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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 第918节

  城中数百鲜卑骑兵知道步战没有丝毫胜算,匆忙遁逃。

  这个时候,往西北方向偷袭岚谷的鲜卑人也开始东蹿。

  他们绕秀容不过,直奔楼烦故城而来。

  五月初九下午,银枪中营在汾水、岚水交汇处设置障碍,谨防骑兵冲击。

  大军位于后方,弓弩上弦,严阵以待。

  做完这一切后,他登上了汾水西岸的一处山坡,向西眺望。

  敌军骑兵稀稀拉拉,数量不是很多。

  山坡上、河谷中、农田里的兵加起来,大概有一千六七百的样子。

  真是骑兵打步兵上头了,这么点人就敢冲。还以为是当初鲜卑铁骑一战冲垮数万刘伯根起义军的年代呢?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过来!”邵勋下达了命令:“令张硕、满昱调集一部精锐,向西挤压索头。再派使者,间道前往秀容,若城还在,令乔豫召集牧人,自后袭扰。”

  “若能联络上捉生军,着其西进,夹击索头。”

  “屯于方山之义从军,尽速沿离石水北上,与秀容守军汇合。”

  近两万步骑将狭窄的汾水、岚水交汇处堵得水泄不通,那一千多鲜卑骑兵断然冲不破,而他们背后有渐渐反应过来的诸部牧人,还有捉生军和义从军一部可以调遣,邵勋不打算放过他们。

  现在的战场形势,有点像包围与反包围。

  根据他目前了解到的情况,石岭关守军溃散后,鲜卑人已经深入太原盆地以及盆地以西的山区。

  这支部队应该是先锋,以骑兵为主,马匹役畜不少,携带了至少十天的干粮,路上可能也抢到了一些粮食,或者收割了晋阳、秀容等县野外即将成熟的青麦作为补给。

  他们离开晋阳之后,便向西踏入连绵群山之中,沿着平坦的汾水河谷西进,占据了楼烦故城这个“丁字路口”,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分为二——可能是有人看到了邵勋的帅旗,回来禀报。

  一路从丁字路口北上,沿着汾水河谷的大驿道进军,试图突袭静乐、天池。

  只能说作风十分大胆、泼辣,不知道他们哪来的信心。

  反正邵勋征战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以区区两千骑兵就敢堵截他后路的。别说两千了,翻一倍四千也严重不足,更别说这里不是平原,而是山区了。

  另外一路鲜卑人攻打秀容,岚水北岸基本被他们拿下了,但县城在河南岸,那边也有一些农田、部落,坞堡帅、部大们征集了一些丁壮,与鲜卑人隔河对峙。

  鲜卑人一时没有办法,应是放弃了夺取秀容县城的想法,于是继续往西北冲数十里,试图偷袭岚谷县,结果被捉生军发现。

  一旦被发现,骑兵就没了任何办法。

  夺取敌人的据点,还是得靠步兵,但鬼知道鲜卑人的步兵在哪里,兴许还远在平城。

  综合这两点,邵勋大胆判断:这是鲜卑人一次试探性南侵,或者说是劫掠。

  至于说拷讯俘虏得到的拓跋郁律集结了数万兵马的消息,还需进一步观察。

  盖因其不打仗时,也每年都会集结数万兵马巡视。

  别的不谈,春夏阴山却霜时,军队、官员、牧民的数量就很少下于五万,一边走,一边扎帐篷,一边放牧。

  秋天收获、围猎之时,聚集的人马更多。

  这种活动每年都有,你要是一看人家聚集兵力,就判断其要南侵,那是不科学的。

  只有等鲜卑大军南下雁门,进入新兴之时,才能做出事态升级的判断。

  正遐想间,西边又来了大股烟尘。

  邵勋眼神一凝,仔细望去,却见河谷中来了许多身着皮裘的牧民。

  他先是有些惊愕,继而冷笑。

  这些牧民来自哪里,不言自明。

  他下了高坡。

  作战计划要调整了,他原本是想先快速收拾掉被堵在楼烦以西的这千余鲜卑骑兵,再大举东进,兵临晋阳的。

  现在看来,只能派一部兵马东进,联络下晋阳,大军还得留在楼烦,先消灭这股敌军和叛徒的集合体。

  ******

  夕阳西下,初夏的山间竟然有了些许寒意。

  紫袍骑士跃马高坡,眺望东方。

  岚水静静东流,在楼烦故城附近,汇入自北向南流的汾水,然后一起向东,出山进入富饶的太原盆地。

  太原西部这一片,道路就修建在河谷之中。

  河谷两侧全是山,连绵数百里甚至上千里,无有尽头。

  汾水在这里拐了一个大弯,由南北走向变成东西走向,所以驿道也成了丁字路。

  楼烦故城在汾水西岸,河谷北半部分。

  城池那边不远处则是汾水支流岚水,岚水往南有一片平坦河谷,河谷再往南就慢慢崎岖了起来,延伸入山。

  “大将军邵”的帅旗立于楼烦故城之外,晋兵依山设寨,旌旗密密麻麻。

  楼烦故城内也有兵马,甚至城外都挖掘了壕沟,设立了土墙。

  岚水南岸的平坦河谷地上,一群黄头儿正在搬运拒马枪、鹿角。

  身披铁铠的武士席地而坐,器械就放在身旁,随时准备投入作战。

  窄窄的道路竟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纥那,新来的那帮人闹起来了。”背后来了一人,气喘吁吁地说道。

  拓跋纥那猛然回头,看向后方,那里吵吵嚷嚷,喧哗不休。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用疑惑的目光看向来人。

  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他们不愿被邵贼统治,个个拍胸脯说早想干掉邵贼了,代王领兵而来,愿意出兵反正,现在在做什么?

  “走也!走也!”的呼喊声响彻大半个河谷。

  部大们一见银枪军顺着鼓点之声墙列而进,立刻吓得魂不附体,大声招呼着自家丁壮,一溜烟向后跑。

  “废物!”拓跋纥那明白过来了。

  这些被他拉拢的部落民们,就和邵贼治下的牧民一样,欺软怕硬,遇到强大的敌人就跑,遇到弱小之人就围上去烧杀抢掠。

  唯一的区别,大概在于邵贼真的给了愿意投靠他的人一点好处。

  比如组织人丁固守秀容的县长乔豫。

  比如带着牧子牧奴们与他们隔河对射的卜姓部大。

  比如在静乐严阵以待的羯人刘氏部众。

  听闻三者皆入了虏姓门第,可以去汉地做官了,邵贼也扶持他们成为地方郡望,恩义给得足够,故不愿反。

  甚至就连那普通牧人,都得到了一定的好处。

  说白了,人心而已。

  邵贼带着大军北上,其实也是在这些事的基础上,进一步“攻城略地”罢了。

  只不过不是通过军事手段,而是以数万大军“作保”的政治招抚。

  这些牧民,战斗力一般,但还是可以胜任追亡逐北、骚扰偷袭的轻骑的。

  邵贼在招抚他们,鲜卑也在争取。

  如今看来,邵贼动作更快,优势更大一些。

  而且他的兵——

  拓跋纥那又看向东面。

  两千余重铠武士手持刀盾、长枪、步弓,嚣张无比,竟然向鲜卑骑兵的方向墙列而进。

  步兵主动进攻骑兵,拓跋纥那真的很少见到。

  他甚至开始思考邵贼到底在中原打的什么仗,以至于对他帐下的步卒如此自信。

  或许,就像他信任自己帐下的骑兵一样,邵贼也无比信任他的重甲步卒。

  义从军也出动了一千骑。

  他们牵马而出,缓缓步行,远远看着那些进不能进,退不敢退的鲜卑骑兵,信心十足。

  “纥那,怎么办?”

  “纥那,全是壕沟、土墙、拒马枪、鹿角,冲不过去。”

  “绕路吧,找人带路。”

  “到底有没有路?”

  更多的亲随冲上了山坡,神色有些焦急。

  鲜卑骑兵是勇猛,是不怕死,但不代表他们没脑子。

  对面依托城池、河流、山脉,布设防线,将道路拦腰截断,你怎么冲?

  冲沟里去?还是撞拒马枪上?

  “要不冲一冲,临近时下马步射?”

  “这不是野战,人家可以躲在墙后面拿箭射你。你躲在哪?马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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