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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 第796节

  七月蝗灾所带来的恶劣影响,正在一步步发酵之中。

  作为大将军录尚书事,邵勋也是要处理朝政的。

  一般性事务王衍直接在洛阳解决了,大事会通过驿站快马送到汴梁,交由他批阅。

  灾情严重,听闻天子都三餐减为两餐了——之前只是“粗饭粝餐”。

  这会肚子饿得咕咕叫,一下子老实了许多。

  邵勋曾听过一个说法,饥饿感是镌刻在人类基因中一种十分可怕的情绪,绝大部分人根本忍受不了,比什么刀伤剑伤乃至断手断脚都要更难以忍受。

  司马炽没有钢铁意志,败在饥饿上面是很正常的,只是这样做有点难看了。

  但怎么说呢,司马炽的待遇可比汉献帝要好,至少到目前为止真没吃过什么苦,顶多是精神上的惊吓罢了。

  邵勋几次提起笔,几次放下,最后决定给洛阳调拨十万斛粮。

  虽然他现在不太看重这个地方了,但大面积饿死人却也太难看了,没必要。

  梁国十三郡,去掉受灾的四郡,其余九郡共征集粮豆186万3400余斛。

  看到这个数字时,邵勋高兴地在屋内走了两圈。

  前几年光压榨豫州豪族,没怎么在梁国范围内征税,这次大面积开征了。

  国朝初年,其实曾定下过税制,规定每户年纳租四斛——其实压根没怎么执行,从这会一直到五代宋初,各個国家并没有严格的预算制度,都是事实上的“量出为入”财政政策,即需要花多钱,就征多少税,而不是“量入为出”。

  邵勋此番户纳租七斛,接近两年税收,基本把百姓存粮掏掉了三分之一左右——按照经验,耕作三年有一年余粮,河南最近七年没有极端灾害,只有两次有点影响的小旱灾、一次小水灾,百姓还是有点积储的。

  明年让梁国百姓喘息一下,给他们增加点粮食储备,以应对突发灾害。

  除粮食之外,最让邵勋感到高兴的是基层官僚系统的顺利运转。

  这次是直接征税,而不是像包税人一样给各个豪族定下数目摊派。所以收上来的粮食有零有整,完全以户为单位来征收。

  七年前收拢安置灾民,重塑了梁国诸郡的基层组织,县、乡、营(里)、队(村)一目了然,而不再是户口黑洞的坞堡、庄园。

  在这个基层组织腐化堕落之前,都是他赖以征战的资本。

  尝到了甜头的邵勋,对继续梳理梁国郡县颇感兴趣。

  接下来,他会对陈留、汝南、梁、济阳、阳平等郡深入清理,进一步夯实自己的根基——如果有充足的地方行政官员的话。

  ******

  八月十八日,大军已经出征三日,在最后一批部队离营西行之前,王雀儿入观风殿辞行。

  “两万六千大军交到你手上了,一定要慎重。”邵勋站在观风殿后的浴日亭内,一边漫步徜徉,一边观察着果树,说道。

  “谨遵邵师之命。”王雀儿面色无悲无喜,沉稳应道。

  邵勋停下脚步,仔细端详了下学生,笑道:“有几丝大将之风了。”

  说完,又低头看一垄垄郁郁葱葱的菜畦。

  把父母接过来后,邵勋终究体会到了御花园变菜地的感觉了。

  其实他也很喜欢。

  第一代起家的泥腿子“暴发户”,装啥呢?襄城公主“改造”了他许久,都没能把他变成所谓的贵族。

  王雀儿是梁国体系内有数的大将,事实上在整个北方也渐渐声名鹊起。

  邵勋眼中还有许多缺点的学生,却已是很多武人顶礼膜拜的大将——前年野王大撤退,一般人就打不出这种结果,王雀儿是真有几分本事了。

  其实他的战绩确实不错。作为主将,至今没败过——硬要说的话,野王之战可以说是失败,毕竟是攻城不克撤军。

  邵勋知道五代时有个叫符存审的大将,一生指挥了一二百仗,未尝一败。

  李神福亦未尝一败,顾全武只败过一次。

  这些人都是从小兵做起,一步步卷上来的卷王,经验非常丰富,指挥得心应手。

  王雀儿同样是从长枪手做起,一步步升上去的。

  对他的领兵风格,邵勋用一个“举重若轻”来评价,即面对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巨大压力时,他丝毫不受影响,该干什么是什么。哪怕局势非常不利,已到最后时刻,他仍会按部就班地进行合理的指挥,动作不走形,心志不慌乱。

  这样即便吃了败仗,也非战之罪,更不会损失全部兵力。

  第一批一百多个学生兵,就卷出了王雀儿这么一个最出色的。

  侯飞虎、金正二人都要差那么几分意思。

  后面几期,也没王雀儿这般人物。

  如果硬要说有谁接近他的话,那就是侯飞虎。但他还需蜕变,进一步提高自己,这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到了这个级别,课本上该学的知识早就滚瓜烂熟了,下面就看悟性。

  指挥打仗,挺吃天赋的。

  金正其实也不差。

  他的风格用对了地方的话,能打出那种稀里哗啦的漂亮仗,勇猛精进、大胆冒险,有时候能出神仙仗——当然,有时候也会出现史诗级大败。

  “前年没打下野王,今年能不能为我攻拔此城?”邵勋从地里摘了一个瓜,拿水洗了洗后,切成几瓣,邀王雀儿坐下。

  王雀儿没有直接回答,只看了下邵勋,道:“这要看邵师决心大不大了。”

  邵勋失笑,道:“河阳有捉生军、黑矟军、河阳丁壮万余人,你带过去两万六千众,我还会把幽州突骑督调拨给你。这便战辅兵四万余人了。你走之后,我还会续征兵马,不会下于两万,你说呢?”

  “有此六万兵,或能攻取河内。”王雀儿说道。

  到现在他还不敢打包票,因为还不清楚敌人那边的情况,得亲自赶到前线后,仔细观察,心里才能有数。

  “上党那边可能会有变。”邵勋提醒了一句:“你制定计划时,不要太保守。”

  他知道这个学生不喜欢把模棱两可的因素考虑进去,进而导致整体作战计划过于保守。

  “好。”王雀儿点了点头,似乎已经在思考如何利用这个有利因素了。

  但即便邵师提醒了,他也不会把希望完全寄托在这个上面。

  他只信自己能完全掌握的力量,不至于关键时刻出纰漏。

  “潘大夫之策虽然被很多人骂,但有一点却是没错的。过了今年,河内乃至上党,一定不会这么容易攻取。”邵勋说道:“我们难,敌人也难。我在河南劝课农桑这么多年,豫州还没怎么遭灾,可谓大势在我。你要帮我把势转化为胜。”

  钱粮多、器械精良、军队多,这就是优“势”。但势在手,可不一定意味着胜利,它需要人来执行、操作,那么就存在失败的可能。

  一个能把优势国力转化为战场上胜利的将军,并不简单,并不是随便拉一个人就行的。

  “邵师想打到哪里?”王雀儿问道。

  “数万军还灭不了匈奴。”邵勋说道:“河内、汲郡之敌一定要扫清,上党给我咬一大块下来。最次——”

  说到这里,他想了想,道:“太行之险,我要与匈奴共有。”

  王雀儿大致明白底线了,其实就是后一句话:与匈奴共太行之险。

  “李重可能没法帮你,一切靠自己了。”邵勋招呼王雀儿吃瓜,说道:“粮草、器械,我会尽量筹措。庾元规已赴颍川多日,远近士族差不多都赶去了,应还能筹不少粮。伱勿要忧虑粮草之事,专心杀敌便是。”

  “好。”王雀儿应道。

  “去吧。”邵勋挥了挥手,道:“你去河阳后,我会勒兵河上,随时援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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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1章 兵马动,粮草行

  许昌郊外,世兵们辞别家人,准备出发。

  张狗看了看自家那窝棚般的住宅,对着送行的家人说道:“此番北上,定然挣些功劳回来。这传了几代人的破宅子,不要也罢。”

  宅子传了几代,却还不是在一家一姓之间传递,一如他们家那少得可怜的土地——土地同样不是他们家的。

  世兵唯一的出路,就是豁出命去立功,然后被选为府兵。

  奈何府兵名额有限,竞争属实惨烈,却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这就是底层军户的悲哀,机会少得可怜,得拿命去争。

  王才还在田里忙活着。

  “夫君,队上已经在喊了。”妻子走了过来,一把夺过镰刀,麻利地割起草来。

  王才看着妻子那因为常干农活而如枯树皮般的手,长叹一声,于是顺手将割倒的草捆扎好。

  确实已经有人在催促了,不光队副来过,队主也来了一次,但王才还想抓紧最后的时间,尽可能为家里多干点农活。

  出征之后,刀枪无眼,谁敢说自己一定能回来?

  王才继续捆扎草料,直到路过的队副又吼了一嗓子,这才不情不愿地放下镰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许昌城外一座前后四进的宅院内,刘善吃罢早饭,提起一杆大戟,挥舞了两下。

  动作仍然到位,但只有他知道,随着年纪的增长,气力在一点点流失。

  五十岁的人了,已不再年轻。

  低头看了下手中的长戟,幽幽地叹了口气。

  年轻时就用它了,与袍泽们一起上阵杀敌。年老之后,当年的袍泽已不见踪影,唯有长戟仍伴身侧。

  如果能年轻二三十岁,方今天下正是他的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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