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世家五百年 第20节
“资善先生莫急。”
李祺依旧是不疾不徐的模样,“这世上何曾有不经历艰难困苦而成就的圣人呢?
昔年孔圣尚且周游列国而不得奉圣君,乃至于有困顿于陈蔡之间的窘迫。
本官于此论史,不是攻击程朱二圣,而是说圣人的不肖后人。
陛下在大明建极之时,说要光复汉之鼎业,兴隆唐宋之制,但如今大明建立起来了,却依旧深受那等肮脏之物的影响,岂不是极其悲哀之事吗?”
众人谁还能不知,李祺这番话正是在说李原名,说李原名就是那不肖子孙,一身皆是奉承元人之学。
“在元大都的天牢中,文公写下了正气歌,而后从容赴死,他是宋人最后的脊梁,而那些被打断了骨头的人,则大肆的修改经典,跪伏在蛮夷的脚下,若是朱子知晓他的学说因此而昌盛,想必会泣泪吧。”
这最后一句一出,顿时所有人都头皮发麻,这怎么把文天祥都搬出来了,有这位的衬托,更显得那些心怀故元的汉人大儒,有奸人的潜质。
李祺一字字一句句,且落在众人心头。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资善先生可能无愧吗?”
李祺悠然的声音响彻,他不曾大声的质问,却有无尽的风景,有圣贤的风范。
好似……
好似那位文公落在他的身后,抬手按在他的肩上,有浩然正气勃发!
所有人都知道李祺有深厚的学识,否则不可能如此信手拈来,也写不出那些文章。
但今日……
辩经非辩经。
论理非论理。
这一剑刺的是要害,为的不是逼死李原名,而是将他逼到绝境。
这是无解的难题,白纸上落下了墨渍,你说它是白的,没人会相信。
李原名从没遇到过李祺这样的对手,总是能一击刺到最薄弱的地方。
李祺却不再看李原名,眼角余光落在站在众臣之前的吏部尚书詹徽身上。
形势到了如今地步,詹徽,你还能站得住吗?
————
理学是将儒家从学说转变为儒教的理论,理学家通过一系列规范性的儒家仪式,建立了一个以年龄、地位、性别为核心的等级森严的秩序。
在这个秩序中,国家社会的最基础单位是宗族,为了适配这种社会制度,理学家们发现,必须要消灭私人财产制度,转化为宗族公有制。
但这样极度保守的理论与宋朝宽松自由的现实大相径庭,理学被排斥在社会主流之外,直到蒙古人进入了中原!——《宋元时代的儒学与蒙古人》
第19章 宗族社稷
“陛下,臣有奏!”
当朝都察院长官左都御史兼任吏部尚书,堂堂天官,谁敢不重视,就连武将列中的一众公侯也瞧了过来。
李原名见詹徽说话,微微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他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年轻人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李祺见到詹徽终于按耐不住,一直紧攥的右手缓缓松开。
杨靖、詹徽、李原名,推动韩国公府覆灭的三人,今日算是全了。
大仇即将得报,让李祺身躯都在微微颤抖。
詹徽没看李原名和李祺二人,而是直接向皇帝行礼,“陛下,虽说理越辩越明,但纵然古来圣贤也要发愤而后作,资善先生与驸马在这朝堂之中,纵然辩个三天三夜,也分不出个高低上下。”
殿中众人顿时知道他在针对李祺,李原名都已经说不出话了,哪有什么分不出高低上下,拉偏架太明显了。
朱元璋微微眯起了眼,他过去竟然不知道詹徽和李原名关系这么好?
若是平日恐怕心中已经升起杀意。
不过今天他的心情非常好。
过去他只能以皇权强压这些文人,但某种程度上,一个人只能不断掀桌子,就证明他已经输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让这些文人吃瘪,李祺做得好啊!
“詹卿有何高见?”
詹徽面容沉静,仿佛不偏不倚的公正道:“驸马虽然有心为陛下分忧,但所做之事,所断之案,却大失人心所望。
刘三娘子不过是个妇人,死不足惜,但是天下千千万万的乡贤宗老敢怒不敢言,却是足以撼动我大明社稷的大事!
请陛下明察!”
他这话一出,殿中顿时安静了些许。
众人望着他的眼神都变了变。
高!
詹尚书实在是高!
詹徽很是自得。
案件的对与错重要吗?
不重要!
辩经的胜负重要吗?
也不重要!
理学经历过什么重要吗?
更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李祺的所作所为,让大明帝国最基层的乡贤宗老不满了,大明朝将会失去民心。
皇帝陛下啊,您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您还要保着无关紧要的李祺,而大失天下人心之望吗?
这下朱元璋的脸色是真的变了,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他当然知道宗族是大明朝赖以安稳的基础,万万不能出什么问题!
詹徽有些自得于自己的杀招,什么断案、什么辩经,最终都逃不过“政治”两个字,当李祺所作所为触碰到大明政治底线的时候,他将逃无可逃!
“李祺,你可有什么话说?”
有心人能够听得出来,皇帝的声音出现了一丝丝微不可察的变化,有一丝期盼,又带着冰寒。
若是李祺不能给出满意的回应,他将再次被流放到江浦,而这一次,他会死在那里。
朱元璋垂眸望向李祺,只要李祺给出一个还说得过去的回答,他就会将此事按下来。
詹徽失算了!
李祺太重要了。
李祺依旧是那幅不疾不徐的模样,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推到了悬崖边上。
“父皇,詹尚书说儿臣让朝廷失却天下之心,儿臣却认为是天下乡贤宗老,没有效仿父皇的圣明之治!
自圣人周公旦推行礼制以来,天子之位便确立了只能传给儿子,商朝那种兄弟间传承的陋习便被摒弃。
而在草原上,游牧间却多有兄弟传承的,收继婚的本质,其实是允许兄弟继承遗产,但我汉人历朝历代都没有听说过兄弟有继承权!”
“儿臣将李德祖的财产全部判给他的儿子李虎头,一丁点都不分给李氏宗族。
并不是要破坏宗族,离间亲属。
宗族之内有一部分公共的财产,用来接济贫苦的族人,自然是好事。
但接济族人乃是善心而为,继承财产却是另一回事。
儿臣就是要告诉天下人,父亲的资产只能由儿子继承,兄弟是没有继承权的,更遑论什么叔伯、族老!
正如我大明朝,皇帝的位置应该传承给太子,诸位亲王的位置也只能由世子继承!
儿臣所言,谁敢言有错?
詹尚书、李原名!
二人心怀奸刻,欲扰乱我大明国朝传承,祸乱大明江山,还请父皇明鉴!”
说罢李祺直接跪在了地上,一旁的詹徽和李原名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冷汗瞬间布满了全身,二人皆是面无菜色。
有没听懂的武将想要低声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詹徽和李原名突然就跪了。
但是那些文官自然是能听懂的,几乎每一个人都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
谁都没想到李祺竟然会找到这么致命的破绽!
宗族的财产如果全部共有的话,那皇族呢?
皇族的财产是整座天下,能皇族内部共有吗?
简直笑话!
当初程子和朱子创造理学的时候,大概也没想到会有人将这一套,代入皇族。
没有人会想到,世上会出现一位,真的注重嫡长子继承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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