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唐 第64节
见柳一条想抽身,公孙文达打心眼里赞赏,能度势,知进退,不像他们家的小兰儿,遇事只知横冲直撞,完全不计后果。公孙文达端起酒杯,道:“一条贤侄既是有事,老夫也就不再留你。待过上几日,这件事情平息下来之后,老夫再偕着兰儿到府上拜会。”
“那小侄就在家中恭候伯父大驾了。”柳一条把杯中之酒喝下,拱手向公孙文达辞别,道:“小侄先告退了!”
“嗯,我送贤侄出府。”公孙文达站起身,吩咐下人将柳一条的小毛驴牵来,并亲自把他送到府门外。站在那里看着柳一条翻身上驴,绝尘而去。
“阿德,”公孙文达背着双手,看着柳一条远去的背影,向旁边的管家公孙德吩咐道:“你去挑选十头健壮的耕牛给一条少爷送去。嗯,记得要送得隐诲一点,别被他给察觉到了。”
“是,老爷。老奴明天就去办理,断不会让柳少爷看出什么。”公孙德弯身应答,之后又静静地站在公孙文达的身后。
柳一条骑着他的小毛驴,趁着月光往家赶。毛驴虽小,不过速度却不是一般的快捷,骑着它竟让柳一条找到了当年在内蒙学骑马时的感觉,爽。
四蹄短小,但却胜在稳健,骑在它的背上,并不会觉得颠簸,柳一条胸口的伤痛也没受到一丁点儿的影响。柳一条得意地摸着小驴的脑袋,今天他到县城里的最大收获,便是这头毛驴了。这么好的驴以前怎么就没人发现呢,还被驴老板儿给养成了这个德行。真是造孽。
小毛驴好似感受到柳一条手上传来的善意,打了个响鼻,跑得更欢了。赶到家的时候,用时竟还不到一刻,比柳一条步行时要快上十倍不止。
柳一条翻身下驴,笑着轻拍了下小驴的脑袋,不愧是百里驴,比那些牛啊马啊的好骑多了。日后公孙贺兰那厮要是还想跟它比,那还不是有来无回?
来给他开门儿的是柳老实,从县城里回来之后,老柳便一直在家等着柳一条,生怕他在公孙府里会遇到什么意外。此刻见柳一条回来,他才算是放下心来,担心地向柳一条问道:“一条,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公孙家的人没把你怎么样吧?”
“呃?”柳一条楞住了,难道柳老实也知道他们上午遇刺的事了?还是那个家丁给老柳传话时没有说清楚?他笑着向老柳说道:“爹,我只是到公孙府去做客而已,他们除了灌我多喝几杯,还能把我怎么样?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公孙文达与我杨叔是好友,公孙贺兰又是我新认的兄弟,这次到他们家只是喝酒叙旧而已,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老柳点着头道:“公孙是三原县有名的大户,咱们惹不起,如果没有必要,还是不要与他们打交道的好。万一哪天在言语上与他们有了什么冲突,你会吃亏的。”
“......”柳一条无语了,目光短浅,这便是传说中的小农意识么?难道柳老实就不懂大树底下好乘凉和多个朋友多条路这两句话的含义么?
柳一条把大门完全拉开,把小毛驴牵进院子里,对柳老实说道:“爹,公孙家是大户没错,咱们惹不起也没错,但是咱们除了不招惹他们之外就不能与他们交个朋友么?多个朋友多条路,跟他们搞好关系,以后对咱们柳家的发展不会有坏处的。”
老柳点着头,道:“你说的这些都不错,爹心里也明白。但是,爹心里更明白,交朋友,很多时候也跟娶亲一样,是要讲究门当户对的。没有相对应的家底儿,即使他们表面上对你再好,打从心底里还是会瞧不起你。”
听完老柳这句话,柳一条整个人好似被什么给劈到了一样,呆住了。
老柳接着说道:“想那公孙府,家财千万贯,良田数百顷,这样一个大户,怎会甘心屈下于你一个只有荒地三十顷的平民小地主结交?他们会这么礼待你,定是对你另有所图,只是所图为何,爹却不知道了。总之对他们这些大户,咱们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爹所言极是,一条受教了。”柳一条收起了刚才的轻视之心,恭敬地向柳老实作了一揖。
柳老实的话虽然有些片面,或是偏执,但他却让柳一条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在这个时代,人们的心中都有一个观念,门弟观念,或是阶层观念。无论是婚嫁,交友,还是言谈,人们心中都有一个看不见的尺度。嗯,就像是柳老实,畏惧大户,却鄙视佃农,能跟他走到一起和谈得来的,永远只有跟他一样的普通农户。
文人重才,武人重艺,商人重利。
公孙贺兰先前听说柳一条是一个农夫时,第一反应还不就是鄙夷?后来要不是柳一条在武艺上能够胜过他,他又怎会心甘情愿地认柳一条为大哥?
这里的人,永远只尊重和结交跟他们在同一个层次的人。
所以,要想被人瞧得起,你就得有相应地让人瞧得起的本钱。
“我的本钱在哪里?”柳一条看着院中的十一头耕牛,定定地想道:“我的本钱,在田地里!”
第二卷 唐朝小地主 第83章 柳氏犁坊
夜里,柳一条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倒不是有什么心思,而是胸口疼得厉害。白天活动的时候还没觉得怎么着,这一躺下,身体一静,烦人的疼痛感便从左胸处传来。一阵一阵的,似波浪一般,疼得柳一条直咧嘴。
“该死的老太监!我圈圈你个叉叉的!”柳一条忍不住暗骂了一声。同时心里也是一阵后怕,老太监临死前的一击就能把他给击成这个模样,要是没受伤之前还不把他给打得跟公孙贺兰一个德性?
呼!
柳一条吐了一口气,放松身体,把身体的各个部位都瘫软到床上,慢慢地开始调整呼吸,把一呼一吸都控制在一个有效的节奏里,尽量减轻呼吸的力度和呼吸时胸腔的起浮幅度,借以减轻从胸部产生的疼痛。这样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胸部压力缓解,他才算是进入了睡梦之中。
第二天,日上三杆时柳一条才醒过来,这是他自打来到唐朝后第一次这么晚起。显是因为受了内伤的缘故。柳一条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左胸,所幸的是,那里已经没有昨夜那般疼痛了。
穿好衣物,柳一条走出房门,这时太阳已在天边高高挂起,又是一个晴好天气,温度应该也不会太低。嗯,照这个情况,最多再过七天便可开荒垦地了。
想起曲辕犁作坊的事情,柳一条心中有些挂念,随便吃了点柳贺氏给他留的早餐,便又牵着他的小驴出门了。目的地是下耳村袁宅。
昨天上午李知德说要下来视察,看一下柳氏耕犁的情况,不知道他到底来了没有,最后的结果怎么样,还有就是县里的批文下来了没有?
到了袁家,袁方父子正在客厅里商议着什么,见柳一条到来,便双双起身,热情地将柳一条请到了屋里。
双方分宾主坐下,袁老头嘱咐袁裴端上茶水,看着柳一条,笑意盈盈。
“看袁老伯如此欣喜,可是遇到了什么喜事?不如说出来,让一条也得一点喜气。”柳一条接过袁裴递上来的茶碗,轻声向袁方问道。
“喜事,而且是天大的喜事!”袁方笑着说道:“柳先生可知昨日下午有谁来过老夫这宅院?”不待柳一条回答,他就自己答道:“是县丞李大人!这可是我们袁家自立家以来接待过的最大一位官员。这都有赖于柳先生,小老儿在此谢过了。”
柳一条将茶碗放到桌上,看着袁方兴奋的样子,感觉这个袁方倒是跟柳老实不同,柳老实一提到当官的就是满心的惧怕,能躲则躲。而袁方呢,却是一脸的激动,恨不得能上去亲上一口。看得出,袁方这老头很欲望。而通常有欲望的人,一般都能做大事。不然他也不会想到要开什么作坊。
柳一条表现得则没袁方那么激动,一是事先知道了,二是见多了,也就不是很在意了。以前他连国家主席都见过,一个县长算什么?柳一条面色淡然地向袁方问道:“袁老伯客气了。不知李大人对咱们的柳氏耕犁可还满意?有没有说些什么?”
提到柳氏耕犁,袁方的自信饱涨,得意地对柳一条说道:“这个柳先生只管放心,柳氏耕犁的好处,稍有点见识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昨日李县丞看过小老儿亲自耕过一片土地之后,一直都是赞不绝口。当下就给出了批示。柳先生请过目,这便是今日一早从县里发下的批文。”
说着袁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折子式的文本,递于柳一条,道:“场地和学徒裴儿昨日就已经全部准备妥当,现在有了这个批文,今天下午咱们的作坊便可以正式开工。”
柳一条接过批文,只见上面写了一些类似于二十一世纪各单位营业执照式的说明:“作坊名称:柳氏犁坊。坊主:袁方。地址:三原县,下耳村。三原县县丞李知德亲鉴。”然后在这些字句的上面盖了一个巨大的红章。
这个批文竟是由李知德亲自批下的。看来李知德对这个作坊很看重啊。柳一条把批文合上,自信地笑了笑,任他再大再清廉的官员,也经不住个人名利的诱惑。以前的王志洪如此,现在的李知德也是一样。只要李知德这一方县丞有心关照,在三原县这片儿土地上,还有什么事儿是成不了的?
把批文递给袁方,柳一条笑道:“既如此,那就有劳袁老伯还有袁叔快把作坊办起,争取能在春耕前尽量多地生产出一批柳氏耕犁来。先把这柳氏犁坊的名声打出来。然后再图更大的发展。”
“柳先生放心,这些我们都省得。”袁方向柳一条详细地介绍道:“作坊就在村东头的一处空房,制作用的工具和木料已都已采办齐全,现在只要把那些学徒叫来,马上就能投入生产制作。嗯,第一批我们只招了十名学徒,每个人只负责制作柳氏耕犁的其中一个部件,一人一天最少也可做出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