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世家五百年 第59节
近日京中因重审胡惟庸案闹翻了天,朝野之中俱有反对之声,理由亦是充分,胡蓝党案乃是先帝亲理,还御笔亲书了《昭示奸党录》,若是其有冤屈,岂非有伤先帝之德?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些人目的是在李祺,他们不知道李祺命不久矣,担心李祺一朝得势而直飞九天,所以不希望李祺能摆脱罪身。
大部分人大概以为是因此事惹得皇帝不快,可李祺却觉得这只是表面原因。
真正的原因可能是,朝臣这般举动勾出了朱棣内心中的不安,至于到底是何等原因,却还需要一试。
见李祺走进,朱棣立刻将奏章抛过来,“景和,你自己看看这些反对重审胡惟庸案的奏章吧,朕真想直接把这些人都抓起来砍了,竟如此明目张胆的结党。”
李祺打开一看,果然是典型的明朝文官风格,已然颇有后世党争的苗头,又听到皇帝最后一句话,顿时心中了然,果真是心生不安,他合上奏章略一沉吟笑道:“陛下已然深得贤君之源,若是杀人便能解决问题,那经过洪武朝,这等事早该消失的。”
说着掂了掂手中奏章,将之放回了皇帝的御桌上,道:
“陛下乃是颇有天分的明君,甫一登极便意识到了朝堂之上的不平衡,可陛下亦知道,南人多好臣,诸如解缙、杨荣、杨士奇等一干皆南人,是以有进退维艰之感。
其实昔年父皇在时,亦是如此,这本就是两难之选,非独困扰陛下一人。”
朱棣从北平而来,到应天府做了皇帝,可不过旬月而已,他便已然有深深不适,他能明显感觉到这种不适的来源是虚无的掌控!
就如同人踩在棉花上,不知脚踏实地为何物。
他虽然贵为皇帝,可在应天这地方,他没有那种统治的实感,这不是他熟悉的地盘,即便是将里里外外的人都换一遍,他依旧有股不踏实的感觉。
“景和懂我。”
朱棣长叹,“朕的潜邸之臣,舞刀弄枪尚可,可文治天下便力有不逮,朝堂之上可堪造就的北人亦不多,南人确实多好臣。
可南人多了,诸如为你家平反之事,便有人阻谏,甚至耀威于皇帝陛前,真是可恨至极!”
李祺听到这话,已经彻底确定心中猜想,朱棣是被方党之人的联名触动了心中那缕不安的弦。
朱棣本就是个疑心极重的皇帝,登基以来,目睹了朝中江南文人的强势,已然生出极大疑心,恰逢方党之人联名上书抵制平反之事,这是他上任以来真正做的第一件大事,便遭到反对。
这种种巧合,竟让朱棣觉得,这不是针对李祺,而是借此对他这个皇帝示威!
若朱棣是历史上那个大肆杀戮才登基的、根基不稳的皇帝的话,遇到此事定然是大开杀戒,以震慑宵小。
而现在得位极正的朱棣,虽然焦躁,但还算是能够克制,李祺自然不能让朱棣走回那个大肆杀戮的邪路上去。
“阻谏之人,多是同臣为难而已,皆是浙东一脉,有元史之事,办之不难,而陛下所心忧之事,亦有办法可以解决。”
听到元史之事,朱棣便知道仅方党一事的确不难,任谁都不知道李祺手中有这一张王牌。
“景和,你果真是时人中的翘楚,这南人两难之事,你都有解决之道?速速说来。”
朱棣从御座上站起走到李祺身边,手中提着两个蒲团,扔给李祺一个,随意道:“坐下慢慢说。”
李祺了解朱棣性格,也不客气直接便坐了下去,“其实这办法是父皇在时便想到的,迁都!”
朱棣的屁股刚沾上蒲团,听到迁都二字,立刻蹦了起来,下一刻又缓缓坐了下去,但心中已经彻底被迁都这颇具有魔力的二字所填满,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景和,这迁都之事,事关重大,如今天下疲敝,生民凋零……”
纵然心中千般万般的希望迁都,可朱棣亦知晓这是真正的国朝大事,一个不慎,足以动摇国本。
李祺知道朱棣早已心动了,只是理智还绷着而已,但以朱棣现在这种焦躁的状态,绝对绷不了多久。
李祺沉声道:“陛下乃是世之名将,自然知晓古来北伐不能功成,多是因为江东士族不愿意出人、出钱、出力到乡土之外,所以据守江东的割据势力,总是守土有余,进取不足。
大明之难,也是异曲同工。
从古至今,无论哪个朝代的京城,都是举天下之力而奉一城,汉唐之长安、洛阳,宋之开封,皆是如此,概因皇家所在,必要恢弘大治,方有睥睨万国之相!
可大明的京城却在应天,这里是江南,本就是整个大明经济最繁华、文气最昌盛的地区,现在还要再举天下之力奉养这里。
江南之地,乃是大明最贵、最富、最文华昌盛卓绝之地,这等圣人所在,岂能不养成煌煌大势?
可这煌煌大势之下,便是大明的千秋未来!
是以,迁都乃是为大明的千年大计,若是陛下既想要压制江南,又不愿意针对江南的好臣。
那就势必要往北方迁都,这叫做压势不压人,乃是唯一的两全之策!”
朱棣眉头一皱,又缓缓松开,低声念叨着,“压势不压人?”
他是很聪明的,方才李祺讲了江南之势,他大概就理解了压势不压人的意思。
“景和你的意思是,将都城迁到北方,那么在北方就会出现一座能够和应天相抗的城市,继而能够影响整个大明天下的局势?”
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大城市虹吸这个理念,是以朱棣的理解已然是相当不错。
“不仅仅如此,陛下。”
“江南富裕是从唐末开始的,哪怕几经战乱,可只要天下安定,这里就会迅速的富裕起来,这便是难以扭转的大势。
都城乃是天下首重,京城在应天,那若事有不逮,江南人守土岂不是名正言顺,而四方之地,抛弃起来岂不是亦是名正言顺!
一旦都城迁到北方,譬如陛下的龙兴之地北平府。”
朱棣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被李祺一句话勾动了心弦,李祺自然是故意的,接着道:“那大势就转移到了陛下手中,建设京城、守御京城、保护陛下安危,乃是国朝第一重要之事。
这时对江南这些富裕之地加的税,用途便完全不同了,他们既要出钱,这些钱又落不到江南,而是用来贴补北方,陛下就可以在北方建学、练兵、修桥补路,而得到这里切实利益的全是北人。
此消彼长,北人起势,南人自然就势弱,而且从此之后,南人做官便要千里迢迢,奔赴北面。
京城到了北边,便没人能借着守卫京城而故意偏袒江南。
忠臣、奸臣,便会自己跳出来。
若是其建言献策,不重南北之分,说明其人以天下为重,即可重用,若是其言论多偏袒南人者,那便说明其心甚诡。
如此,既压江南之势,又不特意迫害其人,两次筛选,既能用其势,又能得其人,实乃上上之策!”
朱棣听罢,已然是目瞪口呆,从宫中问罪之事,他就已经深深领教过李祺的能力,而今日之事,再一次的刷新了他对李祺的认知,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这么博学多识,脑中好似有无穷的智慧。
“景和之能,真是亘古绝今,虽古今贤臣,亦不过如此,真真是多智近妖,可惜天妒英才,果真是慧极必伤,古圣人诚不欺我也!”
朱棣竟然有些感伤起来,这么好用的臣子,怎么就活不久了呢?
李祺若是知晓朱棣心中所想,怕是会心中暗道:真要是活得久,你又不放心了。
帝王这种生物,真是不能琢磨。
“迁都之事,景和你再写一个折子递上来,不要对外人言这些事,至于方孝孺之事,你且找人去做,朕会配合你演好戏,早日为你家平反,否则日后你真去世了,朕不好给你身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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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永乐元年的冬天,朱棣和李祺这对君臣进行了一场交谈,史书上只记载了“祺大言之,帝多笑,叹祺智近妖,言罢,乃决意迁都,群臣不听”。
我们不知道李祺讲了什么,可从其后的迁都过程中,我们能够猜测出,那必然是一场酣畅淋漓而又深切如骨、鞭辟入里的政论,如同李祺曾在历史上留下的所有言语一样,简单、准确而富有哲理。
一个历史上伟大的思想家,对一个帝国构思的蓝图,终于在一个伟大的君王手中变成了现实,纵然这段时间如流星般短暂,可亦如烟花般绚烂。——《大明五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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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请重修史
李祺从宫中回府后,王艮恰好从国子监休假,过府来拜见李祺。
“有些清瘦了,以你的学识高中是没有问题的,把身体养好才是要紧。”
王艮近来苦读愈繁,准备参加永乐三年的会试,算算时间,只剩下一年四个月了。
“弟子担心给老师丢人,若是列到三甲去,真是愧对师门。”
“那怎么可能,数遍京中,哪有与你能争锋的,你必然高中一甲。”
王艮给李祺奉上茶,“显穆才有那等自信,弟子只能再努力一些,方不负平生之学。”
“你呀,就是太过于死心眼,方孝孺都死了,何必和他置气,亏了自己的身体。”
王艮闻言没说话,只是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
知子莫若父,李祺作为王艮的老师,自然知道他的性格,历史上王艮一言不发,转头就给建文殉难,这是一个认死理的人。
王艮参加了建文二年的会试,但是却被黜落,心中自然引以为耻,这是要卯着劲的考一个好名次,给自己、给老师正名,当初方孝孺黜落他,并不是他王艮没有才华,而是方孝孺以权谋私,没有容人之量!
“老师,弟子此番过来是有大事要告,国子监的监生中,多有传胡惟庸案之事,弟子暗中试探探查后,确认此事的确就是方孝孺的门生、以及那些出身浙江诸县的人所为,那些在府中的猜测是没错的,目的就是要阻止公府平反昭雪。”
明明那日王艮已然知晓了元史之事,为何他还特意去查这件事呢?
这便是王艮的性格,他是真正的实干之吏,虽然相信诸位亲长的判断不会错,但还是要自己确定一下,以免误伤无辜之人,现在确定真的如此,那便无所谓了。
这种性格其实是有些不太适合官场的,官场需要的是左右逢源之人,可李祺最欣赏的就是他这一点。
王艮有才华必然前途大好,又忠正刚直,可为李显穆的良友,日后若是能够执掌都察院,必然是大明朝的神剑,可为李显穆的良佐。
“最近京中有了许多传言,老师可要回应一下?”
京中的传言的确很多,有说李祺以江南之血显贵的,有说李祺早就暗通燕王才得以被重用的,还有说李祺是借助临安公主的佞幸之人,总之各种风言风语,目的皆是冲着毁掉李祺名声而去。
李祺不仅不生气,反而轻声笑问道:“相信的人多吗?”
王艮回忆了一下,“彻底相信的人不多,皆是一些愚夫,京中百姓大多是半信半疑,至于士子中,但凡是拜读过您经典的,基本上没有相信的,至少其他人,本就对您嗤之以鼻,有没有此事,都没有什么区别。”
“这便是了。”
李祺轻抿一口茶,淡淡道:“为师乃是天下鸿儒,存身立命的根本乃是学说,所谓托物言志,终究不若以言明志。
真正不废江河万古流的是那些闪耀着光辉的经典,愿意从我之人,自然不会受到干扰。
其余之人,多说无益,人心如同流水,现在是方党的声音更大,是以人心好似在他们那边,可一旦元史案发,人心便会流到我们这边。
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有在最关键的时刻才有用。
一拿出来就要能克敌制胜,亦或者反败为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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