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谈明日方舟了 第99节

“给你个礼物。”

“现在？”余辉诧异，他不由得怀疑莎妮是不熟特意支开了艾诺儿。

“对，别告诉艾诺儿哟！”

“……我能现在就拆开吗？”余辉迟疑了几秒才接过莎妮的礼物。

有些不对劲。

莎妮从没给他送过礼物。

“不行！”莎妮制止他，“要等到回去以后！”

“……里面是什么？”

“你猜？”莎妮狡黠的眨了眨眼睛。

“这怎么猜？”

“给个提示吧，”莎妮靠着窗，白皙的脖子倾斜着，眼睛望着远方，她微笑道。

“歌声……是谁的呢？”

……

莎妮在海底世界隔着玻璃逗弄章鱼……

莎妮在鬼屋吓跑了工作人员……

莎妮……

莎妮变得特别疯。

她变的特别疯——到了余辉和艾诺儿都能直观的感受到的程度。

一直到夜晚，莎妮才消停下来。

艾诺说她要回去做饭了，泊该回来了。

行人所剩无几，路边的灯发着耀眼的光。莎妮抿笑道，说，“最后，买个冰淇淋吧。”

她的背影在灯光下一跳一跳远去。

余辉搓搓手掌，“我去看看。”

“嗯。”

“你不要乱跑，马上就能回来的。”

“嗯。”艾诺儿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指头，心不在焉。

余辉顺着莎妮离去的方向追去，没过多久就看到了莎妮。

莎妮没有去买冰淇淋，她在路灯下愣神。

“……莎妮，”余辉轻声说，“发生怎么事了？”

“诶？”莎妮抹了一把眼睛，“什么也没有哦！”

“……别骗我，好吗？艾诺儿都看出来了。你今天……有些不对劲。”

莎妮宛如被击中心脏一般，她的嘴唇嗫嚅了几下，浑身颤抖，尾巴无力地垂下。在白刺的灯光中，她回头，发丝跳跃着光泽，眼中擒着泪水。

“……抱歉……抱歉，让你们这么陪我。”

“没事的，这要你想，我们会陪着你的。”余辉安慰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试图拉进他和莎妮的距离。

但莎妮随着他的前进退后了一步。

“别过来……求你了，别过来……”莎妮哽咽道，“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熟悉的话，又是这样的话。

泊也说过这样的话。

让余辉讨厌的话。

“怎么了？”余辉急切的问道。

他从未如此心慌，如此不安，莎妮太异常了。那股拉扯感再次涌现，将余辉的心搅作一团浆糊。

“我啊……决定要离开了。”莎妮抹干泪水，说。

“诶？……你要……离开？”余辉瞪大了眼睛，呼吸也停滞了下来，“为什么？”

但莎妮没有回答余辉，她只是一个劲的道着歉。

“对不玩……对不起……”莎妮在路灯下，黑暗隐去了她的大半身形。

在崩坏……有什么东西，在崩坏，在莎妮的身上，散发着悲伤的浓郁的色彩。它仿佛要讲莎妮从余辉眼前撕开，将她生生杀死。

“其实我啊，我啊……撒谎了。”莎妮吸鼻子说，她像个走到岁月尽头的老人。

“其实我啊……更本，就不是空的粉丝……我只是嫉妒她而已……我只是，嫉妒她做到了我想要去做的事而已……”

泪水止不住的留下来，哪怕莎妮再怎么阻止也无法停下，她的喉咙仿佛被胶水粘合，每一次开口都是煎熬。

她确实，将自己剖开，将自己血淋淋地展示在余辉面前。在她所有脆弱的，卑鄙的，痛苦的都暴露出来。

“我从小，就想要站在聚光灯下。想要引人注目，想要有人为我欢呼，想要他们呼喊我的名字……我想要成为……偶像。”

莎妮将手放到了身后，憨憨地笑道，“很无聊对吧？很恶俗对吧？但是……那就是我的梦想。”

“我一直觉得，着只要肯付出……就一定能办到的……无论什么，一定能办到的……无论是付出什么，努力也好，汗水也好，其他的什么东西也好……我想要站在聚光灯下，想要有人听我歌唱。”

“所以……什么也好，只要能成为偶像……什么也好，我都会去办到的……可是，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我只不过是一个新奇的玩具罢了……只不过是，玩腻了之后……随意丢弃的玩具罢了。”

“我不过是……河底污浊肮脏的泥沙，没有人会在乎。”

莎妮留着鼻涕，妆容全都破坏殆尽，她神色悲伤。

“或许……就如她所说的一样，我就是一个和她一样的……毫无底线的婊子，所以才会任由他们为所欲为。被扔掉了也是活该。”

莎妮的声音一变，好似在诅咒一般，她像一个咒怨的巫婆般恶毒的诅咒。

越说越大声，越说越震耳欲聋。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空就能做到！我明明……没有哪一点比她差！容貌！嗓音！身材！舞蹈功底！音乐功底！无论那一样！我明明……没有一点比她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为什么我就要遭受这一切……她才应该是被玩弄丢弃的人才对！”

莎妮突然痛哭起来，她疯了一般捶打自己，梳好的头发披散开来。

“差劲！差劲！差劲！我这种人！最差劲了！简直是世界第一差劲的人！明明……明明是自己活该，到头来却怪罪到一个无辜的人头上，我这人……最差劲了！”

“失去了一切，什么都没有的我，躲到了那里，每天靠着画别人的人差劲的内容来自我满足……我知道，我这人已经无可救药了。我不过是一个……嫉妒空嫉妒到发疯的……世界第一的卑鄙小人罢了！”

“……不，”余辉疯狂摇着头，“莎妮，你不是……大家都是这样的……莎妮，你冷静点好吗？”

“但是，能遇到大家真是太好了。”莎妮满眼的泪水，她完全听不进余辉的话 ，“能遇到余烬真是太好了！能遇到艾诺儿真是太好了！能遇到泊真是太好了！能遇到拉普兰德真是太好了！”

“大家都……太好了……我跟本……不值的你们对我这么好。”

“我啊……我啊……经常在想，如果能早一点遇见余烬的话，如果能早一点遇见大家的话……就太好了……”

“现在遇见……也不晚，好吗？莎妮？”余辉微微颤抖，他意识到了——在这一整天里，那奇怪的东西是什么了。

莎妮在道别，尽最后的时间，最后的努力去道别，创造回忆，留下自己最后的足迹。

她疯了一般去为自己最后停留的时光滞留宝贵的东西。

她确定自己不会再回来了。她确认自己无法再回来了。

她的耳朵没有晃荡，她的尾巴没有摇晃。她没有开心过，她拉着余辉和艾诺儿前来，从始至终，不过是强忍着泪水与悲伤去欢笑罢了。

莎妮……不过是……在徒增悲伤罢了。

“不……太晚了……”莎妮紧抿着嘴唇，她长长的睫毛粘毛泪水。路灯的光刺眼异常，蚊虫在她的头顶飞舞，黑暗隐去了她大半的身形，光芒隐去了她的脸。

唯有泪水闪着光。

“我已经……坏掉了。”

在那一刻，余辉清楚的感受到了。

在他与莎妮那短短的距离中间，已经断开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壑，它深不见底，黑暗的峡谷吞没一切，悬崖边的余辉无论怎么绝望的嘶吼也无法将思念传递给对面之人。

莎妮断绝了一切声源，她近在眼前，却无法触碰，远在天边。

她留着泪，却拒绝一切人为她擦拭。

……

艾诺儿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指头。

偶尔伸手挥赶聚来的蚊虫。

腰间有一把匕首。

……

从那天起。

余辉再也没有见过莎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