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金伐宋,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369节
刘淮盯着李通的眼睛说道:“就算是宋国与我最终翻脸,我又为何要提前引爆呢?须知,若是收留你,那么不臣之心就算是落到实处了。”
李通深吸一口气,诚恳说道:“君上可能不知道宋国的虚实,但臣为金国宰执,却是知晓甚多,以宋国过往举措,没准此时就已经有腌臜手段在等着君上了,君上不得不防啊!”
说到这里,李通苦涩笑道:“至于臣下,也只是个文士罢了,出了这个营帐,君上找个借口,就说臣下触怒了君上,下令打杀,随后扔到个河沟里。臣自然可以隐姓埋名,追随君上。如今的靖难大军中,难道君上还不能说一不二吗?”
刘淮只觉得有些头疼,索性也将话说开:“我不想说什么废话。李相公,你的声名不好,所谓逢君之恶的小人罢了,我又如何敢用你呢?若是不能用你,即便这些恶政不是主谋,而是帮凶,此番也是难逃一死的。”
李通语气愈发诚恳:“所谓,正主任邪臣,不能致理;正臣事邪主,亦不能致理。惟君臣相遇,有同鱼水,则海内可安。臣下侍奉完颜亮时,一开始也是有志向,有抱负,却在亲眼见到完颜亮当场打杀了劝谏臣子之后就偃旗息鼓了。”
“臣下自幼饱读诗书,为官之后也是熟识律法,精通俗物,为地方父母,州县皆可大治,为何在中枢之时就变得昏聩了?原因无他,完颜亮刚愎自用,若是稍有差池,别说能坐上宰执位置,就连全家性命都保不住。”
说到这里,李通有些激动起来:“臣下通读过君上在山东的施政,堪称神来之笔,臣下在政略上有些能耐,可以助君上成就大事!”
说句实话,刘淮有些心动了。
李通身为金国宰执,品行确实低劣了一些,骨头也软了一些,却终究还是有些人脉与能力的。
完颜亮这么折腾国家,折腾了十几年还能勉强维持统治,没有稀碎一地,李通这名宰执不说居功至为,也算是起到了一定作用。
至于宋国的封赏,说实在的,都已经把金国皇帝捉住了,金国的宰执只能算添头,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总不能封个异姓王吧?!
然而刘淮还是有些犹豫。
因为李通这厮的名声实在是太差了,而且自己一个山东义军头子,算上魏胜的地盘也只有半个山东,值得李通如此不顾一切的投效吗?他是不是有些不为人知的图谋?
如此想着,刘淮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只是下令将李通又押回了牢房,随后就向巢县的县衙走去。
且不说刘淮去参与军议,就说李通回到了牢房,随即就将破棉被裹在身上,缩在了角落中闭口不言了。
直到夜深人静,子时过半之后,李通方才手脚并用的爬到牢门旁边,随后伸着脖子看了看在外边守着的靖难军士卒,见那人已经昏昏欲睡,方才对着另一间牢房的完颜亮低声说道:“陛下,臣已经跟那刘淮接上了线,还请陛下放心,臣一定能想出办法,将陛下送出去,也希望陛下也能相信臣。”
完颜亮漠然不语,不知道是因为对前途绝望,还是因为过于疲惫,懒得说话。
而另一边,完颜元宜却是嗤笑出声:“李相公,大难临头各自飞老夫是管不着,可事到如今,还是如此敷衍,谎话频出,过于过分了一些吧。”
完颜元宜实在是想不到如今还有什么翻盘的希望,就算徒单贞放弃一切杀回来,他们都在大牢里,只要几名甲士拿着刀进来,半炷香就能将事情办完,哪里能来得及呢?
李通同样嗤笑一声,此时也不再客气,对完颜元宜低声骂道:“你懂个屁。现在已经没办法来硬的了,只能通过大政战略着手。若是全依仗宋国,那才是万事休矣,而刘飞虎子是个不安分的,靠他没准能做出些什么来!”
完颜元宜冷笑出声,在黑暗中低声骂了两句,也觉得无趣,随即闭嘴不言。
第481章 谁言良将非良相
“虞相公,刘都统如何了?”
快步迈进县衙,刘淮首先就问起了刘锜的伤情。
刘锜原本就已经老病不堪,强行参战之后又被完颜亮射了一箭,虽然胸部盔甲比较厚实,然而重箭抵近射击依旧射穿了盔甲,入肉一寸。
仿佛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般,刘锜在战后直接昏迷不醒,第二天就发起高烧来。
虞允文正在处理许多文书,闻言抬头,脸色有些黯然:“老刘都统本来就是抱病上阵,而且还饮了许多虎狼之药,军中医师都去看了,缝合了伤口,开了一些汤药灌了下去。
若是明日老刘都统能够醒来,还有一二生还可能,若是没能醒……唉……”
说到最后,虞允文也不由得连连长叹。
他这两日除了收拢安置兵马,就是写文书。
此时,虞允文将写好的文书递给刘淮,让他过目。
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报功文书。
巢县大战的惨烈程度已经到了不用文学手法来描写,单单只是平铺直叙,就可以让所读之人看到作战之人的舍生忘死与壮怀激烈。
不说擒住了金国皇帝与宰执,就说缴获的旗帜,斩下的头颅就已经足以证明此战是何等大捷了。
如果不重重封赏,别说军心不平,天下心向大宋之人,也全都会心灰意冷。
第二个,是上书给朝廷,写文书给叶义问,提出新的战略目标。
首先,完颜亮的淮西四万户外加水军已经彻底完蛋,淮东的侧翼已经没有威胁,仆散忠义还在襄樊作战,飞不过来。
猬集在建康周边的十几万宋军都别他妈愣着了,赶紧出兵追击徒单贞的淮东三万户。
魏胜还率忠义军主力在邳州堵着呢,趁这个机会,全军追击北上,前后夹击,把徒单贞的三万户掐吧死,跟魏胜与耿京会师之后,山东就能直接光复了!
然后,趁着金国大乱,山东两淮夹击中原,直接就能将仆散忠义所率的十几万大军后路掐断,让他首尾不得顾!
而且这一切都要快。
因为徒单贞所率的淮东三万户也是归心似箭,虽然各军的第一猛安全都没了,但主力尚在,忠义军几千兵马只能作拖延,阵战不是对手。
第三个,则是上书朝廷的文书,让赵构来建康,别躲在临安了。
此时最紧要的战事已经完了,迫在眉睫的危险已经消失,赵构作为皇帝,必须来建康来坐镇,从而鼓舞士气,为接下来的战略来拍板。
来往临安消息传递实在是太慢了。
虞允文其实也不想让赵构来作总指挥,想让太子直接来,但用膝盖想这都是不可能的。
上一封这样的文书,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就是虞允文流放,太子被废。
刘淮皱着眉头看完了三封文书,随后就在军议中一言不发,李显忠等人连连回头,以目相视,他却终究没有说什么其余。
军议解散之后,刘淮火速写了文书,派遣数名军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知了他们,让这些军使火速赶到邳州,一定要将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诉魏胜。
并且刘淮在书信的最后,他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宋军一定会逡巡不前,不敢与徒单贞主力作决战,忠义军一定要早做准备,不要在邳州与金军主力死磕。
打不过的!
如果忠义军死伤惨重,山东的大好局面一定会丧失。
这并不是刘淮一拍脑门所作出的判断,而是因为在历史上,张子盖那群人就眼睁睁的看着金军安然撤军,一点都不敢追击。
敢于跟金军作战的两淮兵马,此时全都在巢县,如果建康大军敢跟金军死磕,早特么干什么去了?
一切正如刘淮所料的那般。
在十二月二十六日,就在刘锜醒来的第二天,建康大军三万步骑,一万水军,浩浩荡荡的出征。
目标正是……
巢县!
这个战术动作直接把虞允文整懵了,一日之内,去了五封文书,询问枢密相公叶义问到底想要干什么?
刘淮觉得虞允文是昏了头了。
他们来还能干什么?
来他妈抢功呗!
最起码分一些战马,分一些俘虏,分一些盔甲。
如果能把完颜亮控制在手里,那他们就是大功一件。
就算这一切都没沾边,接下来收复合肥以北的数个州郡,可以轻而易举立下功劳不说,还能狠狠再捞一把。
而且这件事还真的不见得是叶义问被糊弄了。
因为叶义问本身也是需要政治资源的。
这么大的功劳,怎么可以不捞一把?!
虞允文听罢刘淮的冷言冷语,连连摇头:“不可能的,我大宋军事自有规制,如果说叶相公单骑而来倒还有说法,四万大军一起来争功,如何有可能?”
虞允文当然不明白,因为他原本是不知兵的文臣,虽然参与了战争,也处理过军中事务,但对于军中的蝇营狗苟下作手段还是没有切身体会。
不是没有听说过,但他终究没有真正经历过。
但这点手段,对于成闵、李显忠这两名在宋军中厮混半辈子的大将来说实在是太熟了。
倒不如说这才是原汁原味的宋军,在巢县之下,宋军各部都拼却性命来争取那一点点胜利的机会,才是少见中的少见。
面对如此场景,成闵与李显忠皆是嘿然不语,刘淮继续解释道:“大战之后,获利最大的从来不是出力最大的军队,而是保存实力最为完整的军队,这是王朝末期的常态。
现在,我军出力最大,而建康大军保存最为完整,他们来摘桃子了。”
虞允文低头饮茶,听罢此言之后,用复杂的目光看向了刘淮,没有说军略,却是论起另外一事:“刘大郎难道以为我大宋已经气数将尽了?”
刘淮指了指脚下:“这里是两淮,是巢县,自古以来,南朝被攻到了这个地方,说一声气数衰微难道不合适吗?”
当然他娘的不合适!
这是在大宋,不是在你的山东老巢!
三名宋国老臣心中齐齐冒出这个念头,却又齐齐丧失了驳斥的欲望。
战场难道没有在两淮吗?友军难道没来抢功吗?
既然都是真的,又何苦作什么言语之争?
“老夫现在就上书朝廷,现在就给叶相公发去文书!”虞允文咬牙说道:“让他们哪来回哪里去!”
“没用的。”刘淮摇头:“赵官家在临安,双方仅仅通讯就需要许久,他根本不知道前线的情况,实在是太好糊弄了。虞相公有一封文书,其余人就会有十封文书,哪里能论得过他们?!”
“至于叶相公那里……”刘淮冷笑:“如果他们能被一封文书所斥退,那他们就不会来了。”
虞允文叹了一口气,心中疲惫不已,随后又是一阵不可抑制的怒意升起。
多少忠义之人怀着对未来的希冀,死在了这片战场上,才拼出了这么一个机会。
可如此宝贵的机会,此时却被这些心思鬼祟的小人活生生浪费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