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泰拉走国策是否搞错了什么？ 第73节

费奥多尔陛下是默许了。

萨布林可以这么肯定，因为他知道皇帝也绝对读了那本书，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内容，字字珠玑，鞭辟入里，那是将所有虚伪都撕破的真理集，是将人民的勇气唤醒的福音书。

任由其传播，乌萨斯帝国的统治就将摇摇欲坠，这是毋庸置疑的，而皇帝无论表现得再如何贤明，也只是皇帝，最关键的必然是维持自己的地位，正如之前帝国将军咆哮的那样。

整合主义是“流毒”，至少对帝国统治者来说，是必须要清理的“流毒脓疮”，只要不管就敢蔓延开，然后将圣骏堡的皇帝贵族掀翻。

萨布林甚至都能猜出皇帝是怎么想的，让近卫军团和地方贵族将卡累利埃“打扫干净”，不做任何指示，后来再“察觉”到这里发生的时，于是帝怒之下吊死一批满手鲜血的贵族，为民众报仇。

于是地方贵族罪大恶极，圣骏堡的皇帝仍旧英明圣仁。

这可真是.....令人作呕。

沾满鲜血的究竟是谁？

萨布林惊讶于自己竟然会以如此阴暗的思想去揣摩效忠的皇帝，意识到这点，他却没有什么惶恐不安的感觉。

知晓真理的人终究是不一样了。

三口两口将感觉不出味道的食物吃完，萨布林起身离开食堂，在警戒号停靠的时候，作为火控部门的负责人，他不必一直待在岗位上，于是萨布林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门紧紧关上，打开台灯，在书桌前坐下。

从闭锁的抽屉里缓缓将一本书拿出来，翻到书签所在的那页，又取出笔记本，一边仔细地默读，一边在笔记本上写上自己的总结与感悟。

用只有萨布林自己能看懂的速记法，依稀可以看见“生产力”“生产关系”“官僚资本”“贵族政治”“无产革命”“感染者”等等关键词，下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见解。

显然，萨布林不是第一次翻开《整合宣言》学习了，而是偷偷研习了很有段时间。

之前他已经学完了序言和第一二章，接下来的一篇主题叫作【人类精神与社会的根本属性——自由与互助】

“.....人类的路已经走过许久，在泰拉大地上，存在着奇妙的能源——源石，给予了我们文明以动力，也给予了我们苦难与痛楚。”

“千年时光斗转星移，人类渐渐积累了无限量的财富，我们开垦的土地，斩伐了森林，开辟了道路，贯穿了山脉。人们又不断地建筑、发明、观察、推理.....到了现今，更是能制造出庞大的钢铁巨兽——那驰骋于大地之上的移动城邦，让泰拉人第一次不用恐惧随时降下的天灾会摧毁自己经营起来的家乡，我们终于能够安稳下来发展我们的社会了。”

“大自然留给人类的财富和人类通过劳动所创造出来的财富，足以使所有的人得到温饱。哪怕是文明人的幼儿，也该知道前人积累了多么丰厚的资本，再加之自己与他人的劳动，财富一定能积累得比梦幻中的天国还要多。”

“造就在源石之上的伟大工业，铸就了如此的奇迹，我们的文明，我们的社会，并不缺乏物质。的确，我们是富裕的——比我们所想到的更富裕得多；只就我们已有的而论，我们已经是富裕的了；而且我们现在机械的设备所能够生产的，更要富裕得多；从我们的土壤，从我们的工业，从我们的科学，从我们的技术的知识所生产出来的东西，如果专门为着万人的安乐而使用，那么，我们便是世间最富裕的。”

是啊，我们其实并不缺少什么。

萨布林深有同感，他是去过工厂的，甚至参与过一段时间的工厂生产，亲眼见证过那些移动城市内的工厂是如何源源不断地运作，将财富以一种骇人的速度生产出来。

那样多的物质，是完全足够每个人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的，可为什么.....

他继续往下读。

“在我们的文明社会中，我们是富裕的。然则为什么还有那许多的穷人呢？为什么多数民众还不得不从事困苦的贱役呢？在过去遗留下来的一切财富中，并且还有每日数小时的劳动便足以保证万人安乐的生产机关，为什么便是那些得到最高工资的工人，也还不能够得到明日的保证呢？”

“这种现象是因为在那强夺盗窃与战争，愚昧无知，以及压制等等的长期历史的过程中，生产上所必需的物品，如土地、矿山、工厂、机械、食物、住居、教育、学识——尽被少数人强占去了！那少数人凭借着过去所获得的假定的权利，依旧垄断着现在人们的劳动产物的绝大多数，然后更用极愚笨的、极可耻的方法来浪费这许多抢夺得来的东西。以致于多数创造财富的人陷入穷困潦倒的境地。”

“遗留给我们的时代以这莫大的遗产的，便是那子子孙孙生长死亡于贫苦之中，受着主人的压迫和虐待，被劳役所摧残了的世世代代的人民。”

没错！就是这样！

萨布林睁大了眼睛，这段文字毫不留情地将社会的病灶揭开。

原因很简单——分配不公！付出辛劳者根本没有获得与之劳动相匹配的报酬，而不劳者却能得到生产出财富的绝大部分。

萨布林屏住了呼吸，继续向下看去。

“.....我们社会的财富来源于生产，而工厂里的机械等工具，却被少数人所垄断，倘若有人要跑到工厂主的面前，说我们都使用它来生产了财富，要将这工具公有化，那么工厂主一定会叫嚣这是自己的财产，如果没有自己提供工作，工人们就会全部饿死.....但事实真是如此吗？究竟是工人需要工厂主，还是工厂主需要工人？”

“社会资源的不平均分配导致贫富差距拉大，进一步造成了垄断与僵化，贵族的子嗣永远都是贵族，工人的儿子永远也是工人——或者更差，阶级不断向下滑落，沦为上位者眼中的消耗品，底层的人民已被异化，明明他们才是为这个社会生产财富的人，但生产出物质与精神财富的人无法享受到自己的成果，而不从事劳动的却能予取予求！”

“特权.....少数人的特权开始了，他们使用着特权来剥削人民的劳动果实，并堂而皇之地将之冠以合法的名义，可究竟什么是法律？他们不过是在进行着掠夺和偷窃！以特权之名！法庭、裁判官、行刑官、警察、狱吏这一大群都是为着维持这种特权而设的；再由这些又生出侦探、伪证、间谍以及威吓和腐败的全部组织。”

“我们所生活于其中的社会组织还阻碍着社会感情的生长。我们大家都知道如果没有正直，没有自尊，没有同情和互助，人类必会灭亡，但是这种思想是不合支配阶级的嗜好的，他们便苦心惨淡地造出似是而非的思想价值观来反对这本应众所周知的真理。而这些扭曲的价值观有着各种名字——所谓忠君，所谓爱国，所谓尊卑。”

“但是社会是不能够这样生存下去的，社会必须回复到真理的路上；不然，就会灭亡。”

“人人生而就应该自由平等，我们聚集在一起形成了社会，根本的原因是我们能够分工劳动，相互扶持，相互帮助，以此来过上更美好的生活，这便是社会存在的全部意义，国家的概念亦是为了更好地履行社会成员互助的职能而诞生的，国家本该为全体社会成员服务，因此才被授予了公共权力，但特权阶级将这样神圣而伟大的职能扭曲.....”

“他们说，国家与社会，都是为我服务的.......同样是人，凭何建欢愉于他人苦痛之上？”

“从最初的独占行为生出来的结果已经蔓延到了社会生活的全部。人类社会不能坐待灭亡，便不得不恢复下面的基本原理：生产的工具既然是人类的协同工作的结果，生产品就应该为种族全体的共同财产。个人的占有是不当的，而且有害的。万物属于万人；万物为万人所用。因为万人需用万物，因为万人用全力来生产万物，因为在世界的财富的生产中不能估计出各个人的一部分来，所以万物是为万人所有的。”

萨布林近乎是疯狂地动笔记录，将自己的感想和书中的重点写下，瞪大着眼睛去注视着每一个文字，最后更是激动到站了起来，嘴里也一同低吼：

“万物为万人所有！无论男女，无论种族，只要能够分担正当的工作，他们便有权利来正当地分配万人所生产的万物；这种分配足以担保万人的安乐。我们所主张的是：安乐的权利；万人的安乐！”

萨布林面色通红地又坐下，如饥似渴地翻到下一页。

“万人的安乐并不是梦想。我们的祖先为着增加我们的生产力的世世代代的劳动，便证明出来这是可能的，实实在在做得到的。”

“但是要实现万人的安乐，就不应该将这莫大的资本——城市、房屋、牧场、耕地、工厂、公路以及教育等等——认为一种可以由少数垄断者自由支配的私产。”

“这些由我们的祖先在困苦艰难中所获得，所建筑，所创造，所发明的丰富的生产工具，应该成为一种公共财产，俾万人的最大福利可以由众人的共同利益中产生。”

“应该要有充公的创举。应该知道万人的安乐是目的，充公是方法。”

“我们将以诸多的方式来完成充公的壮举，而占据着生产资料的反动派们自然不会允许，于是，武装斗争是不可避免的，斗是战斗，争是争取，我们的战争便是去争取本应属于我们的东西！是最为神圣而正当的战争，无人可以置喙抹黑！.......”

“所以整合运动便因此而诞生了——我们必须承认并且高声宣言：每个人不管他在旧社会中的等级如何，不管他是强、弱、巧、拙，都有着去劳动的权力，并有着获得与劳动成果相匹配的收获的权力！我们必须承认这个，要高声宣传这个，更要去实行这个！”

你们做得好！你们做得好啊！

尽管从未见到过整合运动的成员，甚至作为警戒号上的军官，萨布林连一名黑军战士的脸都没瞧见，但光是看着这满溢着理想与热情的文字，他都能知晓写出这些的人是何等心怀光明又伟岸刚毅。

若只是一本书也就罢了，关键是捧着这本书，正在实践《整合宣言》中理论的军队就在对面，与帝国的军团对垒！

他们已经实现了！

萨布林喘着粗气，继续翻页翻页，翻到下一章去。

【我们的乌托邦——过渡性的国家与革命的必要性】

“......社会革命胜利后，要废除私有制，剥夺资产者的全部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采取按需分配的办法，实行共产共有，经济平等，保证政治自由，使人民安居乐业。整合主义应该是自由的，因而我们主张取消国家、取消特权、取消任何权威机构，以自治公社的自由联合取代中央集权机关......”

人类对美好的所有浪漫幻想，都在其中。

萨布林不禁再次感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整合宣言》，他在里面看到了一个未来，一个让他魂牵梦绕的理想未来。

是的，这就是他所追求的世界，就是他内心一直在渴求的东西。

乌萨斯....不，这片大地若真如书中这般发展，那是多么令人热泪盈眶的奇迹，而就在萨布林的对面，坚信着这份奇迹的战士正在奋战，他们不是为皇帝而战，也不将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

他们站起来，自己为美好的泰拉而战。

与之相比，我又算得上什么呢？

萨布林恍惚了，他一路的人生轨迹都顺风顺水，别人都说他是一个前途无量却因为正直而显得有些迂腐呆板的年轻军官。

但萨布林知道，自己从来都没有变。

他的梦想只是为了乌萨斯乃至全泰拉能够变得更好一些，没有那么多的痛苦与眼泪，没有那么多的....压迫与剥削。

眼帘微垂，萨布林注视着散发昏黄光芒的台灯，一遍又一遍地审问内心。

其实没什么好挣扎的，他的理想从未动摇，而如今，只是找到了正确的道路。

所以.....抱歉，陛下，我决定信仰整合主义。

第三十九章 警戒号,前进!

警戒号上的晨铃响起，将官兵从各自的睡梦中唤醒。

当萨布林从趴着的书桌上醒来时，感到的是如潮水般袭来的疲惫。

睁开红肿酸痛的眼睛，萨布林率先看到的是面前的《整合宣言》和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

看嗨了，又是一个通宵。

萨布林这些天来已经习惯了高强度的学习，也只有在晚上，他才能有充裕的，不被打扰的个人时间来看书，以往的睡眠就已经不足，拿到《整合宣言》后更是废寝忘食。

揉了揉眼睛，萨布林打起精神，将《整合宣言》和自己的笔记本收起来锁在抽屉里，上面再用乱七八糟的资料文献压住，确保没人想在里面翻看什么后，才从自己的房间出来。

“早安，萨布林......你看上去好像没睡好，昨晚失眠了吗？”

沙因跟萨布林打了招呼，看着后者无精打采的神情，问道。

“没什么，就是看书.....看得有点晚了。”

“你还是那么喜欢学习，但看书也要注意身体啊。”

沙因一愣，随即说道。

“....我会注意的。”

萨布林心虚道，他自己都不信这话，一旦拿到了《整合宣言》，看起来就像中毒了一样，根本就停不下来。

甚至在十年服役生涯中，萨布林第一次对自己的职责懈怠了，敷衍了事后抽空去读《整合宣言》。

汲取真理，知晓真理的过程是真的会上瘾的，那种将一切迷雾勘破，展望光辉未来的感受令萨布林欲罢不能，仅是回想起来便激动得浑身发抖。

“瓦列里....瓦列里！”

萨布林打了个激灵，转头看向沙因。

“你又走神了，最近这段时间你是怎么了？”

沙因忧心忡忡道：“是因为担忧战事吗？警戒号是战巡高速陆行舰，整个帝国都没有几艘，就算战斗再怎么激烈，也不至于被击破吧。”

“那可不一定.....”

萨布林眼帘微垂，他昨晚终于下定了决心，弃暗投明，投靠整合。

战局的胜败已不在萨布林的考虑之中了，他现在就想润去黑军的地盘，不管怎样都想润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