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谱(玉笛白马) 第421节
杨宗志走上前来,拉了拉倩儿柔细的手臂,和声唤道:“倩儿……”
他余下话还没说出口,顺着床头的皿烛,竟然看见倩儿的胸口在剧烈的起伏,皿烛的灯芯一明一灭,站在倩儿瘦弱的小脸上,而那张秀脸此刻正在无声的哭泣,一串串的珍珠眼泪顺着秀美的双颊滴落下来,润入床角,她的嘴角却是更死的咬住,拼命不发出一丝泣音。
杨宗志心头一疼,责怪的话便再也一句都说不出口了,而是向着印荷歉意的打了个眼色,印荷登时会意,只得无奈的用锦被裹住小娇躯,胡乱的将亵衣亵裤套在身上,然后……扭着小香臀儿飞快跑出了房间。
房门阖住,房中立时变得清冷,杨宗志吁了一口气,拉住倩儿道:“乖倩儿,莫哭了,印荷她出去了,你有什么事情便跟志哥哥说罢。”
印荷一走,倩儿才释放出心中死命压抑住的委屈和酸楚,拼命地摇了摇自己的手臂,脱开他的大手,然后恸哭道:“你……你去找床新的被褥过来,把现在这一床都换掉!”
杨宗志听得一呆,这是什么道理?不过倩儿现在正哭的伤心凄切,他自然不忍拂逆她的心思,无奈叹了口气,到衣柜中找了床新的被褥被套换上,将换下的这一床都折叠起来,放置在房中的太师爷上,转头过来,忽然发现倩儿没了踪影。
杨宗志急忙走到床边,垂头看下去,见到不知何时,倩儿已经脱了外面的淡紫色外套,钻进了自己的小床上,整个窈窕的小身子,用新的锦被紧紧裹住,面朝墙壁,背对着自己躺下了,只露出一颗秀发堆积的小脑袋在外面。
杨宗志一时手足无措,脑中却是一闪,恍惚着回到了一年前风雪盖天的望月城大营内,那夜……筠儿在自己的小床上躺过后,也是被倩儿发现了床上的幽香,她也是同样嗔怨着让自己换上了一床全新的被褥和被套,然后缩着小脑袋钻进了自己的被窝中……
一年的时光如同流水匆匆划过,两人之间聚少离多,再见到这熟悉的一幕,竟让杨宗志心头隐隐作痛。
痴呆呆的不知站了多久,床上倩儿的声音幽幽的传来道:“志哥哥……你知不知道,倩儿为何最爱睡在你的床上?”
杨宗志回过神来,蓦然回 头细思,从小到大,倩儿的确都爱睡在自己的床上,小时候只当她是个爱撒娇的小姑娘,自然也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出外领兵作战,更是没有将这些小事情当做一回事,此刻倩儿反问,杨宗志才意识到这件事情,他默想良久,才叹气道:“倩儿,你要是想睡在我这床上,便睡就是了,志哥哥自然也不会阻拦你。”
倩儿的声音哽咽着传来道:“你总是什么都不知道,倩儿爱睡在你的床上,那是因为……呜……因为你小时候便经常随着爹爹出去云游,那个时候……倩儿没日没夜的想你,只有躺在你的床上,才能……才能感觉到你在倩儿的身边,娘亲总当我是个小姑娘不懂事,所以也不来管我,后来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不睡在你的床上,我便睡不安稳,志哥哥啊……倩儿已经有一年没有睡安稳过了……”
正文 第395章 乱象 之一
虞凤神情木讷的靠在锦床之上,夜已过半,窗外不时传来三更鼓的敲击声,当当当……声音逐渐小去,她却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宫内的大红火烛明亮的紧,照射在她素淡的小脸上,小脸上嘴角边挂着残泪,兀自还未干去,烛光映射下仿佛珠落玉盘,璀璨而晶莹。
她的眼眸呆滞的看着不远处的灯芯,目光透过灯芯,被深深地吸进灯烛之中,“事情怎会变成这样子?……”
虞凤在心头一遍遍重复反问自己,在经历了两个月刻骨的相思后,终于等到了相公回朝的日子,而且……自己辗转的候在大殿外时,居然……被自己偷听到皇兄正式许婚的事情。
那时的自己是多么的开心激动啊……逃回来坐在慈宁宫中如坐针毡火房,日子慢的好像静止了一般,无奈之下,才会假装一个献舞的宫女,偷偷跑去养心殿内与相公相会,心想着就算是说不上话,但是……提早见一见他,总是好的,总好过自己这般心如鹿撞的呆坐着。
虞凤想到便作,可怎么也料不到,结局会是这样的演变……“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她又在心头反问了自己一遍,忽然感到本已干枯的珠泪,又嘤嘤的从眼角边滴落了下来,顺着这身宫女的紧致宫装,淌湿了胸前的衣襟。
她整夜的思前想后,到底自己是哪里不好了,相公他……非但不满足快意,甚至就连自己主动答应他,将婕儿姐姐也一道许配给他时,他还是半分都不退步,反而要……呵斥着自己,那般决绝的就走了,头也没有回过一下。
虞凤想的头晕脑胀,只是一真个看似简单无比的问题,却是久久想不出答案来,眼前的灯芯嗤的一声亮了一下,接着……却又幽幽的暗了下去,她随着叹了口气,鼓着腮帮子将小身子都蜷成了一团,“到底……自己该怎么作,相公才会满意的呢?”
回想起两个多月前,杨宗志回到洛都后,她与相公之间相知相交,一切仿佛都还历历在目,可是就这一晚的变化,便好像将两人间拉开了天涯海角般的距离。
虞凤的心头忽的涌起惶恐和害怕,小身子缩地更加的紧,既怕相公真的就这样绝情不娶自己,又怕皇兄知道后定然不会放过他,也许……今夜听到的那个主意真的可行,也说不定……虞凤回想起方才相公离去之后,自己跪在御花园的花丛间失声哭泣的模样,全都……全都落入了那人的眼里,不禁心头又是羞愤,又是怯糯,不过……那人给的法子真的可以么?
她紧紧的咬住自己的唇皮,稍稍抬起秀色可餐的螓首来,眼眸失色的看向半空,眼前尽是杨宗志时而轻笑,时而板着脸孔的坏模样划过,“哎……看来自己真的中了魔了。”
虞凤幽幽的叹息几声,却也更加清楚地知道,一旦相公真的决定拒婚,或者就算是阳奉阴违的与自己借了亲,却对自己半分也不放在心上的话,自己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活。
如此一想,倒是坚定了她的决心,她猛然捏紧自己的小拳头,从锦床上一跳而起,飞快的跑出去打开了房门,门外站着贴身伺候的宫女,抬头见房门咿的一声打开,慌忙跪下道:“公主,您怎么不休息,是要……是要出恭么,奴家这就去取夜壶……”
虞凤刚要说“不必了……”
却又急着转身回去,偷偷抹了抹冰凉的脸颊,她可不愿意自己偷偷抹眼泪的样子给下人们看见了,这才不慌不忙的转回头来,平抑住心头的各种思绪道:“不用了,你……你去把皇兄给我唤来,就说我找他有要事相商。”
那宫女听得一惊,抬头看看天色,乌云蔽月,先前喧闹的皇宫早已一片宁静,那宫女惴惴的道:“公主,现在三更已过,皇上只怕……只怕早已就寝了,奴家……奴家……”
虞凤娇哼道:“就寝了怕什么,你去查查,今夜皇兄宿在哪个妃嫔的寝宫内,然后带人去传了话,万事面前,自然有我来担待,难为不到你头上。”
她说过话,低头见那宫女只是垂头跪在面前,却并不起身出去,虞凤又哼一声,道:“罢了,你怕扰了皇兄安寝,掉了脑袋,我……我自己亲自去找!”
她说话间举步便从那宫女的身侧穿了过去,待那宫女回过神来,她已急匆匆的跑到了慈宁宫门口,那宫女呆了一呆,手忙脚乱的站起来,去身边的柱子上取了一盏灯笼,才三步并作两步的跟了上去。……
鸡鸣三声,杨宗志打了个大大的寒战,幽幽的醒转过来,侧头一看,倩儿睡在床内,依然只露出几缕秀发,半点动静也没有,昨夜倩儿来房中将印荷赶出去,杨宗志便没有再睡,而是坐在床边守着倩儿,直到她又再度入睡,才是靠在床边打了个盹,鸡鸣一过,他便冻得醒了过来。
深秋即将入冬,早晚更是寒气入骨,衣衫穿的单薄了些,便会觉得手足僵住,他斜靠在床头半夜,手和脚早已经气血不顺,再加上天气寒冷,此刻便如同掉进寒窑里一般,动弹不得。
他站起身来稍稍活动经脉,已再也没了睡意,想起昨夜里的打算,他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轻轻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生怕惊醒了难得熟睡一会的倩儿。屋外一片寂静,秋日的晨阳仿佛被寒霜冻住了一般,懒散的照射在院中,时日尚早,院内空无一人,他便漫步出了客栈,径直向西城门走去。
来到西门,守备军士还未打开城门,他让人进去唤了朱晃出来,不过一会,朱晃一边扣着衣衫,一边忙不迭的跑过来,胡茬倒飞着便拜道:“大将军。”
杨宗志皱眉道:“朱大哥,不是说好了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咱们都是兄弟相称么,怎么两个月时间不见,你反而生分起来了?”
朱晃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伸手挠了挠后脑勺道:“杨兄弟,你现在已是我南朝千万大军的主帅了,大哥我既为你开心,又为你担心,总害怕别人说你闲话,说你结交大哥我这等低俗的浑人,堕了你的威名。”
杨宗志俯身拉起朱晃,苦笑道:“好了朱大哥,你也来疏远我,那我这大将军当的更是没意思的紧了。”
他拉着朱晃入了营帐,看见朱晃营帐内没有卧床,而是胡乱在地上凑了草席和被褥,又脏又乱,草栗甚至都露出了被面,不禁皱眉问道:“怎么?你就睡在这里么?”
朱晃嘿嘿干笑道:“正是。”
慌忙去将草席和被褥折叠起来,藏在了帐角,杨宗志叹息道:“朱大哥,我那里有些新的被褥被面,待会我便会使人给你送过来,你孤身一个人留在洛都,年纪也不小了,又未结亲,倒是乏人照料。”
朱晃急忙推拒道:“不妨事,不妨事,哥哥自在邋遢惯了,真要有个人管着,反而过的不如意。”
杨宗志嗯的一声,转头扫了一圈,才压低嗓音道:“朱大哥,我这次来找你,主要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朱晃一听,忙正色道:“杨兄弟,朱晃的命是你给的,你的事情便是朱晃的事情,你有事尽管吩咐就好了,大哥竭尽全力也要替你办成,千万别说什么拜托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