。

　　但即便知道事情的原委，二公主还是心生迟疑。

　　“可是，父亲……”

　　“听话，这是女神的命令！”

　　老人打断了女儿的犹豫，面露严肃。

　　终于，在米诺斯王抬出雅典娜的名头后，身为女祭司长的二公主沉默片刻，随即换了个问题。

　　“如果，是他们不肯跟我走呢？”

　　“那就给他们灌酒，把他们打晕，挨个扔上船！”

　　洛恩对此早有准备，上前给这位祭司长支招。

　　二公主摇了摇头，再度反驳。

　　“但如果就算这样，还是有人不肯走呢？”

　　“那就……”

　　洛恩刚想开口，肩膀便被一只枯瘦的苍老手臂按住。

　　床头的米诺斯王挺身坐起，绷紧脸上的褶皱，肃然开口。

　　“那就让我来守护他们，到最后一刻！”

　　“……”

　　听到那话语中不容置疑的决心，二公主没有反驳，默默点头，最终接受了来自父亲的安排。

　　第六日清晨。

　　轰隆隆！

　　数以千计的紫白色的雷霆，从一个又一个的云层炸开，在无边无际的夜幕中，或穿梭游走，或垂直劈击，恍若降世的怒龙。

　　透过雷电的微光，依稀可见，大雨依旧倾盆而下。

　　海面的高度升高了近百米，汹涌的浊流已经将外围的沿海防线和半个岛屿完全淹没，连克诺索斯城近日来不断加高加固的城墙也差不多快被吞并。

　　一道又一道的飓风，在波澜起伏的浪涛中，交叉斜扫，翻卷肆虐，贯通天地，和密密麻麻的雷光，交相辉映。

　　短短半个月不到，米诺斯人就见证了外面的世界，彻底沦陷的过程。

　　“当！”

　　伴随着清脆的鸟鸣，激越的敲击声从大神殿中传来，

　　璀璨的光轮随着星光的映衬，熠熠生辉，向黑夜投射出漫天的星图和天体轮廓，隐隐有八十八个之多。

　　时隐时现的金色光纹，带着奇特的韵律，在四周荡开涟漪，最终蔓延至克诺索斯城外侧，倾泻而下。如同一顶罩住这座要塞都市，缀满流苏的美丽华盖。

　　而那些原本从俄刻阿诺斯之海上飘来的大团雨云和风暴，被驱逐出这片黄金星光所庇护的范围，只能在几十里外徘徊涌动。

　　甚至，连地上那些泛滥的洪水，都只得后退绕行，而无法侵蚀进其中一分一毫。

　　一刻钟后，一身戎装的雅典娜从大神殿中走出，来到了王宫中，严肃提醒。

　　“时间不够了，估计撑不到晚上，让他们立刻出发，远离克里特岛！”

　　洛恩当即点头，随后以“送温暖”为名，将一坛坛温热的葡萄酒，派遣神血禁卫军和祭司们，挨家挨户送给那些还坚持留守在克诺索斯城中的米诺斯人。

　　由于大部分米诺斯人已经逃离，剩下的人也本能地朝着能够提供安全庇护的克诺索斯城聚集。

　　因此，基本除了这座王城之外，外面的城邦和乡村早已空空如野。

　　如此一来，这倒是给了己方集中撤离的便利条件。

　　很快，几杯酒下肚，饮用者们纷纷面红耳赤，全身燥热。

　　紧接着，他们便不胜酒力的侵蚀，昏昏沉沉地睡去。

　　洛恩当即招呼手下的神血禁卫军和残留的城防军，将一个个昏睡的米诺人火速运送上事先准备的一艘艘米诺斯战船内。

　　直至接近傍晚时分，所有清醒的人手加班加点才勉强将这些被灌醉的米诺斯人搬运完。

　　而当一切准备就绪，垂暮的老人手持青铜长矛，站在王宫大殿之前，望着集结于此的上千名神血禁卫军和城防军，目露感慨，放声高呼。

　　“辛苦你们能坚持到现在。

　　本王对这点感到无上喜悦和欣慰，至少这条路并非只有我一人独行。

　　实际上，早在昨天，本王就亲口告诉过你们。

　　无论如何挣扎，克里特岛都会毁灭。

　　这是无法违逆的神意，也是不可撼动的命运。”

　　士兵们静静聆听着，神色没有丝毫的改变。

　　米诺斯王环视着沉静的广场，肃穆开口。

　　“那么，再重申一次，该如何迎接终焉，本王不会强制你们。

　　可以选择放下武器，就此逃跑。

　　可以选择坐上最后一班渡船，守卫米诺斯人的火种。

　　可以选择醉生梦死，狂欢到最后。

　　还有人要退出吗？”

　　此刻，远方的海面上已经出现了成群结队的海兽，以及一位位驾驭着风暴和怒涛的海上神灵，密集如瀑的大雨也透过逐渐撕裂的黄金屏障，砸在士兵们肌肤和盔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但整个广场，依旧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人挪动脚步，也没有一个人发出丝毫的声音。

　　他们的亲友已经登船，他们的子女就在身后。

　　眼前再也没有什么阻止他们亮出锋芒，就像一把失去刀鞘的刀，可以毫无顾忌地挥斩向前方的目标。

　　米诺斯王微微点头，目光幽深而沉静。

　　“看来，你们所有人都表示要战斗。

　　在知悉这个结局的前提下，依然决定与之抗争。

　　何等愚蠢的行为，何等惊人的勇气，这恐怕是连缪斯也无法谱奏的颂歌！

　　那么，米诺斯人最后的精锐，现在听好。

　　立刻登上城墙，拿起你们武器，为我战斗到最后一刻！”

　　雨幕中的老人深吸了口气，枯瘦的右手高举手中的长矛，干瘪的胸膛中发出狮子般的怒吼。

　　“——吾等将于此刻否定诸神的决意，和所谓的命运搏斗！”

　　轰隆！

　　整座岛屿剧烈颤动，远方夹杂着碎石、树木、动物尸体的泥流，层层推进而来，掀起高达百米的巨浪。

　　那挡在路径上的克里特岛城邦，如同巨人指掌覆盖下的积木。

　　仿佛诸神在愤怒，命运在嘶吼。

　　但广场上的士兵高傲地挺起胸膛，岿然不惧，手中的长矛顿击向地面，口中爆发出山崩海啸的呐喊

　　“战！战！战！”

　　随即，仅存的数千人默契地登上城墙，配合自愿留下的祭司，开启魔法阵，将克里特岛上最后的光明点燃，迎接那来自海面上的冲击。

　　与此同时，避风港中

　　临行在即，祭司长阿里阿德涅终于忍住张口询问，满目迷茫。

　　“女神大人，我们该去哪儿？”

　　雅典娜对此早有计划，酝酿已久的答案，脱口而出。

　　“雅典，那里的国王会收留你们，我曾将蛇之神性赐予他们的始祖，并助其建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