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就不可以吗 第198节
第一百二十八章 棘手
天照死了？
那个三贵子之首，代表着太阳的女神就这么死了？
在高天原的神明全都死绝，唯独只有她活下来的情况下，天照会就这么简单的死了？
不知道高天原里当初具体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天照为什么要对高天原的神明展开屠杀，甚至连外面月亮上已经死去的月读都有可能是因此而死，苏尔唯一可以确信的就是天照绝对不会如此简单的就死去。
几乎就在他念头落下的一瞬间，下方的高天原地面上覆盖的那层血肉便翻滚着荡起了波浪，宛如神话中分开了红海的摩西，一条白皙的手臂从血肉的深渊中探了出来，随即用力的撑在了一边。
巨大，甚至比当初建御名方变作的神躯还要巨大，明明是从血肉的海洋中抽出的手臂，但皮肤上却不曾沾染任何一丝血污，连随着手臂一同放大的皮肤上的寒毛都不曾染红。
嗖！！
不等苏尔再做过多思考，下一刻，另一只巨大的手臂便已经从血肉之海中拔了出来，以它巨大的体型远不应该具有的敏捷，掀起了狂暴的飓风从苏尔所在的位置呼啸而过。
理所当然的不曾有所建功，然而手臂的主人——也即是天照也毫不在意这一点，这条发起了突然袭击的手臂顺势落了下去，一巴掌用力的承载了另一边的血肉之上。
刚刚才被她分开的流质的血肉在她手掌落下的地方却凝实成了支撑物，庞然大物——我是说天照就以一种出海般的姿势从血肉之海中坐起了身。
她一个人就可以填满这高天原的天与地，亦或者说她就是最后的高天原，向着两边伸出的手臂让她的指尖可以触碰到这片小小世界的边缘，坐起的身子如擎天的山脉般高耸，与天空中的那轮太阳相平齐。
到了最后，那轮天空中的太阳也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确实两轮太阳——天照的双眼。
当她睁开眼睛时，高天原里的一切就会被照亮，而当她闭上眼睛时，就连苏尔也无法单纯的以视觉去看破的黑暗就会降临。
已经无心去担忧外界的苇原中国此刻在阳光的一闪一灭间闹出了多大的骚动，更不知道高天原里的一切是否会如实反映至外界，苏尔正与这巨大的神明对视着。
其他神明早已被消融干净血肉的白骨从她的胸腹与手臂以及发间跌落，连带着跌落的还有那些只融化了一半或者只剩下了些许残余的尸骨，它们就仿佛单纯的砂石一般，从天照那巨大的体表坠落，却连一丝颜色都无法残留在上面。
“……还真是……睡了好久啊……”
只是天照轻声的呢喃，但她的话语却准确的送入了苏尔的耳中，声音不大也不小，没有任何疯狂的迹象，也没有任何理智缺失的神经质，就连仅仅几秒钟之前的恍惚也都清扫一空，存留在这巨大女神身上的只有一种仍未睡醒般的困倦与慵懒。
“你觉得她会就此罢手，然后对我们说刚才发生的都是误会吗？”，未免有些头皮发麻，苏尔忍不住试探性的问起了欣可。
“你可以试试……要送束花给她吗？”，耳边响起了欣可嘲讽的声音，“说不定她会把你抱在怀里好好安慰一下呢？”
目光扫过那两道巨大的山峦，抱在怀里自然只是笑话，但苏尔此刻在为天照而感到头疼却并不是假的。
与普通的神明与妖怪不同，无论到了哪个世界哪个时代，只有与世界建立起了联系的他才算是真正意义具备了超凡的力量，而若是断开了与世界间的联系，那么他便会失去那份呼风唤雨的权利。
也正因为如此，当看到面前这巨大的天照时，苏尔才会比欣可还要清楚当天照出现在敌人的位置上时是多么的棘手——甚至不能简单的划分为单纯的靠出力就能打倒的敌人。
是的，天照同样与这片世界建立起了联系，甚至苏尔还能感受到这份联系的深厚，就仿佛他与高天原这处小世界建立联系时所呼唤的对象并不是这个世界本身，而是天照！
这位太阳女神几乎已经与高天原化为了一体，连双方的概念都快要彼此重合。
所以，与我建立了联系的其实是天照？我刚刚攻击时所呼出的灵气实际上都是天照的灵气？
苏尔有些啼笑皆非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怪不得之前他始终觉得高天原这个小世界分外的怪异，就仿佛诞生了自己的意志与生命一般——寄生虫。
苏尔突然想起了自己无聊时曾经看过的科普，一种名为蟹奴的寄生虫……或者应该叫做奴蟹才对，它们会脱壳并通过关节进入螃蟹的身体，又分出多根枝状细管慢慢的占据螃蟹的身体，吸收螃蟹体内的营养物质，直到最后完全将螃蟹控制住，不再会自主生长，也丧失了自我意识。
有趣的是，这个阶段若是以最精妙的手段将蟹奴与螃蟹分离开来，那么你就能得到一只完全长成了螃蟹形状的寄生虫，甚至连每一条关节的细节都存在……只不过是扁平状的罢了。
如今对于高天原这处小世界来说，天照就是那只蟹奴，而整个世界甚至连本身的自我意识都不存在。
不仅仅是高天原，苏尔突然想到了外面的苇原中国，它们本该是一个世界才对，在同一个箱子里……天照吸取的是整个世界的营养，是整个世界的本源，让这个世界变得如此狭小而又充满了虚假。
毕竟，哪怕再怎么别称颂为太阳女神，但天照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诞生自世界内部，本身也不是第一批诞生在世界上的生灵，而要让这样的生命在存在形式上发生更进一步的变化——升华——又怎么可能毫无代价呢？
“为什么要摆出这种表情呢？”，那张巨大的脸庞上眉毛微微挑起着，天照露出了似是惋惜的表情，“我还以为从世界外而来的，天生就具备着这种能力的你会理解我……是我奢求太多了吗？”
她仍旧是不急不缓的声音。
第一百二十九章 残留
“稍微澄清一下——这种能力可不是天生的”，苏尔想了想后还是张口回答了起来。
“是吗？”，轻易地接受了苏尔的澄清，天照转而又感慨道：“但是你在获得这种能力的路上一定经历了数不尽的困难吧……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也只有我们才能明白。”
她的叹息中有着无数对过往的怀念与遗憾，但苏尔却无法反驳的她的话语，哪怕他明猜到这位女神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无论天照与这片世界建立起联系的方法是什么，她已经是弑杀了其余所有的神明，带着他们的血肉与灵魂或是精气神才抵达了这一步，从她如今已经巨大无比的身躯上滑落的血肉与白骨便是她一步步踏过的路径。
而他呢？同样也是踩着同伴的尸骨，又借着他们的灵魂才得以走上了神座……甚至连他们的灵魂都无法保全，只能散作最纯粹的精灵。
不同之处在哪里？
一路走来所踩过的尸骨是否自愿吗？
那八百万死去的神明绝非全部自愿为天照献出的生命，而他的同伴却是明知必死的情况下也还是义无反顾的饮下了他的鲜血？
“你有后悔过吗？”，突然间这样说道，苏尔想要知道在一位敌人的想法，只因为他们之间有着些许重叠之处。
“后悔？”，天照似是有些诧异，又似是迷醉着，“后悔啊……但是没有神能够忍住吧？只要尝试过那种感觉……”
“以风作眼，呼吸便可以催生万物，又在一念之间凋零，世间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比起这种连自己都已经升华的感觉来说，些许悔意又算得上什么呢？”
她所说的便是与世界联系在一起后，仿佛整个人都浸泡在温暖的热水里的感觉，还有那股几乎无所不能的力量，苏尔全都明白的——甚至就连他自己也曾经沉迷在一种比这种感受还要强大的力量里，随着心意捏造世界。
“是吗？”，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在欣可诧异的目光中，苏尔突然诡异的笑了起来，“那看来我们还是不一样的——我不后悔。”
如果为这种力量而感到后悔，为最终取得的胜利而后悔的话，那么不是对那些坦然赴死的人们的背叛吗？他们会怎么想？
“……那你还真是……邪恶啊？”，似乎没有想到苏尔会说出这样的感想，天照忍不住轻笑了起来，放在她那比山岳还要高大的身躯上更显得地动山摇了起来。
“确实，我还是真是无可饶恕的邪恶……”，苏尔摇了摇头，“那么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什么？”
“邪恶的——暴虐！”
当话音落下的时候，苏尔直接握住了自己还可以掌握到的，那部分还没有被天照所占据的世界，就好像握住了一柄虚幻的杠杆，随后——掀翻！
在苇原中国时他知道自己能够做到这样但却始终顾及着后果而没有去满足自己的这点好奇心，但在高天原这片小世界中苏尔却已经不再需要留手，甚至唯恐威力不够大还特意再加了把火。
整个高天原就仿佛被折断的饼干一般从中间断裂了开来，又在这种分崩离析中向着两侧散作了更加细小的碎块，天照因此而发出了痛苦而尖锐的惨叫，与整个高天原几乎融为一体的她就好像被苏尔从腰后用力的踩了脊椎中间一脚一样，断为了两半。
“死！死！！！”
恼羞成怒的大喊着，天照强忍着疼痛带着愤怒挥起了手臂，对如今恢复了甚至又直接联系着世界的她来说这不过是个下意识的象征性的动作，如今的她举手投足间便意味着天灾，雷火，闪电，狂风……天照所掀起的狂风怒涛卷起了海啸般的血肉向着苏尔覆盖而来，那鲜红色的墙壁上隐隐约约浮现出了大大小小的面庞，似是残留的魂魄碎渣最后的不甘。
将全身的力量收束至一点，以这份尖锐的力量迎面而去，强行穿过了天照所掀起的‘海啸’，在这里，他可以清晰的看到这断裂的世界下方的景象。
高天原亦不是星球，同样也是天圆地方的模样，而此刻就在天照所尽力掩盖的下方，苏尔已经穿过她的后背，看到了她空无一物的下半身。
他本以为天照只是将自己埋在了层层血肉之下，但直到此刻才发现了这位太阳女神的疯狂程度，她根本就不是像苏尔这样在保持着自己独立性的情况下与世界建立了联系，而是干脆将自己直接打散，彻底的化为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从腰腹以下已经全部消失，没有金色的鲜血也无法从那不均衡的裂口看到里面的内脏或是其他什么，天照就仿佛一个被掏空了内里的瓷娃娃，存在于世界上的而只有一层名为皮的外壳。
连光线都可以吞噬呃黑洞，包括刚刚才被苏尔洞穿的伤口，里面都只是一片漆黑，然而这空洞却反过来向外流淌这着金红色的光点，飘散，微弱，直至彻底的消失在了视线之中，但苏尔却清楚的知道那并非是真的消逝了，而是转变为了另一种存在——将天照与整个世界联系在了一起。
无疑是借着同族的血肉与灵魂进行着最为重要的蜕变，之前那个如常人般的身躯只不过是个形似安康鱼拟饵的东西，正常来说天照或许还需要几百年，几千年的时间才能够抵达她所梦寐以求的那一步，但苏尔的不请自来却将这种升华彻底打断。
但苏尔却并不在意这一点，对于破坏了这种他所认定的邪神的好事他连一点愧疚都不会产生，让苏尔在意的只有一点，一条在他的视线中若隐若现的，被隐没于高天原下方的淡淡通路……或者说痕迹？
更重要的是在那条痕迹上所残留的气息——特图的神力？！
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感知错误了，苏尔本以为最少短时间内他不会再见到与上个世界有关的东西，尤其特图的神力在保护着他与欣可来到这个世界后早已消耗干净。
这是他在世界边缘窥探时所残留下来的吗？
第一百三十章 决战
还是说是他破开这个世界的屏障进入时所残留在世界外的？
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会在天照刚才盘踞的地方下面？
这突然出现的惊喜让苏尔着实措手不及。
“啊~，你发现了啊~”，勉强从疼痛中恢复了平静，天照同样注视着这条痕迹，她在古怪的笑着，“当你最开始出现在世界外时我就注意到你了……盯着你，看着你在外面试探，最终在那层壳子黯淡无光前冲了进来……”
苏尔有些头皮发麻，他从未想到在之前那个他谨慎的观察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在与他贴面相对的地方有着一个他看不见的人瞪大了眼睛注视着他，等待着他。
“所以呢？保留下这种东西，你是想要沿着我们过来的路再走一遍吗？”，从苏尔的肩膀处冒出了头，欣可嘲讽的说道：“就凭你那孱弱的力量？”
“是啊……孱弱，我是很弱小……尤其比起这份力量的主人，送你们来到这个世界的神明来说这份弱小更是夸张到了巨人与蚂蚁般的区别”，天照还在喃喃着，“但这……不就更该逃走了吗？”
“你这可不像是要逃走的样子啊？”，苏尔所讽刺的正是天照这几乎与高天原捆绑在了一起的行为，完全与她所说的话语截然相反着。
“那么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天照叹了口气，“无论是高天原还是苇原中国，这整个世界就好像一个挂在树上的果子，而我们就是生活在这个果子里的虫子，而我只是想要成为整个果子，然后从树上脱落下去，前往一个更加宽广，也更加美好的世界罢了……”
“所以……就请把你们的生命与魂魄交献于我吧……”，突然哧哧的笑了起来，哪怕自己因为刚才的伤害而从眼睛与嘴角处流下了金红色的鲜血，但天照却兴奋的再次伸出了手，她的声音也随之放大了起来，到最后已经声如雷鸣，“以这些神力，再加上你们的灵魂为引，我就可以在成为了整个世界后顺着轨迹前往你们的家乡……”
“把你们的魂魄——拿过来！！！”
轰！！！
破碎的大地再一次被掀了开来，但这一次做出如此暴行的却不是苏尔，而是天照自己，赤红的血浪翻天覆地，苏尔甚至听到了整个世界不堪重负的吱嘎声，有什么在断裂。
已经与整个高天原同化为一体的天照这样做同样也是在摧残着自己的身体，但她此刻已经不在乎这点伤害，大口大口的血液从她的嘴里喷涌而出，但太阳女神却在狂笑着。
苏尔并没有听错，那吱嘎作响的声音确实是世界无法承受的声音，苏尔与天照二人的所作所为就好像从一个塑料袋里向外用力揉搓直至破烂一般，而它也确实破了。
虚假的太阳已然消失，在如破烂的布条般的缝隙中苏尔甚至看到了外界那空洞而又漆黑的星空，虚假的星空，银河就在他的后背，那滑稽的月亮也就在他的后背。
不知道此时此刻苇原中国里的生命抬起头时看到的景象到底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失去了太阳的这个世界会有着什么样的未来，在欣可尖锐的呼喊声中，苏尔所唯一铭记的便只剩下了那道天照当初从世界的外壁牵引回来的神力，特图的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