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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 第793节

  别说匈奴那边了,就是河南、河北,只要不怕被抓去庄园当奴隶,你也随便走。基层完全空白,管理极其稀松。

  不是不想管,而是在如今这种社会形态下,压根管不了。你的权力、权威连到达县一级都勉强,很多地方甚至皇权不下郡,整整一个乃至几个郡,都是世家大族的乐园。

  这会的士族,一方面苦于战争,有家业倾覆的危险,一方面又获得了太平年间难以攫取的巨大权力,整体实力和影响力步步攀升,往顶峰直蹿而去。

  大股流民,一般不会管的,任其自去,相安无事即可。除非人家想落地生根,那就会爆发居民、流民之争了。

  匈奴那边其实差不多的社会结构。有流民自晋阳南下至河南,虽然少见,但也不是不可能。不然的话,那么多南下士族带着部曲庄客仆婢,穿州过郡,大车小车,他们怎么过?

  “刘公还在晋阳。”被问到话的人身份不高,说不出更多的东西,只知道刘琨还没走——当然,他也是听别人说的。

  刘宾递了一摞纸给潘滔。

  潘滔接过之后,粗粗浏览一番,原来是河阳那边收集的有关北边的消息汇总。

  大致是你说一句,他说一句,汇总起来,再剔除掉明显自相矛盾的部分,拼凑出一个全貌——未必绝对准确,只能追求相对准确了。

  “昔日刘遵诱三万家胡汉百姓入太原,我就知不妙。”潘滔叹道:“刘琨哪来多少积储?还要面临匈奴侵扰,百姓难以安心耕牧。三万家尽散矣,刘越石屡战屡败,亦恐难维持。”

  失去了拓跋氏的支持,刘琨何德何能守住晋阳?他能解决麾下军民的吃饭问题都算烧高香了。

  “上党羯、乌桓、匈奴诸部日子也不好过啊。”潘滔看向第二张纸,看到妙处,用手背拍了拍,笑道:“已经在宰杀牲畜了。”

  粮食、牧草被蝗虫吃了,人和牛羊就没得吃。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人就只能吃牛羊,但这是饮鸩止渴。

  诸部若知机,当好好想想明年该怎么过。本就因为连年战争而紧绷着的地方民生,遇到了蝗灾这种突发事件,一下子维持不下去了,开始向崩溃的方向发展——宰杀牲畜,渡过眼前难关,导致明年牲畜不足,没有足够的奶制品,饥荒蔓延,继续宰杀牲畜,此谓下坡路上踩油门。

  想要摆脱这种恶性循环,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外部注入大量牲畜、粮食,要么消耗掉一部分人口。

  “潘公。”主簿郑隆走了过来,问道:“不知可有上党、河内胡人百姓南下?”

  “有,还不少。”潘滔点了点头,笑道:“机会来了啊。张孟孙确实眼光卓绝,在别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盯上河内、上党了。”

  郑隆面露喜色,建议道:“或可令流民帅郭默派人潜回河内,他本是河内坞堡主,还接受过刘琨的任命,多有故旧人望,能更好地打探内情。”

  郭默确实接受过刘琨的太守任命。

  当是时也,河内一片混乱,洛阳自顾不暇,刘琨、刘聪各自任命了河内太守。到了最后,郭默坚持不下去,率部分军民南渡至河南郡,找了块荒地耕作。

  他现在的定位,更像是雇佣军首领。

  没仗打时耕作田地,需要打仗时被征发上阵,结束后领些粮食、牲畜赏赐,有时候还能分点战利品。

  其实,当初他在河内的事业一度挺兴旺。

  耕作之余,攻杀邻近坞堡,劫掠粮草,还大肆劫杀往来商旅,简直无法无天。他的坞堡之中,最多时积累了数十万斛存粮。

  他在河内站不住脚,除了匈奴人的压力外,自己惹怒了所有坞堡主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邻居屯粮我屯枪,邻居就是我粮仓”这种行事方法,谁受得了?

  “郑主簿此策甚妙。”潘滔赞道。

  “潘公,汴梁那边已决意攻河内?”司隶校尉杜尹忍不住问道。

  “只是有这个念头,还得再看。”潘滔说道:“其实,老夫是建议攻一下的。挪用部分赈灾粮,充作出征军资,或能有所斩获。”

  杜尹张口结舌。

  在潘阳仲眼中,青州可以死一部分灾民,换取攻打汲郡、河内乃至上党的机会。

  从天下大势来说,杜尹不得不承认,该这么做。

  但从嗷嗷待哺的青州百姓角度来说,又如何忍心?

  他其实知道,自己和兄长(杜耽)太过心软,每每见到活不下去的流民,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收拢。这种心态,其实不太适合乱世,因为不够狠。

  你觉得你收拢、救济了流民,他们会感恩戴德,以后就是自己人。但焉知不会引狼入室,导致鹊巢鸠占呢?

  潘滔看了杜尹一眼,摇头大笑,道:“此事还得听梁公的,我等但收拢流民,打探敌情便是。梁公已回汴梁,该怎么做,他自有计较。”

  “也是。”杜尹笑了笑,说道。

  其实,即便大灾之际,有些地方战争还未停止。

  白超坞已摇摇欲坠,这个时候断不可能放弃的,怎么着也要咬牙打下来。

  至于汲郡、河内、上党,这注定是一场规模更大的战争,杜尹不知道该不该开战,他希望不要。

第668章 别无选择

  晋阳雄城大门洞开,穿着五花八门服饰的丁壮们鱼贯出城,在简易的拒马、车辆背后,排成了薄薄的阵型。

  仗打到这份上,所有人都很悲观。

  去年拓跋代国上层争权夺利,在盛乐为质子的刘遵招降了鲜卑、乌桓、晋三万家南下。

  这三万户一来,直接把晋阳好不容易积攒了一点的家底给吃空了,随后便有人陆陆续续逃走。

  到了今年,蝗灾大起,逃走的人越来越多。及至八月,就只剩下几千户了。而就这几千户人,也心思不定,一天到晚想着去哪里活命——没有粮食,真的没办法。

  卫雄将一支箭咬在嘴里,手上不停,又拈弓搭箭,瞄向前方。

  在他左右,军士们举着长枪、刀盾、步弓,紧张而又麻木地看向前方。

  他们中有汉人,有鲜卑人,有乌桓人,也有匈奴人,所属不同,语言不通,但在这会,别无选择,只能聚在一起,做拼死一搏了。

  东风劲吹,竹木几乎被折弯了腰,让出来布满荒草的驿道。

  驿道之上,十余骑一边催马奔逃,一边侧身往后方射箭。

  在他们身后,数十骑紧追不休,更是连连开弓。

  双方一追一逃,很快来到了晋阳近前。

  而在他们身后,密集的马蹄震动地面,啸叫声遍布四野,铺天盖地的骑兵从驿道、原野中穿过,朝晋阳城冲来。

  骑士们后方,无甲或轻甲步兵一路小跑,吃着马蹄扬起的灰尘,满脸狰狞。

  攻来了!匈奴人攻来了!

  大灾之年,没有谁的日子好过。既然粮食牛羊不够,那就打出去。

  胜了可以吃别人家的牛羊、粮食,甚至是尸体。

  输了也可以减少己方吃牛羊粮食的嘴,怎么着都不会输的。

  生活,有时候就这么残酷,很多人从出生开始就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

  风调雨顺时,可以生。

  灾害频频时,没法活。

  要想挣扎着走下去,就只有去杀、去抢,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抢那一份弥足珍贵的活下去的资源。

  绝望的匈奴人,开始进攻绝望的晋阳孤军。

  这个时候,不分什么民族、群体了,没有意义。

  守晋阳的三分之二是胡人,攻晋阳的一半是胡人,好一场大乱战!

  “打开拒马。”乐平太守韩据下令道。

  草原之上,即便不是人人会骑马,也都见过马,不惧怕马,更不害怕马匹向你冲来,因此诞生了很多中原极少见到的奇奇怪怪的战术,比如以步拒骑战术——

  在韩据的命令下,几个膀大腰圆的鲜卑人将拒马往两边拉开。

  冲在最前方的十余骑己方骑兵提缰跃起,迅疾通过。

  至于为何要提缰跃马,原因是拒马虽然打开了,但中间还横着一根结实的木棍。有这根棍子在,骑兵就没法直冲而过,只能跳跃着冲进去。

  这会损失速度。

  这会降低通过的频率。

  大群步兵簇拥在缺口两侧,拿长枪上刺,还会减少冲进来的敌骑数量。

  匈奴人当然也很清楚这种战术,但他们依然毫不犹豫地冲了进来。

  血腥的战斗在缺口附近爆发。

  跃马而过的敌骑用长枪、马刀刺砍两侧的守军步兵。

  步兵咬着牙,长枪连刺。

  血花高高扬起,战马痛苦嘶鸣。

  箭矢飞来飞去,士兵闷哼倒地。

  在放进来百余敌骑后,一群步兵举着大盾,勉力遮挡刺来的骑枪和飞来的箭矢,举着火把,将横在缺口处的木棍点燃了起来。

  火焰熊熊燃烧,战马扬蹄却步。

  冲过来的匈奴骑兵乱作一团,他们气急败坏地调整姿态,用骑枪与辎重车后方的步兵对捅着。

  步弓、骑弓交织,箭雨铺天盖地,辎重车内外的两军都死伤惨重。

  而被放进来的百余匈奴骑兵则被步兵团团围住。

  前方没有路,要么是辎重车,要么是栅栏,左右亦是。

  失去了速度的他们与蜂拥过来的晋阳步兵战作一团,不断有人惨叫着落马,场面血腥无比。

  其实,这些斫砍骑兵的晋阳步卒并没有多强。

  他们多来自草原,只是天生不怕马匹,不怎么害怕骑兵冲锋罢了,见多了,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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