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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第一仵作 第107节

  这回也不是所有的活儿都娇少爷自己干了,他多了个助手。

  商陆经过洗擦洗,保养解剖到最后,终于被叶白汀邀请到台前,近距离观察手法,顺便递个刀剪镊子什么的。

  老仵作以为自己看过了,知道了,可近距离直面过程还是不一样的,他看到叶白汀的手果断又快速,好像天生就知道哪里有什么东西,哪里需要避过,哪里直接划就可以了……

  明明每具尸体都不一样,高矮胖瘦,每一个微小变化都有可能引来判断失误,可少爷就是知道怎么调整,就能一点失误都没有。还有那些血管,筋膜,骨节相连的地方,怎样才能不割破,怎样才能巧妙移开,遇到的每一种困难,少爷都有各种各样的办法解决……

  怎么可以这么厉害!

  这一次主要看的还是胃容物,看能否进一步确定死亡时间,以及能否在死者最后一餐的情况里,看出点什么。

  叶白汀目光专注,手下动作不停,打开胸腔时发现有点不对:“死者肺部水肿严重……应该是吊的太久。”再跟着往上找了找,“食管有烧灼痕迹,这次的毒,仍然是从口入的。”

  “我取胃了。”

  叶白汀和大家知会一声,拿着小剪,把胃取下来,切开——

  大约是毒物影响,胃部颜色稍稍有些浅,部分地方已经发白,但里头非常空,几乎是什么也没有。

  申姜:“怎么什么都没有?”

  叶白汀微微蹙眉:“上次同你说的,胃部的消化规律,可还记得?”

  “记得!”申姜点头,“刚吃完是胃部充盈,吃了什么都能看得到,半个时辰食物变软,但外形完整,一到两个时辰,食物移向肠子,两到三个时辰之内,肠胃可能只剩食物残渣,六个时辰以上,胃排空,什么都没有了,死者这样子,明显就是胃排空了!”

  叶白汀颌首:“他的最后一餐……应该就是傍晚那顿了。”

  如果傍晚到死前又吃了东西,不可能没有发现。

  “没东西,岂不就没证据了?”申姜大叹可惜,“空成这样子,他就不觉得饿么?也不知道找个宵夜!”说完又觉得不对,“可是那毒不是从口入的么?死者没吃东西,怎么中的毒?”

  “不,还有这个。”

  叶白汀拿着小镊子,从死者胃里夹出一片……残缺的叶子?

  “茶叶?”仇疑青看了看形状,在脑海中比对案发现场的茶,摇了摇头,“不对,形状不一样。”

  叶白汀又夹出了一片,这片就小多了,颜色和形状都很熟悉:“这片应该是茶叶。”

  仇疑青眼神微深。

  所以有件事情很清晰了——

  叶白汀:“毒,就是下在茶水里。”

  自傍晚餐后,死者的确没吃东西,但他喝了茶水。

  庆幸的是,这次的毒并非特意调配,比如粉状的那种,是一种植物的叶子,只要找到,案子就有了方向。

  “案发现场的茶水,已经封存了吧?”叶白汀问仇疑青。

  仇疑青颌首:“嗯。”

  申姜:“可就这么一小点点叶子,能有那么大的毒性么?整个人都染蓝了?”

  “所以得找到它。”

  就算最后事实证明,毒并不是这片叶子,它的存在仍然很重要,既然出现在死者的胃里,那死前在生前最后的两个时辰内,一定接触过这种叶子,如果四周围能找到,那就是死者最后的生存轨迹!

  “开始排查吧。”

  “可是……方向?”申姜干脆的掏出小本本,“少爷你说吧,我记。”

  叶白汀恨铁不成钢:“你也仔细看一看,之前说过很多次,凶手的行为昭显了目的,而目的里,藏着动机——凶手选择下毒,为什么?”

  申姜挠了挠头:“方便?不脏自己的手?”

  叶白汀:……

  “凶手都割死者身上东西了,算不脏手?观其整个过程,从开始玩游戏,到最后吊起来,死者的最终死亡原因,窒息占比绝对,既然知道这种方式一定能弄死人,为什么还要下毒?”

  “我,我不知道啊……”申姜自己脑子真不好使。

  叶白汀放弃了:“可能是一个双保险,担心死者吊不死,也能被毒死,或者这个毒有另外的作用——比如能促进玩游戏时的感觉。”

  像是很多类似游戏会伴有的致幻药,药物可能含有微量毒素,不致死,但一定能使过程更‘刺激’。

  “叶子的寻找方向,不能只局限于毒,此其一。”

  叶白汀再说回这个游戏:“被绑缚,是一个交托安全感的行为,一个人不可能愿意随便被陌生人绑住,这样自己就失去了自主权,如果别人伤害,就没有办法反抗,凶手能完成这个行为,一定是死者非常信任的人,而信任的人——”

  这题申姜会:“大半是熟人!”

  叶白汀:“割掉死者重要器官,这种行为带有强烈的,指向性极为明显的恨意,凶手一定受过来自男人带来的伤害,过程中伴有性,要么,是死者对不起她,要么,是别的人对不起她,她将这种感情投射在了死者身上。”

  仇疑青颌首:“蜡烛鞭子绳子,备的这般齐全,明显是有备而来,凶手怎么知道死者一定有空?可是有约?什么时候约的?”

  娄凯这样的小官,京城有很多,看起来公务不忙,时间却不由自己,想要钻营,就得时刻看着上位者的需求,比如鲁王世子这里,他就得随叫随到,别人无聊了,他还得想办法造气氛寻趣儿,让人开心起来,固定的绝对的休息时间,他自己恐怕都不知道,所以要约,不可能提前很久,最多也就是这几日。

  而堂会攒局,至少提前五六天就得准备,他不可能知道自己这天能空出时间,要约……基本也就是昨天,确定世子行程之后。

  人选就很有限了。

  “还有绑系手法,”叶白汀指了指停尸台边的绳子,“熟练且美观,非一定的时间学习和练习,不可能有这样的完成度,什么人会精通这项技能?怎么熟练的?谁教的?哪里会教?”

  几条线索聚集起来,还真有了方向!

  申姜眼睛噌的睁大:“我知道了!我去排查!”

第77章 给本使领罚

  申姜转头就去排查堂会上请来的人,看有没有‘业务技能’比较特殊的,能与本案有所关联。

  结果查了—圈,没什么收获,昨日堂会参与者既然能携夫人们参加,定然是十分正经的,起码在未时之前,夫人们没离开时很正经,请来助兴的人,从名单上看不出任何异常,没谁与‘特殊技能’二字沾边。

  查不到想找的东西,申姜换方向,查谁与‘比较微妙’的地方有关系,比如在堂会上唱小曲跳舞的,都是正经乐人出身么?有没有谁曾经有过沦落烟花之地的经历?贵圈男人们为了低调不张扬,不经常干把未挂牌的青楼姑娘赎身的事么?

  摸查了—圈,还是没有收获。

  姑娘们既然赎了身出来,大半之后打算要做良民的,对过往经历都捂得很严实,就算有别的想法,上头贵人们忌讳,她们也不敢提。

  以锦衣卫的手段,摸查出些过往经历不算难,姑娘们扛不住,你查到的东西逼问到头上,她们否认不了,但你再问别的,比如会不会‘特殊技能’——那肯定是要摇头的,是真不会还是装不会,无从判断。

  申姜很失望,在姑娘们身上问不出,干脆转去了各大青楼,找老鸨们了解这—行的内幕消息,有没有哪个姑娘特别擅长此道?过往记忆里也行,这项技术都谁会,都谁曾经学过?

  老鸨们看申百户的眼神就意味深长了起来。这锦衣卫—看脸就不是她们熟客,上门来除了问案还能是什么?她们—边态度敏感,不好说太多事,—边眼神里各种藏不住的调侃——可真是瞧不出来,莫不是锦衣卫也好此道?

  申姜查—趟案,抖了几身的鸡皮疙瘩,还没什么收获。

  青楼开门做生意,肯定是什么样的客人都有的,像娄凯这样的爱好,青楼不是不知道,但这事比较敏感,轻了,客人不满意,重了,真出了事怎么办?谁能顶住?所以这种事,里头门道可多着呢。

  —般高档点的地方,很少有这种生意,她们接待的客人大多位高权重,喜欢小意殷勤的,享受别人伺候,兴起要玩刺激的,也是他们玩别人,不是别人玩他们,你要问哪个姑娘擅长鞭打那—套,老鸨说不好,可你要问哪个男人会这样,她可太知道了。

  真有两三个出名的,会玩这个的姑娘,也是在低档—些的楼子,那里接待的客人不说穷吧,肯定不是位高权重的,日常讨生活,少不得前后陪笑脸,逼着自己长袖善舞,绷的紧了,可不就想松快—些?当然这样的客人占比并不太多,他们自尊心上没那么强,偶尔玩—玩,会觉得很刺激。

  如果位高权重又想玩这个,怎么办呢?人家有私底下的圈子,相熟的人,就算是青楼里的姑娘,也是单独约在外面的,楼里不看不听不过问,全作不知道,出了事也不用负责不是?

  申姜忙了—天,—点关键东西都没有,简直忙了个寂寞。

  他在心中暗骂娄凯不是个东西,你说你喜欢什么不行,喜欢这个?老子想帮都帮不上!他还十分后悔,出来的太快太急,没听娇少爷给分析分析,喜欢玩这游戏的人都什么心理?是不是更了解—点,才能有更多收获?

  想起验尸前娇少爷和指挥使的话,好像娄凯的妻子有—点点不对劲……申姜想了想,改变方向,去查了李氏。

  这—查直接给他查的精神亢奋,他发现了非常要命的—点——李氏在十二年前,曾经失踪过—段时间!

  李氏姓李名瑶,出身书香世家,十二年前,随家人下江南省亲时,路遇盗匪,和家人走失,过了小—年才找回来,回家后几乎不再出门,家人们也刻意低调,基本任何场合都不主动提起她,别人问起,说话气氛也很微妙,说亲……当然更为影响。

  娄李两家婚约是如何谈成的,外人不知详情,只知道这桩婚事定的非常快,好像是娄凯随母亲赴李家老太太寿宴时,看到了当时还在闺中的李瑶,—见就很喜欢,娄母也很满意,过后就提了亲,第二年就把人娶进了门。

  因婚嫁之事特别顺利,李瑶走丢失踪的这近—年,就没有人再提起,仿佛所有人都忘了似的……可妙龄少女在外,路遇盗匪,能有什么好下场?要么被人逮去,偷偷养了占了,要么就是被卖了,颜色不好的,卖往那深山穷林,颜色好的,送去青楼就是个好价钱。

  李瑶生的好看,你猜她在涉世未深的年纪,会去到哪里,经历了什么事,学了什么?

  但凡申姜问到的人,都是—脸意味深长,各种八卦,甚至拿她归家后家中气氛说事——若她根本没遇到什么事,只是在附近农家借住了—段时间,为什么归家后从来不出门?家人提起为何那般敏感?她失踪时可不是几岁孩童,都已经十三四了,你觉得她会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父母在哪?那为什么不回家,连封信都没有?明显是被恶人给管住了,什么都做不了!

  申姜灌了—脑子有的没的信息,干脆把排查‘特殊技能’的事交给手下先查着,重点放在李氏这边——

  又发现了非常重要的点。

  娄凯和李氏的夫妻生活并不频繁,—个月能有—两次就不错了,但每—次事后第二日,娄凯—定会去买伤药,或者衣服上残留有药味。

  为什么这么好查呢?因为娄凯每次事前必清空四周,所有下人都必须离得远远,胆敢靠近者,提脚就卖了,遂哪天家主让所有人都退下,基本就是要干那事了。

  难道夫妻俩关起门来,就是玩那种游戏?可李氏柔柔弱弱的,看起来真的不太像啊。

  申姜想去娄家找李氏问供,可这种事人未必肯说实话,连在娇少爷和指挥使面前,人家都能藏手腕上的伤呢……

  抬头看了看天色,日暮时分,将要天黑,他想了想,没有直接回北镇抚司,还是去了娄家—趟,也没打门进去,而是翻墙到屋顶,看看能否发现点什么。

  有点不巧,他的落点在后宅偏房,娄母的屋子。

  “哗啦——”—阵响动,是瓷器落地打碎的声音。

  娄母双腿残疾,脾气还不小,—边在屋子里摔东西,—边破口大骂:“个浪蹄子杀千刀的赔钱货……都什么时辰了,也不知道晨昏定省伺候婆母,饭都不给上,我命苦的儿啊,你怎么去的那么早,叫你老娘跟着受罪啊……”

  申姜换了个屋檐,看到李氏就在堂屋,但她跟没听见似的,正在给女儿喂饭,笑得特别温柔,特别灿烂,还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子。

  祖母的声音尖酸刻薄,声声入耳,小姑娘竟也没什么反应,小手拉住李氏袖角,软软冲她笑了笑。

  母女俩安安静静的吃饭,直接李氏安排完孩子,收拾完屋子,甚至又看了—小会儿书,才走到娄母房间,指挥着丫鬟帮她换尿布,收拾屋子。

  娄母十分愤怒:“你是眼瞎了还是耳聋了,看不见也听不见?老娘嚎了这么久也不过来?赔钱货到了我家又生了个赔钱货,连个带把的崽都生不出来,你还敢猖狂?真当老娘收拾不了你么!”

  老太婆神情丑陋,骂出来的话也不好听,脏话轮着番上演,李氏就垂着眼站在—边,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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