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文豪崛起 第1040节
当初二人从长沙内迁去昆明,半路上林徽因发烧到40度,身边还有小孩和老人。他们沿街寻找旅馆,但到处是难民,连一个床位都没有,又逢夜间大雨,那情况真是凄惨无比。
就在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雨夜中突然传来优美的小提琴声。
梁思成循着乐声找到一家客栈,跑去有人拉琴的房间敲门,里面竟是一群身穿空军学员制服的年轻人。这些青年收留了梁思成、林徽因一家,甚至可以说是林徽因的救命恩人,否则高烧40度的林徽因在雨夜中没地方住,那很可能是要病危的。
更巧的是,他们都是前往昆明,梁思成、林徽因去西南联大,而空军学员们则是去昆明航校。
只要梁思成和林徽因在昆明,这些航校学生必然每周末到梁家玩耍,时常参加林徽因组织的文学沙龙。这时的沙龙已经很少谈论文学了,而是谈抗战时局、谈抗日英雄,因为有空军学员在,他们最多的时候是在谈论空军英雄。
这些航校学生远离家乡,有什么委屈和困难都跟林徽因说,林徽因还经常带他们去郊游、游泳、唱歌、弹琴,几乎就跟家人一样,甚至林徽因把亲弟弟都送进了航校。
前不久,这些航校学生毕业时,由于没有亲属在昆明,他们干脆邀请梁思成、林徽因夫妇做名誉家长,出席毕业典礼并致辞。离开昆明时,他们留下的亲人联系方式也是梁家的地址。
悲剧由此刚刚开始,在接下来的数年时间里,梁思成和林徽因不断接到阵亡通知书和遗物,其中包括林徽因的亲弟弟。第一个牺牲的是陈桂民,最后一个牺牲的是林耀,每次阵亡通知书寄来,林徽因都要大哭一场。
梁思成就更悲痛,因为每次都是他作为家长去收尸,很多飞行员死后遗体残缺不全,比单纯接到阵亡通知书更难以释怀。
林徽因的这些飞行员弟弟们,在抗战期间全牺牲了,无一幸存者。也即是说,站在周赫煊面前的这些青年,都是未来的抗日烈士!
在这种背景下,我们再来读林徽因的诗歌《哭三弟恒》,就更能理解她的悲痛了。她写诗悼念的不仅是亲弟弟,还有那么多“弟弟们”,于是就有了这些诗句:你已给了你所有的,同你去的弟兄/也是一样,献出你们的生命……你们给的真多,都为了谁?你相信/今后中国多少人的幸福要在/你的前头,比自己要紧……我既完全明白,为何我还为着你哭/只因你是个孩子却没有留什么给自己……
“你们已经到部队去报道了吗?”周赫煊问。
陈桂民说:“已经去了,上司给了我们三天假,让我们在重庆随便玩。”
彭兴邦补充道:“其实留在部队也没用,飞机不够,排队好几天都不能摸到飞机,我们要一直等着下批苏联飞机运到重庆。”
“那我就带你们玩三天。”周赫煊冲书房喊道,“小林,快出来!”
林国达拿着一本《战国策》,快速跑来会客厅问:“老师,叫我什么事?”
周赫煊说:“这几天别看书了,跟大家一起玩开心。”
“真的?”林国达大喜。
梁思成和林徽因托飞行员们送来贵重字画,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拜托周赫煊照顾他们的“弟弟”。周赫煊是明白人,不管于公于私,他都得照看一二才行。但他又时间不够,陪青年人耍一天即可,剩下的时间让林国达负责。
就在大家离开的时候,瞎子阿炳正好也要外出。
周赫煊喊道:“阿炳,今天你别去街边唱曲儿了,跟我们一起到处耍耍。”
“也好。”阿炳笑嘻嘻地说。
众人登上小江轮,一路饱览沿岸风光,阿炳也非常知趣的拉起二胡。不是《二泉映月》,那太悲伤了,他拉的是原创曲目《听松》,借物咏怀歌颂民族英雄岳飞,同时激励国人的抗战士气。
全曲气魄豪迈,刚劲有力,黄栋权听罢惊叹:“这是什么曲子?听得我热血沸腾!”
阿炳回答说:“《听松》,拉的是岳飞,我自己写的曲子。”
黄栋权就是那个雨夜拉小提琴,由此跟梁思成、林徽因结识的青年学员。他是个音乐爱好者,而且天赋很高,若非国难当头,他可能以后会成为一个音乐家,而不是参军报国,碧血洒长空。
黄栋权见猎心喜道:“阿炳先生,你能教我这首曲子吗?”
阿炳问:“你会拉胡琴?”
“会,我从小就学。”黄栋权说。
阿炳把二胡交给对方:“你拉一段我听听。”
黄栋权接过来就开搞,而且拉的是《光明行》。这是30年代最出名的二胡曲,寓意经过艰难的探索和努力,中国正在向着光明的未来前行。而且,这首曲子大胆借鉴了西方音乐的创作技巧,还借用了小提琴的指法和弓法,使音乐旋律既恢弘大气,又有鲜明的民族音乐亲切感。
黄栋权本来就精通二胡和小提琴,此时拉起来格外顺手。
一曲听罢,阿炳欣喜道:“你拉胡琴很有灵性,想不想做我的学生?入室弟子那种。”似乎生怕对方不愿意,阿炳补充道,“我很有名的,蒋总裁都请我拉曲子,保证不让你吃亏。”
周赫煊有些惊讶,能让阿炳主动开口收徒,这个年轻人看来很有音乐演奏天赋啊。
黄栋权笑道:“阿炳先生,我已经加入空军了,以后要开飞机打鬼子。不过若是有时间,我肯定愿意跟你学拉琴,但正式拜师就不用了。”
阿炳连连点头:“打鬼子好,以后狠狠地打!我在街头演出的时候,经常被日本飞机打扰,还要人牵着我走才能进防空洞。你要是能打下来一架日本飞机,我就把所有的本事就传授给你!”
第九百二十一章 文艺报国
从朝天门码头拾级而上,沿途还可见到许多小弹坑。
这里是日机历次轰炸的重点目标,半年前的五四大轰炸,从朝天门一直炸到上清寺。
有位老人是这样回忆的:“敌机轰炸完走了,我们很快从朝天门码头上岸。我记得,下了船到路上,要爬很高的台阶……我刚爬了一小半的时候就大哭起来。因为越往高处走,地上就有越来越多的人肢体的碎片……有血肉模糊的大腿横在路上,有乱成一堆的肠子还在蠕动,有带着凌乱长发的半边脸狰狞地看着你,有只断臂的手里握着一个精致小包,抓包的手指还在微微抖动!我当时根本喘不上气,胸闷,窒息了,好像马上就要被憋死了一样,我忘了有没有哭出声,我当时可能连哭出声的力气都没有。我记得,当时不少孩子都把眼睛蒙住不看,有个孩子没蒙,但嘴张得大大的,合不拢,就这样走了一路……从朝天门到上清寺的那条路……一路上去,看到到处着火,冒黑烟,尸体遍地,还有一块块人的肢体碎片……”
青年飞行员们看着那些弹坑,默然无语,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再继续往上走,沿街房屋都有被烧焦的痕迹。许多房屋被烧了一大半,就用竹篾和泥土在原有的墙体上搭建,修复出来的模样非常难看。一些房子下半边是明清砖石建筑结构,上半边则成了竹制加茅草屋顶。
更多的房屋被毁得只剩下墙基,屋主已经没有财力修复,于是全家在废墟当中搭起窝棚。有些窝棚甚至对外出租,为外地逃难来的百姓提供住宿,这样的“旅馆”很紧俏,因为价钱非常低廉。
青年飞行员们瞠目结舌,他们以前在昆明也经常遭到轰炸,但还是无法想象重庆这边的惨烈程度。
走着走着,周赫煊突然看到前面冒起浓烟,他还以为是哪间房屋着火了,连忙说:“快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