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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 第697节

  天子咽了口唾沫,脸色不是很好看。

  阎鼎不再管他,偷偷观察了下其他人,但见人人面有忧色,似乎害怕陈公入京后,会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一样。

  不过他也理解他们。

  最近一次的朝会上,太尉王衍讲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从外地输入京中的漕粮越来越少了。

  原因也很简单:战争。

  荆州、湘州因为平乱,已经暂停往朝中输粮了。

  扬州、徐州的漕粮,因为下邳激战,也处于停运中。

  目前为止,就只有江州以及寿春等地,还在输送漕粮入京,且数量比起往年大为减少。

  减少的原因是人家不太认朝廷了。

  司马睿获得了江东士人的支持,那他就可劲“承制”了。你现在就算派个使节去建邺,说朝廷收回司马睿“便宜行事”的权力,也不可能了,没有用了,因为江东豪族认他,想要他带着南方割据,偏安一隅。

  这就是吴人的追求、吴人的心态,局势发展至今,很多事情慢慢明朗了。

  吴人懂了,所以不太听话了。

  邵勋也懂了,所以他上洛了。

  王衍提出的粮食问题算是近几年洛阳朝廷的痼疾了,始终难以解决。

  及至今日,河南郡算是稍稍安定了一些,朝廷也能征收一些粮食。

  兖州刺史、豫州刺史也在向朝廷缴纳赋税,现在冀州收复了,马上也可以征收赋税,但这些地区交上来的粮帛都太少了,远远不及江东输送的多。从这件事上来看,司马睿无疑比邵勋忠心很多。

  粮食问题是最现实的。

  天子想搞乱邵勋的地盘,无疑是逆潮流而动。也就是说,他们这帮人注定难以得到其他朝臣的支持。

  所以,当王衍鼓动朝臣提出进攻弘农的提议,并暗示这是陈公的意见时,几乎获得了压倒性的支持——这不是说朝臣们支持邵勋,他们只是忠于自己的肚皮罢了。

  但形势都这样了,天子就是不愿放弃,一门心思“求变”,这让阎鼎感到很害怕,有点不想和他们玩了——就在今天早上,他已经悄悄把家人送出了城。

  “陛下。”河南尹第五猗说道:“邵勋既然不入城,便是有所顾虑,不敢公然对陛下不敬。为今之计,还得暂时忍让,且让其先得意一会,待大计功成,再做计较。”

  天子闻言有些踌躇,看了眼众人后,见他们都是同样意见,终于点了点头,道:“就依卿所言。”

  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有其他诸侯能斗得过邵勋了。甚至于,匈奴大败他几次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总之,匈奴虽是他的敌人,但远没有那么急迫,邵勋才是套在脖子上的枷锁,非常难受。

  “攻弘农之事,王衍可提及何人挂帅?”司马炽突然问道。

  “不曾。”

  司马炽一怔,但没说什么。

  “陛下。”侍中许遐拱了拱手,道:“邵勋举众入京,然屯于城外,可见其人尚未丧心病狂到极点。臣以为,或可召其入宫觐见。试一试总没坏处的……”

  “他会入京吗?”司马炽幽幽说道。

  阎鼎感觉自己的心跳慢了半拍,立刻说道:“陛下忘了天渊池之会?”

  司马炽反应了过来,但很快染上了一层更浓重的羞恼之色。

  许遐等人也不说话了,各自叹息而已。

  阎鼎看了他一眼,暗道不论什么时候,总有人在危险的边缘反复试探,而不顾及后果。

  邵勋是什么人?能轻易上当?妈的,今天就走,不辞而别,再等下去,搞不好要被他们害死。

  至于去哪——其实没什么好去处了,想办法潜回关中吧,看看有没有机会。

  众人随后又谈了一些其他事情,至午方歇。

  天子为表亲近,留众人在宫中用膳。阎鼎草草吃了一些,只觉味同嚼蜡,午后便行礼告退了。

  回到府中,犹豫纠结了一会,最终咬牙下定了决心。先遣散仆婢,然后收拾细软,带着十余心腹护卫、僮仆,直接出城,与家人汇合。

  他怕了!

  而这个时候,正在金谷园闲居的王衍接到了一封邵勋写来的信。

  他展开一阅,只见上面写道:“自永安以来,枭豺肆虐,宫殿荒凉。临食之际,未尝不长吁短叹;就寝之时,难免不义愤填膺……将士离园别亲,冒镝当锋,有克城拔寨之功,追亡逐北之绩。披星戴月,被胄从征,最为辛苦,尤所悯伤……今思之,或可擢升官资,迁转阶级,封其母妻,荣其考妣……太尉通古今治乱之源,晓文武经纶之道,或可教我?此事若成,则功业必留于史册,恩荣必垂于将卒……”

  王衍拈须看了三遍,看完之后,已经拈断了三撮胡须。

  全忠,你竟然想我被天下士人唾骂?老登真怕了!

第584章 开会

  一项制度的创立,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

  它需要有人提出倡议,然后集众人之力,出谋划策,制定细则。接着做试点,发现问题、有人反馈、再召集人研究改进,最终完善。

  整个过程快则几个月,慢则几年,如果中途有人阻挠,或者反对声音太大,那么需要多久就说不准了。

  现在邵勋提出了这个想法,他需要王衍结合天下的实际情况,帮他设计出一个方案来。

  至于为什么请他设计,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反正王衍知道一点就行,他被邵勋架在火上烤了。

  想到此处,忧愁不已,难以入眠。

  好在这事也不急于一时。作为天下名士,王衍暂时还没有暴露屁股的危险,还可以继续装模作样,为邵勋处理舆情。

  放下这桩事后,他在金谷园默默等待,六月十九日,邵勋领兵抵达。

  二十日朝会后,大量朝官驱车自西明门而出,往金谷园而去。

  邵勋在园内举办宴会,招待众人。一时间,金谷园的声势隐隐超过了洛阳朝廷,让人目瞪口呆。

  宴席中途,邵勋召见太尉王衍、司徒刘暾、尚书令庾珉、左仆射刘望、中书监郑豫、廷尉卿诸葛铨、北军中候裴廓、中护军王瑚、左卫将军陈眕、右卫将军李恽、骁骑将军段良等十余名手握实权的官员。

  当邵勋进入召见地点时,众人纷纷起身:“参见陈公。”

  邵勋顿了一顿,扫视众人。

  他很清楚,这些人明面上都是对他比较亲近的高官,但内里其实可以分为好几派。

  王衍、庾珉、陈眕三人是最亲近他的,办事尽心尽力。

  裴廓虽然出身裴家,照理来说对他关系亲近,但也正因为出身裴家,和豫州刺史羊冏之等人一样,身上总有一股傲气,比较亲近,又不是特别亲近,但总体而言还是可以信任的。

  王瑚这人脑子不是很清楚,待人接物很失水平,本身是個相对纯粹的军人,但又想往政治上面凑,却屡屡碰壁。

  他这些年能步步高升,靠的全是邵勋,想必他内心深处也明白这一点。其弟王隐现为沔北幕府记室督,同样在为邵勋做事。

  王瑚也是可以信任的,虽然他脑子老是抽筋。

  陈眕、李恽、段良三人执掌禁军,陈眕完全可以信任,段良、李恽各有心思,但他们能审时度势,及时投靠过来,即便算不上心腹,但也可以一用。

  这些年,天子着意拉拢禁军将校,三人没法抵挡,但也找机会整肃了一番,去掉了某些意志不坚定之辈。剩下的实在不能动的,也会密告邵勋,让他心里有数。

  另外,他们也在邵勋的授意下,不断提拔他的私人。

  黄彪屁出身没有,原本大头兵一个,但多年以来不断爬升,现在是左卫前驱营司马,掌两千余重甲步兵,就是邵勋借他们之手完成的。

  左卫三部督徐朗,掌由基、前驱、强弩三营,多年来地位一直无人可以撼动,牢牢掌控着左卫的中坚精锐力量。

  有些时候,比的不是谁官大,而是谁握有兵权。

  在北军中候成为禁军事实上的最高统帅后,中护军、中领军之类的职务,已渐渐沦为吉祥物,兵权甚至没有殿中将军、三营司马、三部督之类的中上级军官强。

  左卫、右卫三部督,都有很多人竞争,但徐朗稳如泰山,就是因为他和邵勋的关系。不然的话,就凭他东海徐氏的出身,早被人拉下马了。

  左卫殿中将军苗愿、原右卫殿中司马、现殿中将军郑东、原汲郡都尉、现右卫殿中司马姚远、右卫由基营司马何忠等人,也都靠他们配合,牢牢掌握着军权。

  相对而言,武人更实际一些,靠拢得更加积极。

  至于刘暾、刘望、郑豫等人,经常配合邵勋做事,但你若将他们当成自己人那可就错了。他们只是身段柔软,屈服于现实罢了,但眼下也是可以驱使的。

  “今日召诸君前来,主要是议一议伐匈奴之事。”邵勋在众人的目光中端坐上首,理所当然地说道。

  有些人虽然鄙视他的出身,认为他是暴发户,但形势比人强,都这个样子了,只能捏着鼻子听他说。

  “弘农陷贼久矣,屡次抄掠洛阳。诸君资财多在城外,经年以来,庄客逃散,屋垣倾颓,宁不可惜?”邵勋说道:“前有梁王、武陵王之殁,今有濮阳王(原任城王)、长沙王之殇,公卿陷于贼手者更不在少数。贼势如此猖獗,再拖下去,我看诸君家眷都没法出城了。”

  洛阳西面的大敞口始终存在着,匈奴骑兵可借此突入洛阳近郊烧杀抢掠。而宗王公卿们又不可能天天待在城里,时间长了,就会有谁谁被匈奴掠走的消息。

  之前有梁王、武陵王(这两王实为一家)被杀,今年春天又有濮阳王司马济、长沙王司马硕及其子被杀。

  除宗室之外,还有公卿若干。

  他们在城外有庄园,虽然庄客大面积逃亡,但总有人没有跑或无处可去,被迫留在当地,为他们耕种、采集。

  他们不可能一直留在洛阳城内,那与坐牢无异,总要出门透透气的吧?时间长了,出事在所难免。

  “或曰三年前新安之役损失惨重,不宜轻动。”邵勋又道:“但今次我领大军前来,以为后援,打还是要打的。”

  众人闻言,纷纷思忖。

  事情很明显了。陈公想让禁军担纲攻城主力,他带来的部队压阵。

  这一战,表面上是为了解决洛阳的侧翼威胁,实则为了牵制住匈奴人,不让弘农的兵马、资粮为其他战场所用。

  考虑到王雀儿已率三万余兵马北伐河内,刘洽、何伦等人在枋头、朝歌与石虎对峙,李重、金正二将主攻石勒,这竟然是一次针对匈奴的全面战争。

  很多人都说邵勋在打河北,但很显然他的思维没有被束缚在河北,而是从一切利于出击的方向,与匈奴各部交战,洛阳禁军只是他地图上的一路兵马罢了。

  “另有一事,徐州来报,刺史荀泰章已挂印辞官,荣归故里。”邵勋说道:“彭城兵马,暂由刘畴刘王乔统带。司马睿矫诏承制,形同叛逆,刘王乔、郗道徽二人当会兵剿之。徐州既定,南顾无忧矣,当可专力北事。二攻新安之役,无论如何都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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