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提瓦特不是为了赚钱养我吗？ 第282节

“逐火基地第一层铁壁被攻破！”广播里有人仓皇的大喊，“副指挥！”

大楼底部的人群骚动起来，乌泱泱一片人的骚动看起来就像是灶台上保护蚁后聚集成团的蚁群。

目前逐火之蛾还没有几个人知道沈凉已经是总指挥了，但是现在逐火之蛾权限最高的人就是沈凉和伊甸，而伊甸在指挥部门的军衔比沈凉低，所有人遇到意外情况后第一时间就得请示他。

而目前的逐火之蛾大部分融合战士都在月球，手握黑渊白花和星海谐律的沈凉甚至都是矮子里拔将军的强者了，找不到他，逐火之蛾的主心骨都没有。

——要什么主心骨，大家都去死吧。

这个时候，逐火之蛾基地的外在排水系统被毁掉了，基地内部的管道水压暴涨，很快，自动保护功能开始泄洪，泄洪的方式是在基地的穹顶上打开降雨口。

那是用来模拟降雨的喷口，此时高压的水喷涌而出，短短十几秒的时间，这个地下基地大雨倾盆。操场上的难民们恐惧的哭嚎起来，纷纷钻进建筑物里面躲雨，吵闹声脚步声雨打声泥泞声响成一片。

沈凉仍旧坐在天台上，人造闪电的亮光罩着他精致的、冷漠的小脸。他旁边放着终端，终端播放着悠扬的不知名歌曲。

伊甸和华走上天台，看着坐在边缘的男孩的背影。

“你也会死的。”男孩忽然说。

伊甸和华一怔。

“伊甸，你也会死，你对这个世界没有眷恋可言，你是人类的天后，音乐的巨星，你不可能忍受的了千万年的文明荒芜，那对你来说，不如去死。”沈凉抬起头望着雨幕，眼神冷到令人陌生，“你留在这里只是为了稳定我的情绪，让我有最后的依靠……但其实，你也会死。我猜，就是在我进入避难所被冷冻后，你会选择离开，然后迎接末日。”

华刚想说点什么，却被伊甸拦住。作为九个基因原体里和沈凉关系最为生疏的那个，华甚至是在格蕾修的生日宴上被卑弥呼灌醉了扔到沈凉房间的，想拉着她一起玩点开心的，结果她吓到酒醒了抱着被子躲在衣柜里瑟瑟发抖，好在沈凉并不喜欢趁人之危，关系毕竟没到可以坦然相处的地步……最后华躲在衣柜里旁观着沈凉把自以为是的卑弥呼惩罚了一遍，又是羞赧又是震惊的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虽然从那之后大家都默认华也算是某个小狼狗的水晶宫在役，但华自己知道自己还远未够格。只不过长久以来，基因原体必定沦陷的铁律让所有人都觉得这是迟早的事。而随着末日越来越近，鬼使神差的，华最终还是那份订婚协议上签了字。

她自己倒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就想签了，也许是一直以来她都隐约抱着一些对梅等人的羡慕，也许是不想留下遗憾，也许是末日前的稍微任性，也许……她和他都是拥有未来的人。

——但现在还不是，她在沈凉心里的分量并不是最高的那一批。

华有些担心的在沈凉和伊甸之间来回看，然后就看见伊甸走到了男孩的身后，跪下来，从背后温柔的抱住了他的肩膀。

“是的。”

华震惊了，她没想到伊甸居然真的抱着求死之心！身为乐坛的王，文明的偶像，伊甸也有进入避难所的权利……说的直白一点这些避难所花了伊甸不少钱她当然有资格！她居然没想过沉眠？

“你也想死啊。”沈凉没有回头，只是冷冷的说。

“我不希望让你知道这一幕啊，娃娃。”伊甸轻柔的说，“你为何要想呢，若是不想，若是把一切都抛之脑后，你就不会那么痛苦了。你有这么多事情要做，看到那些难民了吗，你要保护他们，你还要战斗，你还不能休息……有这么多救世主的责任在你肩膀上，你为何要分出心来想这些呢？”

“你本可以和我一起活到千万年后。”沈凉低声说，“伊甸，她们抛弃了我，你也要抛弃我么。”

“我是个没用的女人啊，娃娃……你还年轻，你的人生还没有开始，你富有朝气，满怀希望。你应该开创新的世界……但是我，但是我们……我们不是这样的。”伊甸抱着他，同样眼神飘忽的望着大雨，“我们的人生足够繁华也足够美好了，遇到你更是连传承的痕迹都留了下来。我们没有必要前往新的世界，没有意义。”

“嗯，继续说。”

“就让我们和这个美丽的世界一同荒芜吧，没有了逐火文明的地球，又何必有我呢？”伊甸轻笑，“娃娃，很久以后你会明白的。对歌手来说，所谓人生，就是贯彻自己的美学直到始终。我爱你，所以，请你也能宽容我的离去。”

沈凉看着已经洒脱到无以复加的歌坛天后，嘴唇抽了抽，想笑，却又发现现在的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终端似乎因为淋雨太久开始出现问题了，断断续续的切歌，在雨里莫名其妙的开始播放某个爱尔兰乐队的民谣。曲调非常细腻非常柔软，很不适合这个暴雨倾盆的决绝时刻，这种时候应该放那种类似于一刀两断一了百了的歌，宣泄一下他心中的压抑。

这就是美学吗？真美啊，哪怕死了也要贯彻始终。你看现在美吗？暴雨，音乐，生离死别，这要素多齐全啊，这种情况是不是更符合逐火之蛾的美学？

大义、牺牲、英雄，拯救、解脱、豪情。

是啊，你们真是大英雄大豪杰大大的猛男猛女！你们的一生可真是贯彻了自己的追求啊，是啊，怎么不是一辈子？苟且偷生也是过一辈子，烟花一般绚烂也是过一辈子，你们都追求轰轰烈烈的盛开，为此死且不惧。

可不是太棒了吗！

口口声声爱着一个人，口口声声不希望那人难过，口口声声我很抱歉。呵，真是悲戚又豪情万丈，真是绝望又大义凛然！

沈凉咬紧了牙关，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烧起来了，让他满怀愤怒。

这个世界有那么重要吗？值得你把自己伤害成那样？太残酷了啊，爱我的人这世上一共就那么多，你们都走了只剩下我孤零零的……我又该为谁去活呢，就算让我坚持下去……我要怎么才能赴汤蹈火呢？

我的每一次赴汤蹈火……都是为了你们啊。

你们为什么要为了世界去死呢？你们……

明明只有我……

沈凉前所未有的愤怒起来，他从小就是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用梅的话说就是任何时候醋劲都很大，占有欲强到让人甚至会苦恼。他尽管很少表现但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应该是梅等人心中最重要的东西，这种心态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某种自恋，但沈凉就是这样的人，他本性极其自我，如果他是一只真的小狼的话那就是吃奶都会把其他兄弟姐妹拱到一边去的那种。

而今天他发现有什么东西比他重要了。

他心中涌现前所未有的嫉妒。

终端还在播放音乐，伊甸似乎觉得他终于接受了，要成熟的承担起责任来了，竟然在他身后语调伤感的跟着哼唱什么歌。

歌词很温柔，因为沈凉终端里的歌都是她们挑选的，沈凉一直都是个被动接受信息的孩子，他想来乖巧从不抗拒任何安排，包括应该吃什么用什么玩什么听什么。

所以这首歌沈凉也很熟悉。

【树在长高叶在变绿】

【许多次我看到我的真爱】

【几多时我独自对他长久凝视】

【他还小但他在长大】

怪不得伊甸给他听这首歌，因为他没长大，所以他以后会明白的。

总是这样，自顾自的安排，自顾自的说话，自顾自的爱又自顾自的放弃。那种自以为是的悲悯……

【最后那天我远远眺望，视线越过古老城堡的高墙】

【我看到一群少年在尽兴玩乐】

【我的心上人仿佛花儿一般，在人群中若烂漫光芒】

【他还小，但他日复一日地成长】

时至今日他终于意识到了，为什么他从始至终那么听话那么懂事那么乖巧，只想要一个围绕自己的世界都做不到。因为他从来不算个男人，他还小，他一直只是在努力期待别人的垂怜。

他压抑着自己的本性做一个有情商的，伟大的，符合所有人心中需求的救世主，人之子……但这是假的。

【最后那天，大地刚亮起曙光】

【我们一起去干草堆那边游赏】

【我们的爱情呀，是那样的神秘，羞于去讲】

【可他长大了，她不再抱怨他的青涩飞扬】

你们那么希望那位人之子不再青涩，那么希望他长大啊……莫非你们对这个长不大的孩子其实有些失望的，他没有成为你们心中彻底的救世主，他不够凶狠、险恶、霸道、伟大，所以你们必须牺牲，所以你们要等待他千万年后的再次启程，所以我其实白忙活了，我这辈子白装了，我那么倾尽全力的把自己扮演成人类但并不是你们想要的？

早！说！啊！

温柔的音乐声中，少年稚嫩的怒吼响彻天台！

整个逐火基地的人都听见了，所有人都抬起头来，他们眼里闪过了不解，随后是惊恐！

因为天穹……破碎了。

第六道魂钢铁幕被崩坏兽的吐息轰开，地下深处的难民们惊恐的看见了外面的月光和扑进来的兽潮，这意味着崩坏兽已经逼近。穹顶被破开后就只剩下由神之键万物休眠组成的立体防御墙，可那已经是最后一道防御了，而且是只能保护基地三天的防御立场……换句话说如果没有转机的话他们的寿命就只剩下三天。

但此时有十几道强横的气势冲天而起，将刚刚打开铁幕缺口跳下来的崩坏兽一瞬间轰杀！而紧接着在地面上还准备往下挖的崩坏兽们居然后退了，所有人都能看见崩坏兽那硅基生命的眼睛里居然有了情绪似的，恐惧，疑惑还有臣服。

而天台上的伊甸和华更是已经完全怔住了，伊甸看着眼神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孩……熟悉是因为，在沈凉诞生的前三年他一直如此，那种对任何人都冷漠，甚至会让普通人毛骨悚然的“幼狼”一般的眼神。但陌生则是在第八律者布兰卡的梦境里他适应了整整十年学会了怎么为人处世，到现在又是十年，他早已成为大家又可爱又容易亲近的小狼狗，性情柔软随和到让人依恋痴迷。

但十年前的男孩这种眼神也许只是令人疏远，如今的人之子……再度露出这种眼神时，伊甸已经下意识的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可控的危险事情正在发生，某个枷锁，正被扯碎。

幼狼长大了，该是恶兽了。

“我把权能还给你们，开心吗，女孩们。”沈凉眺望缺口中的月亮，背后女孩的人影闪现，有的凌空，有的跪伏，有的亲昵的靠过来抱住了他的腰，每个人的眼睛都是森严的黄金色，却百依百顺，分明是臣服于少年的狼群。

他抚摸着少女们的脸颊，回头看向下意识警戒的华和脸色剧变的伊甸，“似乎大家都忘记了我从一开始就是个只满足于私欲的混蛋，我根本不在乎你们眼里的那些东西，我能容忍你们心怀天下是因为我我觉得我生来就是属于你们的东西没资格提要求。但等价交换，你们的生命和爱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东西，我没说不要了，你们不能私自拿走。”

私欲？

不好意思，人造人夏娃没有那么宽容的心，他心里只装得下很少的东西！当不成英雄！他只能做把英雄们的努力全部抹消的反叛者！

私欲？

对啊，没错！人之子，就是私欲的集合体！一个人他妈的连自己的私欲都满足不了还当什么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想保护全人类吗，开什么玩笑！

沈凉心中的火焰燃烧起来，他咬着牙，脸上逐渐露出了狞笑。

他似乎感觉到有个意志即将苏醒，和现在他合拍了，如果是那个自己……他必然会这么做，他放任自己的愤怒和酷烈时，那个来自遥远彼方的自己赞赏着他。

——对，这才是我。

——这才是人之子，这才是夏娃，这才是沈凉！

“开门。”沈凉命令。

伊甸猛的意识到了他想做什么！

空之律者的核心“千界一乘”还没有彻底完工，理论上这玩意是打开通往虚数之树的神之键，到时候如果对抗终焉律者失败，苏会以精神层次的形态潜入神之键最终完成神之键，并且进入虚数之树监控平行世界。

但此刻千界一乘肯定已经消失了，在沈凉对神之键的绝对命令下必然回归成律者核心回到了这些女孩的身体里！

那么！

第六十七章 塞西莉亚:总算想起老……本人了!

伊甸愣愣的看着这个张扬跋扈的男孩，她意识到她们犯了一个错误，梅全盘操控的计划里出现了一个所有人都没察觉到的瑕疵。

她们从夏娃诞生后便以身作则的教育他，觉得环境能改变一切，把他的人格尽可能塑造成逐火基地需要的“人子”，她们觉得自己很成功。娃娃一直按着她们想象中的样子活着，是无与伦比的天才，无论是学习方面还是战斗方面都很快，对人类的忠诚性也无可挑剔，除了因为过于纵容他导致他爱情观念稍微有些贪婪。

但那不是问题，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们觉得自己用爱和教化制造出来一个完美的未来救世主，他肯定会因为对她们的爱而遵循她们的所有计划……因为爱是最大的忠诚，娃娃必然比任何人都值得信任。

可是事情不会这么发展，梅也好她们也好并没有想到所谓“人之子”的性格只是夏娃为了让她们满足开心而戴上的面具，或者说那只是他性格里的一个侧面，就像是每个善良的人都会把温柔的一面带给亲人。所以夏娃本质上还是那个永无安全感，一直被不认同成人类的困境束缚着的人造人，他冷漠自我甚至一意孤行，他只是渴望着被爱才收敛爪牙驯服的当只小狼狗，但如果这份爱要消失了，他的本性就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