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很凶 第168节
左凌泉叹了气:“事关上百条人命,能把这事儿解决,亏个几百枚白玉铢也划得来,至少造福百姓积阴德了。”
姜怡也没说不解决事儿,只是觉得血亏罢了,她皱着眉儿道:
“反正这趟出来,你得想办法挣神仙钱,你和汤静煣出去一趟,赚得盆满钵满,若是和我出去一趟,裤子都赔出去,我以后还怎么当家做主?回去都没脸抬头,以后管汤静煣叫姐姐算了……”
“叽。”
团子点了下头,看意思当是在说“算你识相”。
结果团子就离开了温暖的肩膀,被丢到了天上自己冒雨飞着走。
左凌泉有些好笑,俯身在姜怡脸上亲了一口:
“好啦好啦,我想办法挣钱就是了。”
“哼……至少得保本,不然我怎么好意思回家……”
……
根据许墨提供的简略消息,暗河通向西北,也就是郡城的方向。
左凌泉带着姜怡走出荒山野岭,沿着珊岭河往上游行去,先是找到了一个沿河的小镇。
出门在外灵气枯竭潜在风险很大,左凌泉在客栈落脚后,就把门窗关紧,吃了一枚加快凝气速度的‘凝气丹’,开始盘坐炼气。
炼气时心神入定,对外界感知会减弱,为了安全考量,姜怡并未修炼,在旁边帮忙护道;因为修为不够,感知范围稍低,团子也被撵出了房门,蹲在房顶上淋着暴雨放哨,说起来可怜巴巴的。
陪着打坐炼气十分枯燥,姜怡也不敢胡思乱想分心,每当房间内灵气耗尽时,还得捏碎几枚白玉铢补充;白天在山里跑了一整天,又受了惊吓,姜怡本就身心疲惫,炼气六重又没法不眠不休,可以说是硬熬着在旁边看护,到了后半夜,甚至要猛掐自己的腿才能保持清醒。
好在一夜平安无事。
左凌泉炼气一晚上,靠着凝气丹和白玉铢提供的充足灵气,补满了气府经脉,虽然囫囵吞枣不怎么精纯,但也足够用了。
窗外天色微亮,雨势小了几分,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左凌泉睁开双眼,看向旁边的姜怡。
姜怡在旁边端坐,腿上平放着宝剑红娘子,表情还算平静,但双目中充满血丝;瞧见左凌泉炼气结束后,再也扛不住,倒头就躺在了被褥上,闭着双眸松了口气:
“可算完了,差点把本宫熬死,我睡会儿……”
轻言细语尚未说完,就听不清了。
左凌泉有点心疼,起身下床,轻手轻脚地脱去姜怡的靴子,把笔直修长的双腿挪到了床铺上,用薄被盖好后,又在姜怡额头上亲了下。
姜怡似乎不太喜欢被亲,翻了个身,用被褥把脑袋也蒙了起来。
左凌泉摇头一叹,转身来到窗前,先是检查贴在门窗上的几张预警符箓,确定没有被触动后,才打开窗户,把在外面风吹雨打一夜,淋成小鸡仔的团子捧了进来。
“叽叽~”
团子浑身白毛毛贴在身上,小了一整圈儿,委屈吧啦咕咕叽叽,喂了两粒鸟食,才安静下来。
外面还是阴沉沉的天气,镇子上有些许南来北往的行人。
左凌泉用毛巾擦着团子,站在窗口打量镇子外的山水,寻找调查的方向,看了许久未曾看出门道,反倒是发现前夜瞧见的江湖人,从镇子另一头走了过来……
……
江湖是一场雨。
从白云之间凝聚,直至砸入黑土,中间那短暂的一瞬,就是江湖人风雨飘摇的一生。
有的人是夏日暴雨,随狂风掀起惊涛骇浪;有的人是绵稠春雨,随轻风润物于无声。
但无论是哪种雨,最终归宿都是和污浊不堪的烂泥融为一体,想跳出这个宿命,只有成为苍云之上的仙人。
宋驰和大多数人一样,没能跳出去。
雨幕淅淅沥沥搭在伞面上,已入花甲之年的宋驰,带着两个徒弟,走过来了不知多少回的青泉镇。
小镇房舍老旧、规模不大,只能算个小地方,但放在方圆千里的泽州江湖,却很出名。
因为这里在碧潭山庄下面。
宋驰刚入江湖时,来的就是青泉镇,碧潭山庄还没如今这么大的名声,是他踢的第一个山门。
从那之后,宋驰靠着一双老拳,打了三十年,从一介武夫,打成了泽州江湖的第一人。
本以为此生功成名就,可以放下江湖事,去看看山上人的拳头有几斤几两。
但没想到的是,他也没能逃过‘一代新人换旧人’的宿命。
当年被他两拳打趴下的碧潭山庄庄主,儿子青出于蓝,在他金盆洗手的宴会上,为父报仇,打烂了他往日三十年名声。
那拳头真狠,一拳出手,就好似用皮肉包着铁块砸在人身上,看不清,也接不住。
宋驰练拳一辈子,不信人的拳头能那么快,也不信自己的拳会输。所以他留在了江湖,想把丢掉的东西打回来。
可惜,一年一次,打了十年,无一例外全败。
宋驰也从一代江湖枭雄,打成了昨日黄花;把碧潭山庄,打成了威震千里的江湖豪门。
去年再败后,宋驰依旧相信自己的拳头,但也知道再无可能拿回曾经的名声——他已经六十岁,无论如何苦练,拳头都没法再快半分;而碧潭山庄的唐鸿,好像没有止境,一年比一年强,强得不讲道理,强得让人难以企及。
人可以不服输,但不能不服老,所以宋驰这次放下了身份,过来给当年打趴下的唐老庄主贺寿来了。
这也算是他真正的金盆洗手,从今往后,江湖上再无‘撼神拳宋驰’,只余下一个独钓寒江雪的老叟,直至和黑土融为一体的那天,接受一个江湖人该有的宿命。
但江湖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事情永远不会向你预想的方向发展。
宋驰怀着缅怀过往的心情,撑着伞最后一次走过青泉镇,却在一间客栈的窗口,瞧见了一双眼睛。
那眼睛锐利、自信、锋芒毕露,却又让人感觉不到半分不适。
就好似碗里的烈酒,喝下去烧得嗓子疼、辛辣直冲天灵盖,但远望去,偏偏就和一碗白水没区别,透着滋润万物的平易近人。
宋驰抬眼看去——那个容貌俊朗的年轻人,他前晚上见过,此时才发现,是个挺有味道的年轻人。
宋驰在街上顿住脚步,抬起油纸伞,开口道:
“少侠看起来面生,也去碧潭山庄凑热闹?”
左凌泉站在窗口擦着团子,含笑道:
“宋前辈客气了。在下左冷馋,京城人士,游历江湖走到这里,是想去看看。”
宋驰轻轻抬手,让两个徒弟先走,转身来到旁边的茶摊坐下:
“名字倒是挺有意思。去碧潭山庄要请柬,你请老夫喝碗酒,我带你进去凑个热闹。”
左凌泉前天晚上在客栈,注意了几个江湖人一晚上,确认下方的老者只是萍水相逢的寻常江湖人,他搭讪,自是想找个见多识广的当地人,了解周边情况。老者明显是他要找的那种人。
左凌泉把团子放在窗台上,飞身从客栈的二楼跃出,身形随雨幕而下,平稳落地时,撑开了油纸伞,没在街面带起半点风波;连站在门口打量远处的店小二,都未曾察觉旁边落下来了个人。
宋驰眼前微亮:“上次还以为左少侠是个金玉其外的江湖浪荡子,看走眼了。”
“小二,取壶酒,最好的。”
“好嘞。
左凌泉撑着伞来到街对面的茶肆,与老者对坐:
“我倒是没看走眼,宋老这双拳头,恐怕打过不少江湖豪侠。”
宋驰双手骨节粗大,指头上老茧已经被磨得光亮,哪怕是随意拿着茶碗,也能瞧出一双老拳的斤两。
宋驰摆开两个茶碗,笑问道:
“左少侠莫非想拜师?”
左凌泉接过店小二丢来的酒壶,抬手倒酒,摇头道:
“宋老怕是教不了。”
宋驰扶着茶碗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去。
哗哗哗——
自酒壶倒出的清亮酒液,定格在酒壶与酒碗之间,若非落入碗中发出响声,证明酒液在流动,很容易让人误认为酒液凝固在了半空。
这手稳得可怕。
宋驰微微点头,又摇头一笑:
“山外青山楼外楼,这世上确实有老夫教不了的人,不过你说这句话,有点太狂了。”
左凌泉没想到这老头这么狂,不信道:
“是吗?”
宋驰抬手接过酒坛,给左凌泉斟酒。
哗啦啦——
酒液同样凝固在半空,看不到丝毫晃动。
左凌泉目露意外——出门游历这么久,仙家高人见多了,江湖上能和他同台竞技的高手,倒真是头一次遇上。
江湖人和修行中人的区别,在于‘炼气法门’。
江湖人多半幼年没有师长指导,错过了修炼的最佳时间,之后凭感觉自己练,就算练出真气,境界也不会超过炼气六重。
在六重以下,修行中人和江湖人其实很难区分,但六重以上,彼此差距就无限扩大了。
换而言之,修行中人的起点,就是世俗武人的终点。
但世上总有几个身怀大毅力的武人,能再往前多走几步;就比如左凌泉,能在没有真气傍身的情况,把剑练到半步灵谷的吴清婉都看不清。而面前这个老者,和他相比,也就年纪太大了,世俗武学的造诣,恐怕不弱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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