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就不可以吗 第145节
没有太大的风雨,只不过是手掌普通的隔空拂过,甚至比起出手来说更像是在伸懒腰,但当她手掌落下的那一刻,本来始终淡定的表情终于消失了。
从树上飘落的树叶静止在了空中,但所停止的却并非时间,连始终沙沙作响着的清脆虫鸣都从耳边消失一空,仿佛在一个已经装满了水的杯子中强行再塞进去一块石头却又不让哪怕一滴水从杯口流出,那是一种从心底升起的,连带着所处的空间都因为这份挤压而膨胀的压迫感。
对于能力特殊的八云紫来说,这份感触比任何存在都要明显,也是她的脸色骤然改变的主要原因——只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异常的本质,并不仅仅是因为那冲天而起的光芒。
仿佛要将白天染成另一个色彩,晶莹的光点如在夜晚的森林激起一片萤火虫一样,如雨般莹绿色的光芒向着四周溢散着。
脸上的笑容全部消失一空,紧随其后展现的却是名为妖怪的存在最本质的心意,杀意,邪异的韵脚几乎无法掩饰,从她的身上所散发出的阵阵黑气,背后的空间也随之撕裂,那一条条猩红的眼睛再一次注视着外界,但这一次却不再是无机质的目光,而是不加掩饰的邪恶。
傲然勾起的嘴角,将一切斯文与和善全都撕碎一空,无所谓手段,无所谓杀戮,将一切都踩在脚下,这才是与刚才所发出的宣言相匹配的,以豪情壮志吸引着其余妖怪们的首领——真正的八云紫。
吞骨噬血,让一切跟随在她后面的妖怪敬畏与畏惧并重,仿佛要将生机全都湮灭。
这冲天而起的黑气便是她妖气的具现,将那些纷散的莹绿色光芒全都阻挡在身前,阴沉着一张脸,八云紫抬起了自己的右手,那上面有着半个焦黑的掌印,深刻入骨,连化形的皮肉都烧成了焦炭,以八云紫的眼界来说,这残缺的掌印毫无疑问是一名女性的掌印,而它的主人也不需要猜测,甚至此刻就在她的面前。
半透明的身躯,流散的光带构成了她的最细微的角落,连每一根发丝都没有丝毫瑕疵,明明是虚幻的能量所构成的身躯,然而当重新吹起的微风拂过时,那些发丝却在风中摇曳着——毫无疑问,仅仅只是第一眼,八云紫便确认了那股异样的感觉便是来自于面前诡异的‘魂体’。
所谓的‘魂体’只不过是八云紫情急之下以自己所熟知的概念对这未知事物所作出的代称,最起码正常的魂体绝不会有这种将无形无质的概念硬生生的挤开的本事。
虚幻的半身从面前这名男妖的身上连接而出,如锁链般捆绑在他们之间,从现身到现在为止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如黑夜中的篝火般耀眼且明亮的能量,无法形容,但八云紫却对这种未知的能量所能造成的杀伤性不会有丝毫怀疑。
这还是妖力吗?应该还是妖力吧?
“请不要乱碰我的爱人……好吗?”,慵懒而饱满的声音,就仿佛刚睡醒时在伸着懒腰一般,但却是无比清醒的,半透明的魂体注视着八云紫的双眼说道:“对于你这样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略显热情的触碰~他稍微有些羞涩呢~”
“啊?有吗?我倒是觉得我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吧?”
非常可惜,紧跟着欣可这以堂堂正正的气势反压回去的却是苏尔探头说出的拆台般的话语。
“……你啊,好歹等我和对面交涉完毕再说话吧?不觉得很毁气氛吗?”,半是无奈半是戏谑的侧过身,欣可看着苏尔叹了口气说道。
花冠卿大人的威严似乎尽损于此。
“……”
没有对面前这两个妖怪彼此之间的插科打诨做出回应,不,或者说此时能否判断为是两个妖怪都不确定,八云紫那只受伤而举起的手还没有放下,以一种无比严肃的神情,却又在欣可与苏尔的身上来回徘徊几次后骤然变为了灿烂的笑容。
“当然~,这是应该的事情~”,另一只没有手上的手的手指轻抵在伤口上面,八云紫轻飘飘的说道:“只是一个玩笑而已~”
随着她毫不在意的话语说出,她的手指也随之从伤口的表面划过。
看不出这金发的女妖使了什么手段,苏尔与欣可唯一能够看到的便是每当八云紫的手指划过一分,那里惨烈的伤势也随之消失一分,直至全部消失。
“……啊呀呀~,原来只是玩笑啊~”,恍然大悟般轻拍着额头,半透明的欣可假笑着关心道:“真是差点误会了呢,没受伤吧?”
“不必担心,并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呢,呵呵~”
“呵呵呵~”
两位女性就这样彼此假笑着,但是苏尔却知道这绝对与什么笑话无关,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也都不是玩笑。
说到底,在妖怪的世界里,只有实力才是通行一切的货币。
无论是最开始骤然发难想要动手的八云紫还是对此作出了反击的欣可都不过是遵循了这样的原则,冰冷而残酷的原则。
——哪怕欣可并不是妖怪。
第七章 提醒
刚才一瞬间所发生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当苏尔与八云紫就要擦肩而过时,出于试探实力的目的,八云紫便毫无征兆的悍然出手了——说是试探也不完全准确,那的确是她的认真一击,如果苏尔扛不住这一下的话那么死了也是白死。
所会出现的只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苏尔没有抗住,死了,一种是苏尔抗住了,她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唯一超出了八云紫意料的却是自己手上所受的伤,自持着自己能力特殊的缘故,从多年前出道至今,名为八云紫的隙间妖怪都很少受伤,无论是以肉体力量为生的妖怪还是以法术见长的妖怪都很难真正的命中她——但如今却真的受伤了。
手上确实失去了血肉,焦炭似的伤痕下还有着阵阵传来的刺骨疼痛,不过对于八云紫来说这点疼痛并不放在心上,她所在意的只有刚才这转瞬间的交手中所得到的信息。
好像看出了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出,唯一可以确认的竟然只有这个男妖和他的‘魂体’实力很强,不可冒然交恶,至于种族或者能力性质方面则根本无从着手。
是一体双魂吗?不,哪有这么双魂的,是转生?还是寄生?还是说融合?
不像,都不像,从未见过这样奇异的存在,是新的种族吗?还是说是同自己一样的只有一妖便是一个种族的存在?
没有将自己所受到的小伤放在心上,八云紫反而在不停地观察着面前这新奇的存在,揣测着他们的构成以及能力性质。
但很可惜,无论是这名男妖和他的魂体紧密相连的部分还是魂体刚才所击伤自己所用的力量,仅以八云紫目前的阅历以及经验来说却看不出更多的东西,唯一能够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没必要因此而敌对。
所以……只是个玩笑。
随着力量的潮汐冲天而起的黑色妖气倏然消失一空,连带着背后那布满了恶意的眼睛的巨大裂隙也随之消失,八云紫清清爽爽的就仿佛她最开始出现时一样,干净到不像是个妖怪。
“看样子今天的初次见面就只能到这里了呢……”,作出了一副想要促膝长谈却无法实现的为难模样,八云紫叹了口气后微笑着继续说道:“作为友好的证明,我就多嘴留下一句提醒好了……小心自西而来的九尾狐,那位高傲的存在可不会像我这样的小妖一样好说话呢~”
意犹未尽的话语,在转身步入重新张开的隙间之时,八云紫眼角的余光却骤然一亮,她又注意到了一个微小的细节——无论是那名男妖还是那个魂体,他们的手指上都戴着一个模样十分精美的戒指,就连模样都十分相近。
那是他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原因吗?是诅咒?还是其他的什么?
无从得知,心中保留着这样的疑问,八云紫选择将这份好奇寄存在下次见面的时候。
毕竟,今天绝不会是最后一次见面。
有趣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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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给人极大精神压力的金毛女妖终于走了。
闭上眼睛,苏尔伸出手极力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再三确认后终于肯定了这一事实,心中多少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毕竟哪怕他表面上表现的再风轻云淡不慌不忙,但实际上心里还是慌得一批的。
不再拥有近乎全能的唯一神的力量,一个全新的未知世界,连这个世界的水有多深都没摸清楚,更不用说无论是他还是欣可都没有看懂刚才八云紫是怎么治愈她被欣可打出的伤口的,还有那个隙间妖怪背后所出现的隙间,里面那么多让密集恐惧症头皮发麻的眼睛到底是干嘛用的,这一切都是未知,而未知所带来的就是恐惧。
只能说小心翼翼的在大战的夹缝中生存了几十年后,恐怕一时半会儿苏尔的这份谨慎与小心都无法改变了。
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以这样谨慎的姿态去探索未知的世界也颇是一件乐事。
虽然看上去刚才在欣可现身并击退八云紫后苏尔还在与她旁若无人的打趣着,但实际上苏尔当时已经做好了全力出手的准备,如果事情真的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那么他们必须一举将这个隐匿水平高超的妖怪直接摁死在这里。
好在大约是察觉到了点不对劲,那名金发的女妖很快便退缩了回去。
“你怎么看她说的?九尾狐?”,将视线从那名金发女妖消失的方向收回,欣可转头向着苏尔问道。
“……感觉有很多可以说的又好像没什么能说的”,苏尔无奈的摊开手回答着,“关于九尾狐的故事那可太多了,毕竟事关漂亮的女狐狸,从过去到现在有太多种类的九尾狐了,谁知道她说的是哪一种啊?”
“那就一个一个的说给我听。”
“我要是记得住才有鬼啊!都这么长时间了!——好吧好吧,别这么看着我,我一会儿努力想点最著名的讲给你听”,被欣可迫人的目光逼的连连求饶,苏尔只能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说道:“话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神智什么的没有问题吗?”
“很稳定,你的猜测是对的”,早已对自己的状态检查过无数次,欣可第一时间便给出了回答:“虽然以这样的形式存在总感觉有些奇怪,但说实话还挺有趣的,直接潜伏在你的心里什么的,有种我们的灵魂在相交的感觉呢~~”
“……明明很正常的一件事情怎么被你说的这么奇怪?”,苏尔虚着眼吐槽道。
“啊呀呀~,可能是听的人心里有鬼吧?”
“我说啊,你现在说话方式可越来越像我了,真的没问题吗?”
“完~全没有问题?谁让我们心意相~通呢~”
听着面前的妻子那轻飘飘的回答,苏尔不由得叹了口气——怎么办?感觉太阳穴又在突突的跳了。
“说起来,我们这样的存在方式会一直持续下去吗?”,突然收敛了些笑容,欣可略显严肃的问道。
第八章 彼此缠绕的两人
早在欣可拼尽全身的力量拖着苏尔从燃烧着蓝色火焰的精灵之海上坠落前,两人的鲜血便顺着被击穿的空洞交融在了一起,直达腹腔,流过肉体,布满全身,而在那消融一切的始源之海中,两人的肉体也随之融化,除了在苏尔的力量下仍旧留存的意志以外,其余的一切全部被同化为了最纯粹的精灵。
而一切问题的根源便就在此处。
同那些早已牺牲的已经彻底的丧失了自我意志的人一般,在那片光之海洋中,欣可的自我意志也在逐渐消失着,渐渐的向着苏尔的方向被同化着——而这恰恰是苏尔最不想看到的未来。
当锻神曾经用来压制苏尔灵魂中那未知事物的灵油逐渐失去作用后,不同于那些服下苏尔血液已久的人类,欣可只不过是初次接触,然而正如苏尔直到最后也无法挽回的人们那样,他的存在就仿佛一味毒药,只要沾染上了就再也无法恢复,哪怕以唯一神的力量都无法做到。
当意识到这点后,苏尔无奈之下只能将欣可的灵魂与自己裁剪在一起,骗过了自身这股哪怕已经获得了独立却也无法改变性质的力量,从概念上将欣可的灵魂视为了与自己同根,但体现不同的一部分灵魂,这样才堪堪阻止了事情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当唯一神的力量还在的时候还好,苏尔还可以将欣可随意的放在外界活动,但如今的他却已经失去了那份力量,再加上被特图送出后在世界间的缝隙中穿行了太久,现在的苏尔无法再做到这么嚣张的事情了。
苏尔注视着身前的欣可,她所穿着的仍旧是自己记忆最深的那件白袍,身上的每一处细节都不曾有所缺失,若是伸出手去触碰还可以感受到欣可的发丝从手掌间划过的触感——但却是半透明的,散发着瑰丽的色彩,如翡翠般晶莹的虚体。
从大腿以下虚幻的部分逐渐隐没于苏尔的胸口,但这只不过是一个随意选择的地点罢了,他们之间的联系早已超脱肉体的限制。
“放心吧,我一定会找到方法的……让你可以以自己的力量行走在大地上”,深深的吸了口气,苏尔庄重无比的发誓道。
“哎?不,我并不是在抱怨眼下的状态哦?”,稍微错愕了一下后,感受着从心底传来的阵阵情绪波动,欣可微笑着靠近了苏尔,两只半透明的手掌轻轻的托起了他的脸颊,“不要有这样的负担,倒不如说我很喜欢这样与你心意相通的状态……永远也不会分开。”
嘴唇亲吻着,当苏尔略有放松之后,欣可却突然俏皮的眨了眨眼,促狭的笑着说道:“不过这样的状态虽然很好,但偶尔我也很渴望肉体的欢愉呢~……嗯哼?就比如说……”
言语暧昧间,欣可的手渐渐顺着苏尔的胸前慢慢下滑着,不过下一秒就被苏尔用力握住了手腕。
“给我好歹看看气氛啊你!不要在这么浪漫又庄重的时候开黄腔!”,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苏尔几乎是拖着与自己相连的半透明欣可向着竹屋扭头走去。
除了还未从上个世界离开的时候,在那座由花瓣与风所建造的宫殿里可以说是狂热的做了很多以外,在这个世界中他们便只能在灵魂的海洋里彼此依偎……好吧不管怎么说!这种事情怎么可以正大光明的在大白天说出来呢?!
砰!
用力的甩上了竹屋的大门,苏尔必须立即给自己泡杯绿茶来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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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云紫的是友是敌还不能妄下结论,有那种雄心壮志的妖怪所在的立场也不是三言两语间就能判断出来的事情,但无论如何,她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却都引起了苏尔与欣可的重视。
【小心自西而来的九尾狐,那位高傲的存在可不会像我这样的小妖一样好说话呢~】——这真的是提示吗?
是善意的证明?还是埋藏有某种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