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谱(玉笛白马) 第590节
西门松回头嗔了她一眼,何若仪倏地住了口,西门松仰头看着酒楼上飘下一缕灯火,酒楼边……似乎还依偎着站着两个人影,背光而立,静静的看着楼下,何若仪扬手唤道:“淼儿……娘亲要走啦。”
西门松叹息一声,对筠儿道:“回去罢,你们既然死心塌地的要跟着那小子,爹爹还能说什么,哎……那傻小子!”
说罢关上车帘,马夫驾的一声,拉马匆匆远去,消失在月色下。
筠儿惴惴不安的跑上楼来,见到杨宗志站在酒楼边怔怔的发呆,何淼儿将小脑袋依偎在他的胳膊旁,看着远方的马车飞驰,隐约留下模糊的影子,筠儿走过去,依偎在杨宗志的另一条胳膊上,抹着璀璨的珠泪,娇昵的道:“大哥,我爹爹说你是傻小子哩。”
杨宗志鼻子里嘿嘿一声,看着浩瀚夜空下静静淌落的细雪,心中暗想:“本来想开口向西门松求些粮饷,没料到话还没说出口,两人便又闹僵了。”
他心下一时不觉苦闷郁积透顶,眼见着大战在即,自己这一边却是缺兵,少粮,草药兵刃,无一不缺,天时地利人和,可谓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徒叹奈何。……
马上可能要离开四川了,如果某一两天没有更新,那就是在火车上,成都回深圳的火车,要开足一天一夜
正文 第497章 聚义 之四
马车奋蹄往西南疾驰,马头起伏颠沛,出了幽州城南门,径直拐进羊肠小道。
幽暗车厢中,何若仪放脱掉车窗边的丝帘,将寒冷的空气挡在外面,回头一看,幽暗夜色下,西门松正襟危坐在车厢中,身子挺得笔直,黑须垂下胸前,无风自动,一双眼睛却是紧紧的闭住,眉头苦皱,面相清癯中带着刚健。何若仪心头微微一痴,抿嘴娇笑道:“老爷……还在生气么,我看你为了这点事情生气,也……也不值当。”
西门松闭着眼嗯了一声,却不开口答话,马蹄箭步如飞,得得得脆响不断,何若仪缓缓坐过去,靠在他的胳膊旁,呆了一会,却是噗哧一声娇笑起来,道:“唔……那小家伙的性子还是如同过去那般,上一回……在我们西……咳咳,西边那个马厩中发生的事情,老爷你还记得吧。我看见他去偷偷和淼儿相会,然后两个人一起躲在马厩里,淼儿那傻丫头紧紧的依偎在他的怀抱中,我便忍不住想替淼儿做回主,可任由我好话歹话说了个遍,这小家伙也是咬死不肯答应下来,其实他看着淼儿的眼神,我自然瞧得懂,也不是全然对我们的傻女儿没有情愫,但是他心中认定的事情,打好的主意,别人再怎么哄劝,或者威逼利诱,看来都是无济于事的呀。”
西门松缓缓放开面容,听到何若仪说起半年多前,在西罗天教发生的事情,他心头的怒气微微平息,何若仪继续道:“老爷呀,依我看……你也不是真的看不惯那小家伙的作为,你不过是……嗯,自己的两个宝贝女儿都被人家勾走了,甚至你教中最最器重的右使者,也一心暗许了人家,看着她们都紧紧的维护在人家的身边,你这是抹不开一张老脸了啊,咯咯……所以黑着脸把人家大骂了一顿,是不是这样?”
西门松咬着牙睁开精光闪闪的双眸,对着笑得花枝乱颤的何若仪瞪了一眼,何若仪立时便止住了娇笑,抿着小嘴矜持了下来,她的性子本来便硬的如同一块石头,不然过去也不会和西门松闹得那般无法收场,这次与西门松重归于好之后,她倒是暗暗记忆起筠儿的娘亲史翠翠的所作所为,不由得依葫芦画瓢,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压抑了本心。
西门松口中哼的一声,便又结闭目调息,马车出了幽州城后,沿着官道向南开走,何若仪闲极无聊,便又自言自语的叹息道:“哎……不过这一次看见淼儿之后,我……我还是有些开心的,那丫头过去冷冰冰的从不多说一个字,这一趟倒是和我聊了好一会。老爷呀,你没看见……她也开口叫你爹爹了么,声音虽然小小的,一副又紧张又羞怯的傻模样,可是我却看得快意的紧呢。”
西门松嗯的一声,轻轻挣开眼帘,点头道:“是啊。”
何若仪接着偏头问道:“老爷啊,你真的舍得放任他们自生自灭的么,那小家伙方才进门的时候,一脸难色,被你臭骂一通过后,他便咬着牙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嘻嘻……我不信,老爷你这等人物,这些事情都会看不出来,我想嘛,你这么急匆匆的要走,说不定……说不定还是会帮他一帮的,是么?”
西门松斜睨着眼神,不屑的道:“我为何要帮那不知好歹的臭小子?”
何若仪笑嘻嘻的点头道:“老爷你这么说,我便更有八九分把握了,刚才上马的时候,看着淼儿和那小家伙站在酒楼上,我这当娘的心头也是好生难过的,不过走了一阵我便想明白了,老爷你就算是生那小家伙的气,也用不着这么急急的往回赶呀,毕竟两个亲女儿都在那边哩,老爷你再生气恼火,看在两个乖女儿的面子上,怎么也会呆上个三两天,咱们都半年多没见过她们的人啦,难道你就忍心的么,嗯……至少我便放不下淼儿,瞧着她义无反顾的抱着那小家伙的胳膊,我这心里头呀……是又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看见淼儿那一幅痴痴的非君莫属的样子,庆幸她找到了自己的钟爱,难过的又是……她们现下的处境很难呀,咯咯……凭借一两千个庄稼汉子,要去和蛮子大战一场,也真亏那小家伙想的出来,他不怕死,可是咱们的女儿毕竟和他呆在一起呀,瞧今日早先你哄劝筠儿淼儿的模样,她们就算是和那小家伙一道死了,也决不会独自离开北郡的,难道……老爷你真的就不担心么?”
西门松暗暗捏住双拳,额下的胡须摆动的更加剧烈,何若仪咯咯娇笑道:“后来老爷你走的疾,我蒙头蒙脑的,到了这会……才算是品味出来,咱们这一趟来得本来就匆忙,两手空空,没有什么准备,想要帮助人家也拿不出什么好玩意,你这么急着赶回西蜀去,是要去帮他筹谋策划去的吧,咯咯……真亏你们两个,见了面就跟斗红眼的公鸡似地,你死我活,偏偏你这心里面,却又极为看重他,方才筠儿送下楼来的时候,你最后叹了一句:‘哎……那傻小子!’我听在耳中便觉得好生怪异,好像老爷你的语气中,不像是酒楼上那么恼怒的呀,到了现在我总算想过来了,咯咯……你不但不恼恨他,甚至……甚至还颇为看得起他,老爷你的眼睛里向来揉不得沙子,能让你另眼相看,那小家伙……他也难得的紧,再说了……就算你再看不惯人家,可是两个宝贝疙瘩一般的女儿攥在人家手心里,要生要死全凭人家一句话,你又怎能真的坐视不理呢,咯咯……”……
夜幕深沉,透过迷离的杏眼,只能见到一辆马车飞快的消逝在雪色下,变得越来越小,小到几乎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何淼儿紧紧的盘在杨宗志的胳膊上,怒突的将他死死的顶住,心儿……却是凄迷一片。
上一次她和岳静亲眼见到,杨宗志将商怡婷抱着出了县衙,两个小丫头耳边回荡的,尽是婷姨临走前,妖娆媚气的掷地有声:“屋外的人都听好啦,我商怡婷在这里对天起誓……自己的心里面装着的……永永远远只有我的志儿……”
那一瞬间,何淼儿如同被寒风吹成了冰块,怔怔地无法思考打算,满心里都是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可是……她可是人家的姨娘呀。”
何淼儿和商怡婷结识不过短短半个月时间,可就是这半个月,让何淼儿心中对商怡婷产生了一种沐濡般的温暖眷念,否则,何淼儿也不会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执意要回来救下婷姨,商怡婷曾经帮助过她,让她和杨宗志之间成就好事,何淼儿也不过是有些感激,可更为难得的是,商怡婷日里的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何淼儿冰冷坚强的外表渐渐融化,这位婷姨过去听说曾是风月场人,对人做事可谓滴水不漏,何淼儿仅仅是个孤僻些的小丫头,偏偏商怡婷如同一团焰火,和她性格相左,却又使得何淼儿对她……不亚于对待自己的亲娘何若仪那般敬爱尊崇。
前天夜里,杨宗志和商怡婷走后,何淼儿和岳静从县衙墙头跳下来,一脸茫然不知所措,两个人互相大眼对着小眼,又闷头闷脑的向北走去,走了不知多久,何淼儿才哎呀一声,想起商怡婷喝下了人家的媚香之事,本待要拉着岳静去追,没跑上两步,却又意兴阑珊的止住了脚步,暗想:“就算自己追上去了,又能如何,他们……他们……他们说不定早就成就好事了,郎情妾意的紧。”
何淼儿咬紧牙关,心头恨得痒痒的,只要想一想那妖媚的婷姨,赤着娇躯缠在冤家的身子上,她便不住的往下滴眼泪儿,北郡的夜晚寒冷刺骨,天空中又不时下着细雪,她转眼见岳静妩媚端庄的小脸上毫无半点表情,一脸呆滞,何淼儿便在心底里暗暗发誓:“此次回去……定然……定然三天三夜都不和那坏冤家说一句话。”
她不知道发现这件事情,自己到底是该痛恨婷姨的不知羞耻,勾引自己的冤家,还是应该大骂杨宗志的熏天,竟连自己的姨娘都不放过,难道……有自己和筠儿,紫儿,这么多小丫头陪在身边,任他采撷,都不能令他满足的么,他还要因为图满只是心里想一想婷姨,便去杀了图满,如此一想,她又觉得杨宗志的罪过,似乎更是大了些。
这两日回到幽州城后,杨宗志和商怡婷却是迟迟不归,何淼儿在别人面前还要强装笑脸,将这件事情掩盖隐瞒下来,生怕让更多的人知道后,对杨宗志心怀怨怼,可是只要幽静下来想一想,那二人居然乐不思蜀的不愿回转,不知过的有多快活,她心底里便扯痛的紧,爹爹和娘亲赶到北郡,听说先前发生的事情,将她叫到房中仔细的问了一遍,何淼儿满肚子苦水想往外倒,却又得维护着杨宗志的脸子,死命忍住不提,心下不禁既是委屈,又是酸楚。
直到听说婷姨回来了,何淼儿心头一喜,迎了出去,却又满脸复杂的站在门口不凑上前,眼见着婷姨还像过去那般,亲昵无比的搂着几个小丫头,咯咯咯咯的腻声娇笑不止,仿佛从未有任何事情发生过一样,何淼儿倒是希望真的没有发生什么,可是她却深深知道……这婷姨……再也不是自己过去衷心爱戴的姨娘了,她定然……已经做了冤家的女人,瞧她那满面红光的喜色,使得她本就妖冶十足的万般风情绽放无疑,何淼儿便更是笃定了这一点。
因此何淼儿一直冷着小脸,没有和商怡婷搭话,甚至岳静也躲在她身后,没有凑上去,何淼儿不知道岳静会怎么想,她也没有和岳静谈论过这件事情,但是她知道自己,说什么三天三夜不搭理杨宗志的话,实在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了。倘若有那么一天,她得知杨宗志三天三夜不愿搭理自己,她矍然想象不出,自己会是何等的惊慌失措,害怕的吃睡不香,只怕早就会忍不住向他告了饶,这一趟他要不是把自己气得太狠了,自己定然不会生出这种决绝的念头。
再到杨宗志回来后,和爹爹娘亲说着话,竟然瞟也没有瞟向楼道边的自己一眼,何淼儿便在心头气骂:“哼……臭家伙,死家伙,竟然还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不成?”
筠儿拉了她一道下楼去准备酒菜,何淼儿神思不属的听着筠儿唧唧咕咕的憧憬将来,什么时候带着大哥一起回西蜀住一段日子,陪着爹爹和大娘云云,何淼儿暗地里跺着小蛮足,直想将那臭家伙的所作所为都一一说出来。
临了和筠儿一道端着酒菜上楼,却又看见……那臭家伙竟然被爹爹骂的抬不起头来,何淼儿站在一旁,杏眸中潮潮的,心疼不已,只看到这么一幕,一颗小心思顿时便软了半截,筠儿叫她,她稍稍犹豫片刻,便想也不想的扑过来,抱住了杨宗志的一条胳膊,朝着西门松瞪圆了自己的杏眸,现下终于把爹爹和娘亲气走了,何淼儿心思里空落落的,站在酒楼上看着马车踽踽远去,再念起要见到娘亲不知又会是何时何地,便急欲扑到杨宗志的怀抱里,哭个天昏地暗。
总算她的个性坚强,咬着细碎的玉齿死命的忍住,两只小手儿却是死死的掐住了杨宗志的胳膊,捏的他的锦袍皱成了一团,三个人在酒楼边不知站了多久,远方的马车再也看不到影子,便是整个幽州城都浸入一片暮霭之下,杨宗志回过身来,叹气道:“对不住筠儿,淼儿,我原本……原本不想和你们爹爹吵架的,可是他……可是他,哎……”
筠儿抬起娇媚的小脸,柔声道:“大哥呀,这……这也怪不得你的。”
杨宗志苦笑一声,左右看看,这一对小姐妹一个生的花容月貌,另一个却也如花似玉,当真是世上难寻的姝丽,为了自己竟然舍弃了爹娘和安逸的生活,跟着自己来北郡受苦,西门松骂他怎么作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这话儿……似乎是没有骂错的,若是辜负了她们其中任何一个,那自己再也不用做人了,当下他一手一个,将两幅软玉温香般的小娇躯搂在怀中,低下头各自亲了一口脸蛋,沉吟道:“嗯,等这一次北郡的事情了结后,我便陪你们回去一趟西蜀,给你们的爹娘认罪,他们就算不喜欢我,不待见我,总会看着你们两个乖女儿的面子上,饶过我的吧。”
何淼儿听得心头一柔,抬起小脸痴痴看着杨宗志,红唇讷讷的启动一番,却没发出一句话,楼梯道上,印荷的甜美嗓音传来道:“公子爷,筠儿姐姐,淼儿姐姐,咱们也要开饭啦。”
杨宗志顿时放开心思,哈哈一笑,拉起美貌的两姐妹,来到这隔间的裙楼上,抬头一看,原来这裙楼是个少见的空中宅院,聚义楼本来分为四层,却只有楼下的三层对外开放,这楼顶原来是客房,被自己让人包下来后,她们一群爱洁的小丫头收拾打扮一番,却见另一番光景。上了楼梯,当中是一个圆形的空地,被她们改成了主客堂,四周围了一圈小房间,看来是各自的香闺卧房。
他们三人跟着印荷走上裙楼,迎面便听到叽叽喳喳的清脆腻声不绝于耳,一众姿色各异的小丫头们,满面开心的布置着酒菜,主客堂中放了圆桌,杨宗志走到圆桌前坐下,笑嘻嘻的问道:“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一群小丫头们却都不搭理他,而是快速的布好了酒菜,分别落座下来,大家一起用饭,吃了没几口,唐小婕忽然放下碗筷,从自己的座位下取出一个小包裹,递到杨宗志的面前,柔声道:“郎君……这个,这个给你。”
杨宗志狐疑的蹙起了眉头,下意识接在手心里,入手只感到微微发沉,他轻轻问道:“这……这是什么?”
随手打开包裹,见到里面装了几样女儿家的首饰佩物,还有些细散的碎银子,杨宗志莫名其妙的合起小包裹,笑道:“什么意思,这是……你的嫁妆么,乖婕儿?”
唐小婕听得小脸一红,低垂着小脑袋抿了一口饭菜,史艾可和柯若红却是笑嘻嘻的接过话来,一起递过来一个差不多的包袱,乖巧道:“还有我们的呢,哥哥……师哥,我们的也给你。”
“你们……”
杨宗志这会子才算是微微吃惊起来,接过她们手中的小包袱一看,果然里面也放了几样首饰和玉石戒指以及手镯,跟着下来,索紫儿和倩儿拿来了一些银两,李十二娘奉上了一摞厚厚的银票,印荷和翠儿拿了一些碎银子,便是……那又盲又哑的小婵姑娘,都牵起了他的大手,探进她窄窄的衣裙内,撕开一个随身紧贴的小荷包,从里面取了几锭银锞子出来。
面前的圆桌上珠翠堆满,耀花人眼,杨宗志左右看看,不由得心头一动,对史艾可和柯若红皱眉道:“你们……你们可是将义军的情形说给大家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