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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第一仵作 第334节

  达哈不但没撸起袖子,还反射性的按住了左小臂。

  申姜冷嗤一声:“藏什么藏,老子早看清楚了,你当你昨天大白天为什么那么倒霉,被溅一身泔水,必须得洗澡?”

  达哈愣了愣,火冒三丈:“你故意的!你偷看我洗澡!”

  叶白汀不管他情绪失控,继续往下说:“还有鲁明死前喝的最后一杯酒,毕正合说是苏屠倒的,你也说是苏屠倒的,但其实一早,在你嚷嚷着有命案那日,我同指挥使过来,木雅第一次答我们话时就说漏了,死者鲁明的最后一杯酒,其实是和你喝的。”

  “副首领木雅,你其实从头到尾都知道,那壶假酒的行动轨迹,它怎么到的现场,怎么被人利用,谁亲自换到了席间,给了谁,是么?”

  木雅比较谨慎,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好似在斟酌考虑着什么。

  叶白汀便继续:“瓦剌使团一行,是为搜罗八王子下落,寻找安将军之事,自然交给大昭暗线,京城本地人比较好。早在很久以前,毕正合就是你们的人,对么?他谋到的钱去哪里了?鲁明同他勾结,自然也帮着你办事,因酒单生意来往,他很快发现了苏屠,说他与安将军有关,你们并没有立刻信,见到苏屠本人,才觉有些特殊,甚至暗夜过去试探……你认出了他的身手,知道他是安将军的人……”

  “不管你与达哈有没有分歧,在寻找八王子,及对安将军的态度上,是一致的。可惜鲁明本事不够,撬不开苏屠的嘴,所以你们心生不满……”

  “偏那日酒宴,鲁明这个本不应该知道太多机密的人,不知怎的,听到了了不得的话,他们知道你们在寻找八王子了。鲁明此人狡诈阴险,是个投机者,既然知道了,就会想以此换取更多利益,所以他不能留了,必须得除掉——”

  叶白汀看向达哈:“你杀了人,故意把命案嚷出来,只想事情闹大,水搅的更浑更深,让大昭发现不了你们的小秘密,好浑水摸鱼,谁知意外一个一个出现,你无法停手,最后连毕正合都得解决掉,是也不是!”

  随着他的话,申姜慢条斯理,一样一样,将证据摆出来,没出声,但眼神非常锋利,好像在说,你跑不了了。

  达哈眼神越来越沉,眸底越来越阴,话音里也带了杀气:“不过一个小小仵作,可真是好大的威风,你何官何职,敢在此质问它国来使,谁给你的权利!”

  “本使给的。”

  仇疑青眼皮微抬:“或者,本将给的,达哈,你不服气?”

  达哈:……

  拿安将军身份压人,要不要脸!

  仇疑青不但拿身份压人,还随手拿了桌上的绣春刀,指骨握上,拔剑出鞘,似想试一试它是否锋利。

  刀身银白,身泛寒芒,只出鞘一分,就杀气隐现,让人似乎能透过这剑芒,这指骨,这持剑之人,看到硝烟滚滚的边关战场,那里有鲜血,有横尸,有战马长嘶,有无尽悲歌……

  达哈仿佛看到了过往那一场场仗,那个曾经略显单薄的少年背影,以及少年脸上附着的恶鬼面具。

  那不单是个恶鬼面具,面具之下,就是亡他瓦剌人的恶鬼!

  原来最凶的鬼,并不会长成吓人的模样。

  “呵呵……”

  达哈突然捂了脸,阴阴笑了。

第220章 我见过最美的舞

  达哈真是一点都没想到,今日故意攒这个小酒局,本来是想挑事,想要刺激这群锦衣卫,这么久没进展丢不丢人,没想到没刺激到对方,反而被对方给刺激到了。

  指挥使,安将军,仵作,百户……可真是各有各的位置,有的端坐镇宅,有的只管犀利发问,有的条条证据已经准备好,就等别人往里跳。

  大昭的夏天太磨人,阳光太烈,风太热,连人的脸都这么让人看不顺眼!

  达哈阴阴笑着,周身气质渐渐发生了变化,不再那么猥琐慌乱,而是冷硬了起来,阴森森,毒冽冽,像盘在暗处良久,突然决定攻击的毒蛇,露出了尖锐的毒牙。

  “是我杀的,又如何?他们难道不该死?”

  达哈眯着眼,看着叶白汀:“鲁明是什么东西,不过一个个小小师爷,无官身无家世,给他机会办事就是给他脸了,他竟全无自知之明,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见我脸色好,竟然飘了,要这要那,恬不知耻,还敢跟我坐在一处……削尖脑袋,到处钻营,到处找机会谋银子,该查的东西查不出来,不该知道的瞎问!我瓦剌八王子,你们锦衣卫知道不稀奇,我们阻止不了,可别人不该知道,知道了,都该死!全部都得死!”

  他的表情太沉,眼神太阴,放狠话的姿态太吓人,苏家三人尚没什么表现,钟兴言先吓的瑟瑟发抖:“还,还是别吧……”

  知道了都得死,那他现在也知道了,岂不是也会被杀人灭口?

  叶白汀可没时间安慰他,继续盯着达哈:“所以你杀了鲁明。”

  达哈:“他本来不需要这么快死的,虽能力有限,好歹找到了苏屠这根线,还能用一用,我要杀人,可以随便手边挑,谁知那夜他自己带了木精过来,给足了机会……他想借我的手收拾苏家,我看懂了他的意思,考虑要不要杀一个苏家人,谁知他胆子那么大,在我的地盘也敢瞎走瞎逛,还意外听到了我们的话,知道我们在寻找八王子……那就必须得死了。”

  叶白汀:“毕正合呢?”

  “许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我先前倒没看出来,毕正合是个胆小的,竟然害怕了,”达哈冷笑一声,带着嘲讽,“外人不知是我杀了鲁明,毕正合和鲁明走的近,一猜就能知道,本来他好好办他的事,我不会找他的茬,可他害怕了,退缩了,不听话不敢干了,我的秘密当然不可以泄露……一个两个都没用,找不到安将军,还可能坏我的事,不杀了,等麻烦找上门么?”

  叶白汀:“你寻毕正合那日,自己带了酒。”

  达哈:“不但带了酒,还带了下酒菜呢,你刚才不是已经说了?赤枚果可是好东西,可惜你们都不懂它的滋味。”

  “你用假酒木精,换了他用来招待你的真酒。”

  “是。”

  “木精哪里来的?”

  “锦衣卫是不是没找到证据?”达哈嗤笑,“正常,也别自卑,因为我根本就没去找门路或偷或买,我办酒宴当日,鲁明带进来的假酒何止一壶?杀他和玉玲珑两杯就行了,剩下半壶给你们锦衣卫查案,未开封的满满一壶,都在我手里,杀十个毕正合都够。”

  “你们大昭人,都自作聪明,毕正合一点都不反省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猜不出我已经起了杀心,还以为我找他是想聊寻找安将军之事,根本不用我说话,乖乖的自己关上了窗子,叫人送上饭菜,以不许打扰的理由打发了下人,拿出自己珍藏的酒,找到酒壶酒盅和筷子,要与我对饮慢谈。我不过同他虚与委蛇,他一点都不防备,三巡酒后,我趁他聊的得意,转身翻找东西与我看的时候,换了壶里的酒,他回过头还冲我笑呢,执杯之时并未发现我没饮,自己还喝的很痛快……”

  达哈还是有些遗憾,不怎么友善的盯着叶白汀:“没想到你们锦衣卫连这些线索都找得到,也是我的失误,早知道不给他吃赤枚果了。”

  叶白汀:“你杀了毕正合,故意将用过的酒盅磕出碎口,筷子折断,放进了下人待处理的垃圾里,是么?”

  “我又不蠢,”达哈勾唇,“你们京城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见多了,自然知道怎么做最好,最合适,这个案子也就是你们锦衣卫,太仔细,想的太宽,换了别人,估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酒盅和筷子早就被处理完了,不知道去哪里找。”

  “为什么要杀玉玲珑?”

  “她运气不好喽。”

  达哈摸着下巴,手指捻过唇边,似在回味着什么:“本来呢,我只想和她玩一玩,她本就是教坊司送过来的玩意儿,标了价钱可以卖的,我尝个味道,不是很正常?只是前一阵身子不爽利,不大方便,才叫她独守了好久的空房……”

  “呸!”

  申姜听得直恶心,直接啐了出来:“什么身子不爽利不方便,你又不是女人,还能每个月有那几天,来回癸水不成?直接说你不行,下面那二两肉不好使不就行了!”

  达哈目光森森:“我再不行,也能杀你大昭百姓,睡你大昭女人,你们不还是没护住?安将军又如何,指挥使又如何,边关勇猛威武,京城无案不能破,无人不能管又如何!你们护不住天底下所有人! ”

  “老子就是睡了玉玲珑!她当真滋味不错,腰细腿长,肌如暖玉,如卧棉上,老子不用药都能兴奋,老子还杀了她,怎么样!”

  “草你大爷——老子弄死你!”

  申姜忍不了了,直接冲过去,和他动了手。

  现场没人说话,指挥使没发言制止,锦衣卫没动,使团便也安静如鸡,没个人上前,苏三家人更是,见叶白汀后退让出空间,直接跟着往后退,把半个大厅都让出来了。

  申姜冲上前的时候很冲动,真动上手,倒也没怕。达哈不说别的,就说这体格,这首领位置,一看就知道功夫差不了,他在调查走访的时候就知道,达哈很厉害,他不一定打得过,但打不打得过另说,胆气不能输,大昭的男人不能怂,锦衣卫永远威武!

  反正他要是输了,就是胜败乃兵家常事,他要赢了,那可了不得,他只是一个区区百户,算不得大官,也不是厉害武将,能把人首领干翻,不是大昭厉害是什么!指挥使就是牛逼,安将军就是牛逼,不接受反驳!

  电光火石间,二人过了好多招,叶白汀不懂武功,看不透,不期然视线滑过旁边站着的苏屠,发现苏屠眼睛越来越亮,甚至下意识开始手指跟着划动作,精准的预判出申姜接下来打哪……

  叶白汀便明白了,苏屠是仇疑青的兵,申姜也是仇疑青练出来的,近半年来,申姜几乎每天都在校场,接受仇疑青的‘摔打’训练,有些东西是通的……

  申姜也是打着打着发现,自己好像有长进了?每个招式都行云流水,融会贯通,拳头砸下去相当有力气,对方给的角度也看得清清楚楚,能精准打击到……

  他就知道天天跟着指挥使操练不会白玩!他虽仍然打不过指挥使,也敌不住指挥使编的三人训练小队,五人训练小队,可他好像真的打得过达哈!

  在把达哈摁在地上摩擦,看着对方一脸血的时候,申姜那叫一个爽:“服不服!”

  “唔瓦……”

  达哈呼哧带喘,都快出气没进气了,木雅才看向仇疑青:“安将军,你大昭的风度呢?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仇疑青这才指节轻叩桌面:“申姜。”

  申姜顿了下。

  仇疑青眼梢凝着墨色,看起来静极,稳极:“人死了怎么招供?案子清了再打。”

  “是!”申姜松手站起来,声音那叫一个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看向木雅的眼神那叫一个放肆挑衅。

  木雅:……

  你们大昭不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不是有气节风骨,从不随便打人杀人的么!所以你们的风度只是先留一会儿,用完了再打杀是么!

  叶白汀微微笑着,往前一步:“达首领,咱们继续说案子?”

  达哈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其实不太想说话,可不说话不行,申姜盯着他,又晃了晃拳头,什么意思不要太明显,不想说话可以,那就接着打!

  他只得深吸了两口气,继续:“玉玲珑……其实也没必要死,一个肮脏的贱女人而已,只要好好伺候了我,我也不会不依不饶,本没想同她计较,可她错就错在,心思太玲珑了……明明不愿意,不喜欢那套酒桌规矩,和鲁明推拒酒盏间,指甲都断了一小截,还是喝了那杯酒,还是被鲁明拉到了树林后面,伺候了那种事……”

  “鲁明真不行,嘴上没把门的,干那事畅快了,竟然什么都敢说,还以为女人都蠢,根本听不懂,八王子之事,他到底感觉事情太大,又是新得到的消息,自己还没吃上这一份利呢,忍住了没说,就漏了安将军……”

  达哈冷笑:“我亲眼瞧着玉玲珑表情不对劲了,她的确很能演,人前装的很像,但我是什么人,最擅长的就是暗里阴私那点事,仔细一查,就发现她知道了这件事,还有我仓房里藏着的东西。”

  “但她知道也没关系,一个低贱的女人,能干得了什么?可我后来发现不对劲,酒宴上她脱不开身,没人可以帮忙的情况下,她的确什么都没干,就像往常一样该跳舞跳舞,该敬酒敬酒,脸上笑容很甜,舞姿一如既往动人,但苏屠来了之后,她变得不一样了。我看到了她朝苏屠看过去的眼神,非常不一样,她应该是想找他帮忙,她定过苏家的酒,知道苏屠是安将军的人,我不可能真的让她做好这件事,遂在酒宴正闹的时候,我去追了她。”

  “我问她父母是谁,可曾去过边关,她笑着与我调情,故意避过,我便知她心虚,一定有问题,收拾肯定是要收拾的,但美色在前,焉有不享受的道理?”

  “我追着她一路往东,本想把她掐哑了,免的弄出声响,招来了人,谁知她竟这般体贴,任我怎样都不叫,任我欺负的多狠,都不吭声,那满脸泪痕却生生克制的模样……啧,搞得我都想下手轻点了。”

  “但我问她的事,她一个字都没说,我的所有问题,她都不答,她不说她父母是谁,现在何处,不说是否认识安将军,是否知道苏屠,她什么都不说!这就是她自找的了!她越不说,我越恨,越不说,我越兴奋,我最讨厌不乖的,乖孩子有奖励,不乖的,当然要死了! ”

  达哈表情越来越阴鸷,像个疯子。

  阳光无声落在地面,房间越来越安静,连吹来的风中都带着叹息。

  除了主动被告知的苏酒酒,没有人知道玉玲珑的过往,其族人为了杜绝麻烦,早把过往编出了八百种样子,不叫人查到,外面的人不会关心一个教坊司的姑娘姓甚名谁,家在何处,可有亲人,经历过什么。

  叶白汀也是在分析案情过后,感觉玉玲珑的遭遇是意外,但本身存在很重要后,才提醒申姜细查,奈何过往岁月掩埋了太多东西,申姜查的并不容易,时间太短,及至今日,方才有准确的结果和证据。

  达哈声音里含着恨:“我倒没想到,苏屠隐瞒安将军的存在,不肯出卖也就罢了,毕竟他曾在安将军麾下效力,有纪律,这女人明明只是一个舞姬,身份低贱,连安将军是谁都不知道,却也愿意拼出性命维护……好在她还没来得及给苏屠递信,我以为我成功了,没想到她被我糟蹋成那个样子,死在我手里了,还能把这个信息传递出去,被你们找到!”

  “明明是一个贱女人,明明任我欺辱,任我发泄,一句话说不出来,颤抖着,指甲都折了,却不肯求饶!我让她给我跳支脱衣服的舞,她不肯,我让她哺酒给我喝,她也不肯!”

  “一个伺候人的舞姬,哪来那么多规矩,哺口酒与我怎么了,跳个脱衣裳的舞怎么了,这不是她们这种人的惯用伎俩么?为什么别人可以,她就不行! ”

  似是想起当日这些不愉快,达哈非常不满意,视线流转,放到苏酒酒身上,冷嗤一声,神色更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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