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博士,但是没有完全失忆 第151节
“起来吧。”
“请太傅大人治下官之罪,以儆效尤。”
宁侍郎这一次倒是有反应了,只是嘴里依然和之前说的话一样,依然伏在地上,不肯起身。
“起来吧——你,无罪。”
这句话,才让依然脑袋触底的宁侍郎动了一下,抬起已经渗出血珠的额头,看向了太傅。
“若是忠诚都有罪的话,那我大炎,岂不是人人皆为刑徒?”
太傅疲惫的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不再看向宁侍郎。
“老夫已经知道原因了——若是陛下下令,你作为宁国公之后,自然不可能拒绝,也自然不会做的如此决绝,又愿意将所有罪责系于己身?”
“并非陛下所令,下官只是......”
“我知道,不是陛下——是先帝。”
宁侍郎依然没有动作。
“不必再掩饰了,你是我教出来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城府二字,你学的并不差。”
“只是很多事情,不是你不说,其他人就不知道的......起来吧”
这句话顿时压住了宁侍郎所有想要辩驳的话,他沉默片刻,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只是在站起来之后,依然保持着沉默。
太傅此时已经不想看他了,他转过头,看向一旁的乔夜阑。
乔夜阑今天的动作和行为都很古怪——并非反常,而是太正常了。
他就像一个正常的大炎礼部侍郎一样,偶然去看点文卷,恰巧发现了问题,然后像太傅禀报,之后一举一动都循规蹈矩,没有半分逾越的地方。
可问题就在这里——
乔夜阑,是一个正常的大炎礼部侍郎吗?
太傅在思考,而在这漫长的沉默中,宁侍郎终于再次开口了。
“大人,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吧,下官之罪,请大人重处——只是有关下官的动机和原因,大人不要再揣测,也不要再深追......”
这句话瞬间点绕了太傅积压的怒火——
老人狂怒着咆哮起来。
“闭嘴!先帝已经走了!他已经走了!陛下是陛下——先帝是先帝!”
可即便听完了这句话宁侍郎的脸上,却依然带着茫然。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大的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乔夜阑在第一次见皇帝时,对皇帝所说的第二句话——却是这位被太傅寄予厚望,被朝中大臣视为未来礼部尚书的宁侍郎,直到现在,在自己老师的提点之后,依然无法参透的。
【臣乔夜阑,参见陛下,只是臣身体有恙,无法尽全礼,还请陛下见谅。】
【无妨,朕听父皇说过,他当年赐过你恩典,剑履上朝,不跪不拜。】
【先帝恩典,非陛下恩典,臣不敢造次。】
先帝的归先帝,陛下的归陛下。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戏子与观众
见对方竟然还一副不自知的模样,太傅差点就一巴掌呼上去了。
他可是真的拿宁侍郎当自己的接班人培养的,结果没想到这些年一直在自己手底下做事,竟然对当今的陛下一点了解都没有。
“你!不要天天抱着先帝的命令执行,就以为自己真的为大炎尽忠职守了!我告诉你!今天如果是被陛下发现了你们做的事——你知道你们会迎来什么样的结果吗!”
宁侍郎神情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此乃先帝所命,只要臣稍加解释,陛下自然能理解——”
“放屁!”
太傅用粗鄙之言喷了宁侍郎一个狗血淋头。
“理解?陛下会理解什么?且不说这皇室之内,是否有亲情可言,便是如今帝位更迭之下,你真以为陛下会因为你奉的是先帝之令,就会放过你?”
“我告诉你,如果被陛下查出这件事,不要说听你解释,就是你的死,都不够陛下泄愤的!到时候,不论是宁府,朝堂......甚至是整个京城,都会因为你那句先帝之令,而迎来滔天血海!”
“这——这怎么可能?”
宁侍郎满脸愕然,显然他对此并未有过类似的思考,或者说,他思考了,却没有觉得会如此严重。
“当今陛下并非储君,乃是当年魏公携异族公主逃离京都后,先帝无奈之下才擢取陛下为储君——当时先帝已经是病重之躯,寿元将尽,因此陛下并未受过太多先帝的圣恩和教导,自然对先帝的感情更是淡漠!”
“而陛下初登基之时,便遭遇了丞相蔡岩,暗中勾结户部与吏部,在朝堂之上,结党营私,压着陛下的风头,使其不得尝天子之权柄——因此陛下身边极少有得到信任之人,更是因此而变得愈发多疑。”
老人抬起手,催动档案馆内的阵法,将档案馆区域封锁起来,保证自己说的话不会被第四个人听去。
“我且问你,陛下此时,会视何人为仇寇,何人为助力?”
“陛下自然是视蔡党为仇寇,反对蔡党之人为助力。”
“错!”
太傅震声怒喝。
“陛下会视反对蔡党之人为助力——但却会视所有不是助力的人为仇寇!”
宁侍郎猛然一怔。
“你以为朝堂之上的中立是那么好做的?古往今来,无论是什么样的势力,墙头草,是永远都爬不上去的!因为你不站队,就已经得罪了未来会取得胜利的那一方!”
太傅的话宛若洪钟大吕,敲得宁侍郎头晕眼花。
“我再问你,当时蔡岩结党,霍乱朝堂之时,我礼部在做什么?”
宁侍郎的声音艰涩异常。
“礼部在......在保持中立......”
“现如今,蔡党倒台已有大半年,朝堂之上,群臣皆以陛下马首是瞻,何为权柄之美妙,已经被陛下食髓知味。你觉得如果此时,让陛下发现,大炎内还有一个组织,而这个组织和蔡党一样,都是打算蒙蔽他的视线——陛下会如何反应?”
太傅继续追问。
“这......我等绝非为蒙蔽陛下才行此事!”
“那陛下知道你们做这件事吗?”
老人幽幽的一句话,截断了宁侍郎所有的挣扎。
“你说,你自己说,以陛下如今多疑的性格,再算上之前大胜蔡党后的春风得意,以及朝堂之上的权势美妙。如果陛下发现了你们做的事,哪怕那张网并非围绕陛下——那么你们会迎来怎样的结局?”
宁侍郎的脸色,终于变得一片苍白。
太傅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这么些年,你是真的没有思考过,为什么我当年突然擢升你,把你越级提拔为礼部侍郎后,这数年来却再也没动过你的位置,甚至连让你代尚书之位这种话也没说过,就让你一直呆在我的阴影里?”
“那是因为这会让陛下觉得你只是个闷声干活,又是个有真正才能,可以做事的人,只不过是被我当成了传话筒来用罢了!这样即便陛下会敌视礼部,也只会敌视我一人罢了,牵不到你的身上!”
宁侍郎嘴唇蠕动,之前那些话都没有让他动容,说到这里时,他的眼圈却是红了。
“多谢......多谢老师。”
老人只是摇了摇头。
“你这等表现,反而让我知道了,你为何会被其他人所利用了——赤诚之心是不错,可惜的是,他人也可利用此事啊......”
“你可还记得,去年岁末大朝会上,直接被剥去了尚书之位的高成,如今在什么地方?”
宁侍郎回忆片刻,便找到了那份裁决。
“......贬为侍郎后,又被大理寺查出来家中有来历不明的大额资产,后圣上大怒,下旨抄没其家产,高成全家斩首示众,三服之内,皆清算家产,若有不明资产者,尽皆流放。”
“那你觉得他为什么死?”
“他......他曾是蔡党,与蔡岩等人勾结,目无尊上。”
“错!”
太傅冷笑一声。
“他死,是因为他无能!”
无能?
这个答案让宁侍郎始料未及。
“若是曾为蔡党之人,就要被如此清算,那陈帆是怎么回事——一个靠背叛保命的人,还能坐在他户部尚书的位置上稳稳当当?
“若是目无尊上,就会被如此清算,那蔡岩是怎么回事——一个仅仅被斩断了臂膀的野心之辈,还能端坐丞相之位,继续被陛下信任?”
这两个问题,宁侍郎一个也回答不出来。
“他们两个人,可都还在朝堂之上,甚至还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行使的权利虽有所收敛,但仍是丞相之尊,尚书之权!”
太傅冷哼一声。
“我再问你一遍——那庸碌之徒高成,到底是怎么死的?”
宁侍郎的背后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陛下连蔡岩都能原谅,连陈帆都能放过,怎么可能会容不下老夫?所以老夫不担心陛下对我有所芥蒂,至少老夫死前不会——倒是死后有可能被陛下开棺戮尸,不过那就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