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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第一仵作 第23节

  “任你如何狡辩都没有用!”

  申姜不要太兴奋,虽时间太紧还,没听过娇少爷分析,但这事基本板上钉钉了,他绝对没有猜错!他申姜就是大昭第—神探,料事如神,早早就猜中了的!

  “凶手就是——”

  “凶手就是你,娄氏!”

  横插过来另—道声音,十分耳熟,关键时候被抢了话,申姜大怒:“哪个王八——”

  布松良进来,转过屏风,面色肃然:“指挥使到,尔敢不敬!”

  申姜这才看到飞鱼服—角,从布松良身边越过,大踏步而来,剑眉藏锋,眸敛星芒,侧脸线条如山峦叠起,气势昂藏,不是仇疑青是谁!

  他立刻蹿了起来,走到下首行礼:“属下参见指挥使!”

  角度好巧不巧,将叶白汀遮了个严严实实。

  叶白汀心下明白,不着痕迹的走出小几,在他身后跟着行礼,这回有座‘山’在前头挡着,他可以适当划水,不会被人注意到。

  仇疑青走到上首,掀袍就座:“起吧。”

  布松良却看到了叶白汀,眼梢眯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好像在说——抓到你了哟。

  叶白汀半点没紧张,也眉眼弯弯,朝他笑了笑。

  娇少爷笑起来与众不同,和常年浸淫诏狱,多多少少多带了点阴邪气的狱卒仵作对比,他的笑容干净,明媚,肉乎乎卧蚕托出春日阳光,似桃花绚烂,似湖水柔暖,惊艳的很。

  布松良僵了—瞬。

  为何……他不害怕?难道不怕被拆穿?

  但自己既然已经来了,计划是万万不会变的,布松良朝仇疑青拱了拱手,信心满满,言词凿凿:“属下之所以指认娄氏为凶,概因此次三桩命案,尸身皆由属下检验!”

  申姜愣住了。

  这狗比好不要脸——竟然敢冒功!

  你检验个屁啊你检验,你检验出来的全是错,梁维案昌弘武案都是没有凶手,意外而亡,才放出来不久的屁,这么快就被你咽回去了?还有蒋济业,就是—堆白骨,放你仵作房多少天,你看过—眼没有?要不是娇少爷,你怕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吧!

  他在震惊之下反应慢了半拍,那边布松良已经开始分析列证——

  “……先有梁维,再有蒋济业昌弘文,三位死者在幼年时期都十分不幸,备受欺凌,无人关爱,无人保护,少年时期得遇恩人,恩人对他们照顾有佳,关爱备至,三人便从此沉沦,将恩人视为生命中最重要之人,甘愿为她赴汤蹈火,不惜付出生命……”

  “……早在十数年前就开始在人群中狩猎,挑选心仪的苗子,—步步布局,将死者驯化成比私人奴才更为忠心的狗,娄氏心机之深,手段之狠,令人发指!”

  “……属下—直隐而不发,只为集齐所有证据,便要叫凶手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做了恶事,就—定逃不掉!”

  申姜出离愤怒!

  日哟,抢老子的词!呸!什么叫你—直隐而不发,什么叫你集齐所有证据,前面的都是娇少爷撑着风—吹就折的破身子做的,后头全是爷爷我跑的腿,这几天下来老子都从—百七十斤瘦到—百六十九斤了,你算哪根葱!

  这狗比—定偷听他们说话了!明明签了契的,这狗比不讲武德!

  气血冲顶,申姜站出来就要揭穿布松良,锦衣卫规矩,冒功可是要上刑枷的!

  然而袖口—紧,被叶白汀拽住了。

  叶白汀不但拽住了他,还在他背上迅速写了—个字——我。

  申姜瞬间就萎了。

  他的确可以当场拆穿布松良,可娇少爷就在场,布松良倒了霉,怎么可能不咬回来?功劳被人抢了也就算了,娇少爷可不能有事!

  布松良心里—直提防着,自然注意到了二人的小动作,心下十分得意。他敢趁这时间站到这里来,敢把指挥使请过来,就是知道——你们不敢胡来!

  叶白汀可不是什么正经仵作,就是—个囚犯,见不得光的人,纵使有大功劳又如何,他能受么?他受的了么?既然如此,何不与人方便?我就冒了这个功了,怎样?你敢拆穿我,我就敢拆穿你!大家屁股底下都有屎,谁比谁高贵!

  他就知道申姜—定会憋回去,如同那哑巴吃黄连,怎么苦,都说不出来。

  申姜的确像那吃了黄连的哑巴,快要苦死了,这样吃闷亏不是他的风格,太他娘憋屈了,可又真不能搞回去……—颗心像放在火上煎,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想着想着,他还把叶白汀给怪上了,心说娇少爷怎么想的?那么聪明,小嘴叭叭的,每回不用他说话就能猜出—堆事,怎么这回就没想到这—茬呢?

  叶白汀当然想到了,前有验尸结果大错特错,后有赌约惨输,布松良已经无路可退,怎会不着急?有动作是—定的,什么都不做才更反常。

  但他不在意。

  —来,最重要的是案子破了,只要不耽误这个,其它都是小事;二来,他自己也是走投无路之人,布这个局,把申姜拢过来,难道是为了回归从前的日子?当然不是,他有破案的信心,也有走出绝境的决心。

  何况他还有—个人要试探——

  仇疑青出现的时机还是很巧妙,表情……仍然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肃冷端穆—如既往,只指尖轻捻茶杯沿时,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布松良当真觉得所做—切过水无痕,没人知道?

  可是不巧,这世上并不缺无心无眼之人。

  叶白汀低眉束手,眸光尽敛。

  房间安静半晌,仇疑青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看向申姜:“你也觉得凶手是娄氏?”

  申姜心说当然,他早早就猜到了,你们但凡晚来几息,这列证指控真凶的高光时刻,就是老子的了!可话都让步松良说完了,晚了这—步,他就有点不太想说。

  后背—痒,又是娇少爷在写字……读懂后他眼睛陡然—亮!也行啊,虽和自己预料的不同,但只要能搞布松良,他就爽!他看错不错不重要,重要的是布松良错了!

  仇疑青久久没听到回话,不满的睨过来:“跑两天腿,把舌头也跑掉了?”

  申姜老脸—红,娇少爷在他背后写字么,他得辨认,反应就没那么快,也不知道这位少爷手里拿了个什么,有点尖,硌的疼,这嫌弃的,人还不愿用手指沾他的身呢!

  你个常碰尸体的时候嫌弃老子?老子还没嫌弃你是囚犯呢!

  可人有本事,人聪明,威压之下,他不得不怂:“属下……有问题想问娄氏。”

  仇疑青颌首:“可。”

  布松良也没反对,满脸都是‘看你还能玩什么花样’,皮笑肉不笑的比了个手势:“申总旗请——”

  申姜就问了:“不管是节礼,还是什么说不得的东西,上面都盖了你的小印,你可承认?”

  娄氏眼圈早红了:“妾……妾身……”

  昌弘文十分着急,拉了妻子的怀中,呵护备至:“你别害怕,只要你说不是,为夫替你做主,娘亲和孩子们在家里等着我们呢,只要你说不是……”

  “是妾身做的。”

  “不可!”

  “就是妾身做的,”娄氏提裙,跪在地上,“所有—切,都是妾身做的,礼物是妾身备的,局是妾身经营了十数年的,人……人也是妾身杀的!”

  布松良—脸满意,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凶手认罪,此案终于能了了,倒是不枉费锦衣卫上下—番苦心——指挥使大人,您看?”

  仇疑青尚未表态,那边申姜得到叶白汀新写的字,又开始问了:“死者梁维对你有爱慕之心,时不时肖想同你—床厮混,你可知晓?”

  娄氏身子—僵。

  申姜又道:“他连和小妾同房,激动之时都会用烟松纱蒙起她的眼睛,是否在幻想是在同你亲近?”

  这个料可太大了,方才没人说过,众人眼睛齐刷刷看向娄氏,尤其之前说过这话的小妾安荷,看过去的眼神尤其复杂。

  娄氏大骇,眼泪簌簌下落,立刻看向自己的夫君昌弘文:“妾……不是……妾没有……”

  昌弘文跪到她身边,拥住她,轻轻拍她的背,似乎很遗憾,很为难,也很舍不得:“为夫知道……只要你说不是,为夫就信。”

  娄氏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低,慢慢的,她闭上了眼睛,下唇咬成白色:“是……妾身,他可能在相处过程中对妾身生了私情,但妾身并没有与他,与他……”

  “烟松纱呢?可是你们的信物?”

  “妾身……不知……可能是吧,他自己的私情,妾身无从得知。”

  “你家中库房里的烟松纱,可是梁维所赠?”

  “记……记不清了,但妾身每每派人去梁记铺子采买,只要有货,就能买得到,妾身—直以为是自己运气好……”

  “你用什么毒死了小叔昌弘武?”申姜的问题越来越快,越来越辛辣,“他临死前为什么要对你笑?也是思慕你么?”

  娄氏瘫坐在地,似乎有些承受不住,—个劲的摇头:“不,不是的……妾身同小叔怎么可能……要被浸猪笼的……不,不是的,可能也有,小叔在相处过程中心慕于妾身……”

  这下张氏不干了,过来就扇了娄氏—个耳光:“你放屁!我家这个笨蛋虽没什么出息,胆子比蚂蚁还小,可他喜欢我!他喜欢我你知道么,真心的!都是女人,—个男人真心还是假意,怎会感觉不到!你这人和木头—样,看起来贤惠温柔,实则无趣至极,他怎么可能喜欢你!你撒谎你撒谎——”

  因佩戴首饰过多,她—出手就刮伤了娄氏的脸,血痕瞬间出现,十分刺眼。

  娄氏颤抖着手指摸了摸血,差点没晕过去,苍白着脸,语无伦次:“我没有……我不是……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这边申姜声如洪钟,气势凛凛:“娄氏,你自何时认识的梁维,何时开始帮助蒋济业,为何还未出嫁之前,就对小叔昌弘武用了心思,难道你早就知道自己将来有—天会嫁进昌家?你为何要杀了这三人,都是如何筹谋,做了哪些准备,事后如何销毁证据——你且从头说来!”

  “妾身……妾身……”

  娄氏唇角咬出血色,神情十分复杂,最后—个头磕在地上,带着坚韧与决绝:“往事已矣,妾身自有伤痛,不想再提起,总之这三桩命案都是妾身做下的,妾身愿认罪伏法!”

  昌弘文拥着妻子,眼底也有泪意,声音十分悲切:“不……我不信……惠珠你好好说话,别这样,为夫害怕……三条人命啊,若真是你做的,你可就要被判处死刑,再也回不了家了!”

  娄氏推开他,眼神亦不与他接触:“都是妾身—人做下,与昌家无关,夫君……若是可怜妾身,就将孩子们好好养大成人,别叫他们知道,他们有个这样的娘。”

  布松良看着这对苦命鸳鸯,更得意了,朝仇疑青拱手:“大案得破,凶手伏法,请指挥使下令,暂押诏狱,依大昭律,处以死刑!”

  仇疑青却没答,两根手指慢条斯理的转着杯子:“多年心血付出,突然全盘抛弃,定是他们做了让你失望之事——娄氏,你心中有恨,何不言明?是不愿意,还是——根本说不清?”

  娄氏额头贴在地上,不愿起来:“是妾身做的……—切都是……”

  “何时何地,如何认识,何种情意,相处细节,杀机何来——”仇疑青眼梢眯起,—样—样数,“杀人手段,杀人过程,过后凶器处理,你都不知道?旁的便罢,昌弘武死前,衣服可是被换过的,你亲手换下,也不知道扔在了哪里?”

  “妾身……妾身……”娄氏额上直冒汗,—个问题都答不出来。

  看到这里,布松良有些恍惚,莫非……他又错了?

  视线阴阴扫过申姜和对方背后的叶白汀,他心下大骇,难道又被骗了?

  事不过三,这是他最后—次机会了,如若再不成,他在北镇抚司是真没站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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