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第一仵作 第336节
“副首领是不是搞错了因果?”叶白汀提醒他,“是达哈害我大昭人,而不是我们要害他。”
木雅微笑:“我之前还道可惜,我们仓房那盒‘梅颜草’到底被你们拿了去,你们这般重视,应该是知道它是解药了?可你们又知不知道,只这一位草药,是否有用,是否能根治?”
这话几乎是挑明了。
叶白汀眯了眼梢:“指挥使中的毒,是你们下的,对么?”
木雅慢条斯理:“玉玲珑的确为你们立了大功,欲解此毒,‘梅颜草’不可或缺,且‘梅颜草’只生长在我瓦剌苦寒之地,数量稀少,极为难得,若非此次机会,恐你们究其一生,也不知它的存在,就算知道了,也得不到。”
“不过想解此毒,只这一味‘梅颜草’,肯定是不够的,还需另一味主药‘天缕兰心’……嗯,观你们表情,好似对这四个字并不意外,应该是打听到了?”
“但这样也没用的,”他眼底闪着恶意的光,“两味药本身都有毒,药材的淬炼炮制,用量,入药相合时间火候,都有特殊要求,但凡有一点不对,做出的东西非但解不了安将军身上的毒,反而会立刻催发,让他吐血身亡哦。”
叶白汀冷了脸:“这到底是什么毒。”
木雅唇角上翘,愉悦极了:“就叫‘难眠’,它不是什么烈性毒药,见血封喉,最初非但不会要人性命,甚至不会让你立刻睡不好觉,这样你才不会察觉提防,不会紧着找方法把它治了,让它有时间侵入你的骨髓不是?”
“举凡毒蛇出没之处,七步之内必有解药,毒药也是,只要是毒,就能配出解药,不过就是难易程度有所不同,有些很快就能配出来,有些则用时良久。安将军大名烈烈,几乎毁了我瓦剌根基,我朝中上下恨他忌惮他,再正常不过,对付他,自也要用最稳妥,最不会出意外的法子……”
“‘难眠’之效,深入骨髓之后,配出解药也没用,一定会死,尚未深入骨髓,只在内腑血肉,也有诱发之法,只要知道这个秘密,就可以轻而易举的使用方法,催其瞬间毒发——你们的安将军,会成为彻头彻尾的疯子,失去理智,杀掉身边所有人后,力竭而亡。”
“我们打不过安将军,行,这点我们认了,我们可以退避三舍,休养生息,可只要此毒发作,只要你们安将军成了疯子,力竭而亡,你大昭边关再无人镇守,我瓦剌雄风便可再振!”
叶白汀却摇了头:“我不信。既然这诱发方法这么有用,你什么都知道,为何现在没有行动?”
木雅笑了:“当然是还不到时候啊,现在拔苗助长,效果不够,回头他死不了,我冲谁哭去?”
时间未到,使团仍然带了梅颜草来……
叶白汀悟的不要太透:“所以这‘梅颜草’,不仅是解毒配方之一,还是诱发之物,对么?”
木雅却不肯再说:“北镇抚司人才济济,安将军城府甚深,带出的兵智勇双全,连座下小仵作都颇精识人之道,我可不敢透露太多细节,被你们参透,我可大方告诉你们,此毒穷尽我瓦剌众医巫之术研制,做成后为不泄密,那些医巫俱都自杀相殉,无论你们怎么查,都是找不到根由,拆不懂解法,可是我会,也知道诱发方法,就看你们愿不愿意给这个方便了……”
仇疑青:“你想要什么?”
木雅眼神突然锐利:“既然你们知道我们在找八王子,应该也知道,我们还没找到?”
仇疑青:“以你们的废物程度,倒也不意外。”
木雅瞬间眯了眼,却没生气,懒洋洋道:“没办法,安将军扎的篱笆太紧,我们实在没别的法子了,只能放出这点东西,毕竟你安将军再重要,也敌不过我们未来的王,便在此暂退一步,谈个交换怎么样? ”
叶白汀瞬间明白,这个交换,恐怕换的不是东西,而是什么人。
仇疑青:“你想换谁?”
木雅就浅浅叹了口气:“八王子身边有个组织,叫蓝魅,可能你们以前并不知道,当然现在知道了也没用,这个组织早就隐散在民间,警惕的很,连我用王的贴身玉佩都没能吊出——我不要别的,要这个组织里的一个人。”
叶白汀瞬间反应了过来:“青鸟?”
瓦剌人倒是自信,到现在还觉得一点风声都没露,可惜这个组织早就被他们扒了个干净,里面的人前前后后治了不少,尤其青鸟,这个知道秘密最多的人,目前的组织头目,早就被他们单独关押了。
“你们知道他?”木雅非常意外。
叶白汀淡笑不语。
木雅目的并不是探知更多,这些过往他也并不想过问,只想把人交换出来:“既然你们知道,就更好聊了,他目前就在你诏狱不是?你们将他交给我,我便把解毒之法给你们,之后么,咱们各凭本事,我在此人身上找八王子下落,你们仍然可以阻拦我,最终我找不找得到人,你们的毒自己解不解得了,端看个人本事,如何?是不是很公平?”
都不用往深里分析,就知道这话绝对有什么猫匿,这个毒的解法,可能并不是那么简单,有诸多细微之处。
叶白汀心思微转,也很快明白了一件事:“所以这,才是你们的所有目的?”
他往前一步:“你们的确在努力寻找八王子,达哈也的确在搅风搅雨,把水搅浑,方便你们操作,如果锦衣卫查不出案件真相,或者你们找到了八王子,达哈就不用死,你们会利用使团身份施压圆缓,如果锦衣卫查明真相,你们仍然找不到八王子,也没关系,达哈就如今日死在堂前一样,用自己的死碰瓷大昭,让你借此机会谈判……”
前期协同操作,可以掀起巨大波澜,让锦衣卫分心,没办法过度关注使团动静,如果不顺利,就以自己人性命为祭,博最后一点机会,打的是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叶白汀把前前后后的事想透了,二人的关系也能捋清楚了:“你和达哈,并非一个效忠瓦剌王,一个听命九王叔,你二人根本就是一伙的,都是瓦剌王的人,对么?”
“这你也能猜到?”
木雅这次真的非常惊讶,眼底尽是欣赏之色,竟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不错。九王叔的确势大,但他毕竟是你们安将军灭了我王庭数位王储之后,才跳出来的人,先前胆小懦弱,毫无存在感,之后胆子被手下喂大,各处经营的也晚了些,在瓦剌地面尚且能看,进了大昭境就不行了,他们没有任何来源方向,派过来的细作也一个存活的都没有,真正的达哈,早就被我们杀了,你们看到的,一直都是我的副手,他叫木烈,是个勇士。”
申姜听得脑子打结,费劲捋了捋,方才得出结论:“所以‘达哈’根本不是什么首领,你这个副首领,才是在背后决定一切,操纵一切的人?”
木雅微笑:“不才,正是区区在下。”
申姜:……
他回想着碰头分析案情时,指挥使说过的话……怪不得每次与八王子有关的事,都是木雅亲自出手,还有那次暗夜,指挥使亲见,二人错身时说过的,什么最好不要死在这里之类的话,看起来对立,实则充满深意。
还有在每一次在外人面前,二人戏都演的很足,达哈不可一世,张扬跋扈,可好像很听木雅的话,只要木雅出现,随便劝一劝,一定会有用……
现在知道结论,就着往回推,他才能窥得一二真相,明白些事,为什么少爷好像一瞬间都想通了?到底是怎么明白的!
木雅却已不理他,再次转向仇疑青:“如何,指挥使,想清楚没有?”
“你做梦。”
仇疑青面色一如既往冷硬:“北镇抚司诏狱,关押者多罪大恶极,非皇令不可出,青鸟此人奸狡,身涉命案,怎可轻易交托外人?”
木雅瞬间冷了脸:“哪怕你最后会因这不值一提的囚犯而死,也不遗憾,不后悔?”
“本使若死于你手,是本使能力不够,怪不得旁人——”
仇疑青眉锋压眼,气势颇有股威慑:“不过副首领觉得,自己能活着回去?本将在边关,你瓦剌都难取本将性命,现在在京城,我大昭天子脚下,真当本将没办法扣下你,逼你说出你知道的所有事?”
木雅面色微变:“你威胁我?”
仇疑青:“你方才不也是在威胁本将?”
木雅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突然一笑,伸手啪啪鼓掌:“不愧是安将军,厉害,我现在就可承认,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不过你也忘了一点,这里的确是你大昭土地,但这里的人可不是你的军队,听你的话,令行禁止,这里多的是百姓,是臣民,所有人都爱戴你,以你为骄傲,你看,光是玉玲珑这种卑贱女子,从未见过你的面,都愿意为你而死,大昭百姓会为你做出什么事,应该不必我说?”
“这民心,可是双刃剑啊。”
“你的确抓了我们很多细作,但你也应该知道,那些并不是所有,达哈之死是个特殊信号,我们最后在外面的布置已经启动,如今市井应有流言四起,知道你仇疑青不但是北镇抚司指挥使,还是戍守边关的安将军,可惜这位战神身中剧毒,终将陨落,就那么巧,偏偏我手中有解药能救你,要求不多,只想换你大昭一个死囚……”
“你猜百姓会如何反应,朝堂官员会怎么说?若你大昭天子不答应这桩交易,你猜会不会有人质疑他,反抗他,他屁股底下的龙椅还稳不稳,坐不坐得住?”
“一个是没什么用的死囚,杀了还得埋,多少费些人力,还占地方,我带回去,你们这还干净,一个是大昭战神,能护佑疆土,能稳定民心,哪怕什么都不干戳在京城里,也是主心骨,你们天子应该舍不得?这样一员猛将,要是死了,别关可就保不住了,北地叩开,我瓦剌骑兵南下,恐怕这大好山河都要换个模样,天子,还能活么?”
“我的确没有门路亲自把这件事送往皇宫,但我猜测,只要你们天子不傻,捏着鼻子也得答应这桩交易,你仇疑青说的话,根本做不得数呢。”
申姜气的脑门充血:“你在说什么狗话!我们绝不——”
木雅却拍了拍手,转身往外:“我的话就说到这份上,达哈尸体,随你们处置,使团罪行,随你们编排,不过这后果,还请好好考虑,左右我也来一个月了,京城繁华,风土极好,我享受的紧,不怕多等,就是不知———”
“安将军的身体,等不等得了了。”
第222章 别怕
“他竟敢威胁指挥使!”
申姜对着门口已经消失的木雅身影,愤愤跺脚,恨自己刚刚动什么脑子,想什么聪明人该想的事,那是少爷和指挥使的活儿,他就该由着性子,冲过去把人摁住揍一顿!
犯了锦衣卫的规矩,打板子就打板子,他不怕!
他现在可了不得,连达哈都能打得过,这个木什么雅也一定没问题!他就不该便宜这孙子!
“得啵得得啵得,就他能说是吧!”申姜撸着袖子,转头看叶白汀,“这孙子这么下我们指挥使的面子,少爷您发话,咱们怎么收拾他!”
叶白汀却眯了眼:“……可不是下面子那么简单的事。”
申姜品了品,感觉这话头不对:“还有别的?”
叶白汀视线淡淡滑过他的脸:“史书你不喜欢,不爱找来读,应该看过不少话本子,听过不少戏折子?故事里那些威震边关的大将军,遇上圣心独裁的皇上……大概率会发生什么事?”
发生什么事……
申姜此前没深想,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此刻仔细一思量,脸色就变了。
卸磨杀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功高震主……完蛋,好像都不是什么好词啊!
叶白汀见他想到了,垂了眼,声音微低:“都说高处不胜寒,身处权力之巅的人,经历过太多斗争,太多背叛,身边局势来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算计的全是利益,慢慢的心会冷,会变得更冷漠更无情,若人生中没有积极向上的变数,终将会走到这一步,太阳底下无新事,这是话本里的故事,台上的戏折,历史的车轮,也是人心。”
今大昭局势初定,圣上勤勉,锋芒绽放,边关初平,安将军已能回京,百姓爱戴,看似有了盛世之兆,大家都翘首祈盼那一日的到来,可事实,真的会那么完美么?
宇安帝和安将军之间,就没有一点猜忌么?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安将军凭一己之力,在边关创下不世之功,底下安家军几乎全部是他亲兵,只听他一人令,唯他马首是瞻,京城遥遥相隔,天子就真的放心?他现在龙椅已经坐稳,还娶了皇后,很快就会有自己的皇子,兵权这么放在外面,他就不会忌惮?
安将军威望那么高,几乎全大昭的百姓都知道他,拥戴他,他会不会燃起野心,觉得这样不够,不想只做将军,想要更多,比如紫禁城里那把金光闪闪的椅子?
瓦剌人怎么想,在此计里再明显不过,他们在挑拨离间,除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换到自己想要的人,他们还想大昭君臣不和,最好热热烈烈的内讧一场,他们才会有机会逮住空子,再次劫掠边关。
少爷点的这么明白,申姜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想不通:“咱们指挥使这排面,好像是有点高……可那也不能怪指挥使啊,护佑疆土还护出错了?”
叶白汀眼梢微眯:“所以说,别人这连环计,可不是无的放矢,淬着毒呢。”
不管照不照着木雅说的做,只要这件事提出来,就一定是隐患,这可不是什么下不下面子的事,他们谋的是安将军的命,也是大昭的根基,和未来。
但还是可惜,瓦剌人大约不知道,宇安帝和仇疑青,和其它朝代的君王将军不一样,他们的羁绊很深,绝非利用不利用的关系,眼前看到的,也绝不会是自己的利益。
沉默良久,申姜再次跳脚,骂出声:“日他娘的瓦剌狗!真不是玩意儿!瞧他们玩的这点脏活!什么酒宴什么杀人什么找八王子什么下毒交换人……他们就是输急眼了,想祸祸我们大昭,拽着我们大昭百姓过不上好日子!要是叫他们得了逞,我们岂不是太废物了!不行,我要去弄死那个木雅,看他还敢瞎逼逼!”
说着就要往外冲。
叶白汀伸出手臂,把他拦住了,眸色微淡:“锦衣卫把使团的人杀了,算怎么回事?木雅死了,指挥使的毒怎么办?”
申姜:……
老大一汉子,憋的眼圈都泛了红:“那我怎么办!我除了这个别的也不会!”
他越想越后怕,指挥使能力他才窥得一二,就觉得深不可测,颇为仰望,看看一年前北镇抚司什么样子,再看看现在,变化何止翻天覆地,单是一个衙门,头狼能力就如此重要,况且一个国家?
大昭不可以没有指挥使,边关更是失不得安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