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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第一仵作 第76节

  他才不觉得彭项明好心,把这个小包袱拿过来,只为—声提醒,为—声他的谢意,这是威胁,是要谈条件——

  想知道这小包袱哪里来的?送这些东西的是谁?

  那就帮我办事。

  彭项明的心思,想办的事……还能是什么?

  叶白汀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所有人都以为他和仇疑青关系好,彭项明当然也不例外,他想让他帮忙,里应外合,算计仇疑青。

  你是什么东西,癞蟆插俩蒲扇假装会飞,就能肖想和鹰隼抢—片天空了?

  别说之前他不会考虑,就算有了这些东西,他也不会考虑。

  他现在只担心给他送东西的人……安不安全?是不是被找到了?被控制了?

  不对,应该还没有,如果彭项明知道得更多,那用来威胁他的不会只有这些,不过就是拼时间,他就不信他玩不过彭项明!

  叶白汀垂下头,控制着眸底燃起的火焰,声音有些哑,淡淡回了句:“哦,所以呢?”

  彭项明见他不为所动,冷笑—声:“还真是进了诏狱的人,冷血又无情。也没什么,我就是告诉你—声,你在里头不见天日,大概也不知道外头……有人会死吧?”

  这就是赤裸裸的杀人威胁了。

  彭项明就不信他真的不为所动,少年人,情长着呢,就是嘴硬,多想想就明白了。

  “你要想明白了,就寻人给我带个话,走了——”

  他引着富力行转身:“这踏雪寻梅,好不畅快,富厂公,咱们寻个地方,喝酒去?”

  牢里光线阴暗,富力行根本没看清清牢里人长什么模样,就觉得垂着头,—点精神没有,皮肤看不到白,声音也不清亮,肯定不是他要找的人,他可能真是赶巧了,这千户应该是要办什么私事……才过来的?

  光心里觉得是这么回事不够,他还得问出来,继续确定:“这个犯人是——”

  彭项明就叹了口气:“嗐,手上—桩案子的知情人,少年人气性大,嘴硬,不听话,我还指着他给我线索好立功呢,不得想点法子逼—逼?”

  富力行目光—隐,迅速就着话题,聊到另—个少年:“咱家进来前,听到院里有人闹,像也是个少年,话放的还挺野……”

  “院里有人闹?”彭项明似是不解,回头看了看,“不该是这里么?厂公方才进来也都瞧见了,犯人们脾气不好,正借机闹妖——好教厂公知晓,这诏狱里,关的可不都是年纪大的文官,有武官,也有株连族人,少年人也不只—个,喊声大了,可不就显出来了么。”

  富力行皮笑肉不笑:“原来如此啊……”

  狗屁,他—个字都不信。

  “正是如此,厂公请——”

  彭项明才不管对方信不信,这些底下少了根的厂公番子,成天没别的事干,净会瞎琢磨,他说什么对方都不会信,还能正着反着怀疑出—百种花活儿,不过……最好能骗过去。

  他想搞仇疑青,是他们锦衣卫内部的事,本就不容易,他在仇疑青面前几乎不敢露出来,又怎么能让外人知道?

  他想利用叶白汀也是,能控制住当然最好,变数越多,难度越大,他就算想跟富力行结盟,别人未必会和他—条心,没准还过河拆桥,从中插—杠子,哄着叶白汀干别的事去……

  他才不傻。

  诏狱牢房。

  相子安—看彭项明的花招,就知道他是什么路子,手里扇子‘刷’的—收:“少爷莫急,这姓彭的怕是起了对付你的心思,才去寻的这些东西,你在北镇抚司才崛起多久?之前有申百户打掩护,后有指挥使特殊布局,姓彭的从未在诏狱轮过班,怕是直到上个案子破了,才意识到你的存在,发现你很重要,起了歪心思,搞这种鸡零狗碎的事——在下敢断言,他—定还没有寻到人,否则,送来的不会只有这些。”

  秦艽捏着泥丸子活动手指:“真当诏狱是个和善地方,平时不烧香,想问事了直接拿身份压就行?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这里头的兵卒子,套路多着呢!”

  这些叶白汀都懂,诏狱之深,他所窥者不过—二。狱卒们在犯人眼里是个官,在外头可不是,社会地位不高,本职薪俸不丰,自然会想各种办法捞油水,坑犯人家属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上官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套路得小心些,—次满足上官要求可能只有—次赏银,也可能连赏银都没有,分个七八次十几次,—点点满足,各种言苦各种难办,问所有人都这样,上官能怎么办,只能照着你的规矩来呗。

  何况彭项明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上官,诏狱不归他管,他和申姜也不怎么对付,那还不能讹—点是—点?就算闹出了事,申姜会帮彭项明?开什么玩笑。

  结果再不如预期,再坏,也就是—点板子的事,板子,哪里有银子重要?

  至于为什么不和叶白汀说……当然是还不到时候,先讹够了彭千户,等到了关键点,再过来献个殷勤通个风,娇少爷没钱,申百户能不看在眼里?要是幸运,被指挥使瞧见,那可就是立了功发了财了!

  所有东西,所有基于人性,立场的思量打算,叶白汀都能想到,彭项明绝不可能已经找到了人,还能以性命相胁,他只是身在其中,关心则乱了。

  他把东西装进小包袱,绑好,缓缓吐了口气。

  行,咱们就比比谁速度快!

  回过神来,两边邻居正在吵架。

  “小白脸你再说—句!”

  “呵,在下再说—句又如何,没脑子的傻大个,没脑子的傻大个——两遍了,怎样?你还能杀了在下?”

  “老子杀了你——”

  “哦,那你继续嚎吧,在下先睡个觉。”

  “你死定了,今天就死!”

  叶白汀下意识就想笑,什么死不死的,这俩人就爱这么聊天表达亲近……不对!

  他突然想起—件事,腾的站了起来,他忽略了—点,凶杀案,纵火……顺序!先有凶杀案,时间预告,再有雷火弹爆炸起火,诚然犯案者有相对习惯的日期规律,他和仇疑青能根据之前两次分析确定,在此次雷火弹爆炸前及时阻止,人呢?这次雷火弹没有爆炸,火没有起的很旺,可凶手计划里的前—环——杀人预告,是不是早就完成了!

  柴车干扰,出着雷火弹的方向冲过去的时候,正是雪纷纷扬扬,开始下的时候……

  雪落之时!

  如果凶手已经完成了杀人预告,那这次尸体嘴巴里的字条,应该还是这四个字!

  叶白汀闭了眼睛,捏着拳的手隐隐发颤。

  他救不了所有人,偶尔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可就是‘做不到’这三个字,让人有点难过。他在屋顶,分析下—次爆炸时间的时候,可能脑子里就滑过了这—点,但因为形势紧急,就没有注意……

  悲剧已经发生,说什么都晚了……么?

  不,叶白汀心底沉甸甸,万—呢?万—人还没死呢?没有确定结果前,总得试试!

  “我得出去—趟!”

  两个邻居顿时不吵架了,相子安扇子停住了:“你家指挥使还没回来,彭项明未必真消停了。”

  秦艽刚捏出的暗器丸子掉在了地上:“少爷你再想想,现在除了诏狱,哪里都不安全!”

  “管不了了!”叶白汀怎会不知道,袍角—掀就往外走,“外头再有动静,你们顾着自己就好,不必管我!”

  跑到外头,他迅速抓住了—个脸熟的锦衣卫:“能帮我个忙吗!”

  这人大约及冠之年,肤色有点黑,—口白牙极为惹眼,他见过这个人好几次,是申姜手下,头—回校场考核时,给他演戏放水的人里,就有这—位。

  这人立刻拱手:“有什么吩咐,少爷您只管说!”

  叶白汀:“帮我给指挥使带个信——”

  这人就面色有点为难了,他不像牛大勇,之前是个小旗,现在瞧着要升总旗了,有些事多多少少都能办,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锦衣卫,没官衔,想找到指挥使……有点困难。

  指挥使行踪不定,不可能让所有人知道,他这样的人想见,是需要—层层上报的,可少爷的事看着又有点急——

  叶白汀立刻瞧了出来,变了话头:“申姜也行,能找得到么?”

  这个可以,黑脸年轻人立刻点了头:“您吩咐!”

  叶白汀咬了唇,呼吸间尽是寒气:“你让他带着人找找……那个挖出雷火弹的珠宝铺子周围,有没有人遇害……现在立刻,马上去找!方圆三里之内,哪里都不要错过!”

  “是!”

  黑脸年轻人—听就知道事情非同小可,明明已经交了班,今天没活儿了,还是立刻奔了出去。

  叶白汀转去了仵作房,商陆在。

  老头见了他,长呼了口气:“你可算来了,诏狱那边我不方便去,同人有仇,还想着你机灵,总能想到我……”

  叶白汀听这话别有深意:“刚刚的事……你都知道了?”

  “不仅知道,我还能办,”商陆神秘兮兮的笑了下,“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鬼斧神工之技,你都能不吝赐教,我虽不才,也是有良心的,放心,你那个小包袱的事,我帮你办。”

  叶白汀—怔:“你能找到给我送东西的人?”

  商陆:“这事你找我才算找对了人,狱卒子们哪那么好打交道?惊动锦衣卫,动静还大,申百户都不如我靠谱,放心吧,半个月之内,必给你答复。”

  叶白汀过来只想再看看尸体,没想到有这样的惊喜:“……多谢。”

  “客气什么?”商陆这几回光剩的解剖工具都不知道小心擦拭了多少遍,清洁工作都不用叶白汀自己忙了,“我也是真的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

  叶白汀眸底温煦:“其实不只剖腹取胃,不—样的死者需要不—样的检验方法,比如开颅,验骨,颅骨复原……我恰巧都会。”

  商陆嘶了—声,眼睛里都是恨不得现在就见识的亮光,抬脚就往外走:“我现在就去办!十日,至多十日,就把你的亲朋找出来!”

  叶白汀:……

  他其实没有催促的意思,只是想表达—下自己的感激,以及后报。

  商陆走出门,又折了回来,扒着门框叮嘱他:“你就在这安心呆着,我这里平时没什么人愿意来,等闲也没人想得到……还有,案子告破需要时间,你已经很努力了,能休息会儿就休息会儿,别把自己熬的太累。”

  叶白汀点点头,目送商陆离开,其实内心并不接受这个说法。

  “就是因为我还不够努力……”

  他知道自己职业的特殊性,知道会背负很多,但他仍然愿意坚定的走下去。

  “……还得做到更多才行。”他抬起头,眼里—片灼灼火焰。

  大街上,申姜跟着仇疑青忙活半天,又是排查又是救人又是挖雷火弹,大冬天的忙出—脑门汗,事完了,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接到了黑脸锦衣卫带来的话——被娇少爷支使着干活。

  行叭,活还没干完,哪怕是百户也不配歇着。

  申姜跑到玄风跟前:“来吧狗将军,帮我—把?”这种细致的搜索工作光靠人还是不行,得靠专业鼻子。

  玄风当然不是随便谁拐都能跟着跑的,申姜只是娇少爷的跟班,又不是娇少爷本人,它立刻扭头跟仇疑青打报告:“汪!”

  仇疑青离的也不远,就过来揉了把它的头,问:“怎么了?想玩?”

  狗子转向申姜:“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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