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金伐宋,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36节
见两个管事的都不说话,石七朗有些不耐地出言。
原本这些话不应该由他说的,然而能提意见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散了,所以一时间周围几人只能沉默着看着这名独眼新附之人说话。
倒是没有人怀疑石七朗是内奸,因为来袭的宋军几乎与他说的分毫不差,行军路线与进攻命令又是高安仁下达的,他自己强行冒进却又没发现埋伏,跟一个小兵辣子有什么关系?
见四周人都望向自己,石七朗继续说道:“宋狗也不是铁打的,他们今日又是渡河,又是作战,不剩什么力气了。而咱大金的骑兵虽然败了,气力却是不损的,此时死的已经死完了,逃出来的也不会再被追杀,而那些骑兵家眷都在朐山县,逃不到别的地方。”
顿了顿,石七朗对高安仁拱手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少将军要安稳回城,而不是在这里白废性命,毕竟现在已经没有兵了……”
“咱们还有兵……罗谷子那里……”有人迅速反驳道。
“那千把人也算兵?!”石七朗直接扭头呵斥:“莫忘了,他们大部是刚征的签,济得何事?!”
刚刚说话之人当即哑然无声。
是啊,除了高安仁留给罗谷子的三百乡兵,剩下的签军都是昨天从大伊镇里征发出来的,过程还有点不愉快,如何能用?
石七朗又继续拱手对高安仁说到:“少将军,俺知道你心里难受,但说句难听的,就算要死,也要死对了地方,而不是平白浪送。哪怕少将军心气全无,一夫之勇总还是有的,总可以护卫知州安全!须知接下来就是内外交困的硬仗了。”
“你说的正是。”高安仁也重重点头,却又立马迟疑,“那罗谷子那边……”
石七朗斩钉截铁的说:“让他们去死!最好跑得漫山遍野都是,让宋狗一个个杀过去,正好能争取点时间。”
高安仁张了张嘴巴,却没有立即同意。
那些签军他可以不在意,可还有三百乡兵弓手呢,那可是高安仁的老底子。
石七朗见高安仁还在犹豫,也是彻底不耐,径直驱马上前,抓住了他的马缰。
在十几双疲惫眼睛的注视下,高安仁的手只是动了动,却没有夺回马缰,随后就如同泥偶木雕般,被石七朗拉走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乌野也叹了口气,拨马便走。他如何不知道,高安仁在这一战被打没了心气,彻底丧胆了?可想想自己在沭河滩头不也没摁死宋军,反而落荒而逃了吗?
事到如今,反而指责别人,未免显得可笑。还不如那个独眼果决。
半是恍惚,半是羞愧中,乌野也扶着胳膊,同时向北。
两名金军中的最高将官,竟然一起彻底弃军而逃了。
第56章 逆虏运尽行当平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刘淮听闻高安仁已经逃跑的消息时,依旧有些不敢置信。
“什么?他竟然跑了?!”
刘淮、张小乙与张白鱼三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置信。
被扒去甲胄,捆缚解释光着膀子跪在地上的金军垂头丧气的回答:“少将军确实回朐山了,俺看得真真的。”
刘淮坐在马上,摘下头盔,依旧有些皱眉不解。
宋军这是劳师远征,又是刚刚跨过黄泛区,更是渡河而战,完完全全可以算得上强弩之末。
哪怕高安仁不敢收拢部队再战,也不至于害怕到落荒而逃吧。
金军不都是骑兵吗?一边打一边逃,再在险要地方坚守一下,在隐蔽之处埋伏一下,或者凭借熟悉地形的优势,去袭杀宋军辎重民夫,选择不还是很多吗?
金军不总是吹嘘‘一日不冲杀十次八次,哪里能称得上是骑兵’吗?
这才稍有挫折,怎么主将都跑了?
须知道高安仁这一逃,可不仅仅是贪生怕死这么简单,他等于把金军正军加签军总共数千人全都卖了。
这与高安仁的能力与威望无关,而是他作为军队的指挥官,天然就是这数千人的战略支点,只要他在,无论金军时战败还是未参战,只要是活着就会向他汇聚,能拧成一股绳。
可是他竟然逃了。
“这怎么可能?”刘淮用枪尖拍了拍被缚金军的脸颊:“你这小子不老实啊,高安仁哪怕蠢如猪,也不应该这时候跑,还跑到朐山县……你咋不说他跑到汴京去了?”
被缚金军向后仰头,想要脱离枪尖,却被身后的宋军甲士揪住辫发,摁住肩膀,动弹不得。他见枪尖在眼前晃晃悠悠,连忙出口解释:“真的,是真的,有个叫石七什么的狗杀才,蛊惑了少将军。俺当时脑子一混,也就跟着走了。”
“石七朗……”张白鱼脱口而出,面露惊讶。
被缚金军猛然抬头,震惊不已,他一时没想明白宋军将官为什么会知道一个逃人的名字。
刘淮回头狠狠瞪了张白鱼一眼,张白鱼立即眼观鼻鼻观口,低头不说话了。
张小乙却是接过话茬:“刘统领,这事没什么好奇怪的,战败之后,就一蹶不振的人还少吗?古往今来,高安仁的表现才属正常。那些能够屡败屡战而不失志气的人,才是真正少有的天下豪杰。”
说着,张小乙一指张白鱼:“张四郎父亲张统制的手下败将完颜挞懒不就是例子吗?缩头滩一战丢了上万兵马和女婿,就直接从主战变成了主和,后来更是成了不敢言兵的废物……刘统领,须知,那可是金国的开国王爷!”
一番话说的周遭宋军连连点头,而那名被缚金军却更加惊惶了。
“那你为什么又回来了?可千万别说你是良心发现,血涌上头。”刘淮再次将长枪向前挺了挺,被缚金军脸颊上的刺痛将其思维拉了回来,连忙回答。
“俺兄弟在后军督着辎重,是个队将。俺假装马疲了,落在了后边借机掉队,想让兄弟做些戒备。可还没找见后军,就迷了路,又在过壕沟时伤了马。之后就被擒了。”
“这么说,你们的后军还不知道前线战败?”
“咋可能?一个时辰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可这不知道多少溃兵逃过去,领兵的罗谷子也不是傻子。”
“哦,罗谷子在统领后军啊。”
刘淮听着罗谷子这个名字耳熟,仔细想了想,这不就是躲在芦苇荡中那个唤作罗怀言的小子的老爹吗?
“那个唤作罗怀言的小子。”张小乙也想了起来:“还有那群半大小子,这罗谷子是他们的老师。”
刘淮点头:“小乙哥,你速速带人去把他们接来,兵荒马乱的,别伤着他们。”
张小乙拱手口称得令,拨马回头,却听刘淮说道:“慢。”
刘淮眼睛眯起:“别用牛车,你们一人抱一两个,直接用马驮来,要快。”
张小乙岁不明白刘淮的用意,却是立即领命而去。
“咱们痛快点,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刘淮再次转过头来,笑眯眯的看着被缚金军。
被缚金军闭口不言。
“不说也罢,等会儿我亲自去向你兄弟问询。”
“等……等等,俺什么都说。”
“这样才对,战阵上生死无常,但男子汉大丈夫,总归要为家人求活路的。”刘淮笑道,神情随后一肃:“海州还有多少骑兵?”
被缚金军浑身颤抖一下,勉力言道:“猛安谋克户里还有一些,高太守原本让高将军在沭河防御,他再随后征调,但你们来的太快,应该是来不及的。”
“征调猛安谋克户?”刘淮捏着下巴:“我咋记得你们知州只能签发民夫,也就是征调签军,而无法征调猛安谋克户呢?你们高知州真是好大的胆子!”
金国的猛安谋克户算是正规军,知州签发民夫不算什么大事,根本没有调动正规军的权力。
除了特事特办,金国朝廷也不会给知州这项权力,否则每个州郡不都成了国中之国了吗?
被缚金军有些慌乱的说道:“是有陛下旨意,要求尽征猛安谋克户青壮参军,以备南征。所以知州才能取巧,先让他们汇集起来,以……以抗宋军。”
刘淮点头,却是立即意识到一事:“这么说来,海州的猛安谋克户只知道完颜亮下旨,让他们参军去入侵大宋。却不知晓我们忠义军已经打到他们门口了,是吗?”
被缚金军愈加慌乱:“也许吧。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高太守虽然不会到处宣扬,但出兵这么大的动作,不会没有有心人在意。”
刘淮终于打听出想听的情报,在马上坐直身体:“如此说来,得再快些了。多少事,从来急,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文绉绉的掉完书袋,顺便吓了身侧张白鱼一跳,刘淮对金军笑了笑,同时做了个划脖子的手势。
下一刻,这名金军被身后宋军抹了脖子。
这人猜到了石七朗可能会跟宋军有联系,就绝对不能再留了。
刘淮叹了口气继续下令:“张四郎,咱们带剩下的马军,先去找金贼后军,看能不能缴获一些辎重。”
张白鱼慌忙应诺。
第57章 已是老朽难尽心
罗谷子已经麻了。
他倒不是不知道金军在前线已败——事实上,高安仁那一伙骑兵,就是从他身边经过,向北狼狈逃窜的——他只是万万没想到,今天早晨还看起来威风八面的高安仁高大将军,出战不到两个时辰,就被打得落荒而逃了。
这也太尼玛快了。
本以为高安仁要整个狠的,没想到是拉坨大的。
你没这本事,就老老实实依仗大伊山固守呗。出去浪战损兵折将不说,还害惨了大伊镇的百姓。
最重要的是,高安仁逃跑了,他留下来的三百乡兵也跟着乱了起来。
罗谷子现在就是个教书匠,一没有亲兵甲士,二没有军中威望,根本弹压不下去。
三百乡兵当即就逃散了大半。
可罗谷子在百姓中还是有威望的,尤其在昨日夜间的大乱中,被裹挟到签军中的还有不少士绅大户人家,甚至还有一些吏员。
在这些人的协助下,终于让这两千签军成功转向,乱乱哄哄的沿着官道往回进军。
罗谷子则是拎着一杆朴刀,与儿子罗慎言一起在队尾断后。
“父亲。”罗慎言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咱们该怎么办?”
罗谷子的发髻已经有些散乱,花白的头发从破草帽中钻了出来,闻言苦笑:“为父也不知。”
罗慎言低声说道:“宋军如此能战,咱们难道就不能降吗?金国有什么可效忠的?”
罗谷子瞥了自家大儿子一眼:“金国固然不值得效死,可宋国是什么好东西吗?”
说着,他叹了口气,望向远方:“听闻那大小眼元帅的军纪尚可,老夫却从未亲眼所见。然则几十年前宋将张俊攻亳州时,老夫就在左近。当时张俊来到城下,亳州在酒监房人杰的劝服下直接开城投降,父老担壶提浆前来劳军时,你知道发生了何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