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627节
丞相府大体是一个四方形,东西南北墙上皆有门,其中东西二门为常用之门。
府邸分为前后三进。
第一进是护卫、小吏居住、办公的地方。
第二进就是听事阁了,其左边有殿室,乃曹操接受百官朝见的场所,右边是客馆。
第三进是后院,亦曰“相舍”,是曹操和家眷们日常起居的地方。
丞相府刚刚经历过大战,杀伪游击将军王阳以下千余人。昨天清理过一番,邵勋便打算临时住进来了,因为这是邺宫内不多的较为完好的建筑群。
“坐下吧。”邵勋让人撤去屋内的案几、坐榻,换上桌子、胡床,然后又让人取水煮茶。
诸将已得到命令散去。
僚佐有数人跟了进来:西阁祭酒胡毋辅之、右司马羊忱、从事中郎柳安之、郗鉴,外加司隶校尉庾琛。
他们也好奇地打量着石勒帐下最重要的谋士。
赵郡中丘人,父张瑶为中山太守。
先帝在位时,将太原王司马弘改封为中丘王,以中丘县为中丘国,张宾作为赵郡地头蛇、官二代,于是到中丘王手下当帐下督。
这是武职,他不喜欢,也不擅长。一次生病之后,更是直接被免官了,随后便长时间在家闲居,直到石勒的出现。
这样一个人,大晋朝太多了。家世不上不下,谈不上什么小士族,毕竟连续两代人当官,但也谈不上大士族,因为张宾毕竟被免官了,他们家族想再往上走,难度已经陡然增加。
他投奔石勒,应该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并非一时冲动。
这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人。
“孟孙在大胡帐下,名为长史,实领相国之重任。”邵勋指了指听事阁,笑道:“这便是你日常理政之所吧?足见大胡之信重。”
张宾目光瞧着桌面,并不说话。
蔡承端来了茶水,邵勋招呼幕僚们以及张宾一同享用。
一时间茶水氤氲,啜饮之声不绝。
将茶碗放下后,邵勋又看向张宾,说道:“河北之事,孟孙可有教我?”
张宾也放下了茶碗,同时心中邵勋的形象更丰富了一些:这是个直截了当的人,他不喜欢和你玩务虚的那一套,喜欢直来直去。
公允地说,这不是一个合格的玩弄权术的官僚,身上武人色彩非常浓,直接、明了,连客套都不想做,但又很真实。
考虑到他的出身,那么可以理解了。
但似乎又有不同。有的底层出身的人,骤登高位之后,喜欢附庸风雅,僵硬地学习士人的处事方式,往往弄巧成拙,惹人发笑。
邵勋发迹之后,依然我行我素,没做太多改变,可以在人群中一眼就分辨出来,因为他和周围的士人格格不入,太不同了。
这是个眼光卓绝、心志坚韧、目的明确、直来直去的武人!
一瞬间,张宾已经想了很多。
“陈公若想平定河北,唯有一策。”张宾说道。
“说来听听。”
“将幕府徙至邺城,以此为基,大力经营,方有几分成算。”
“哦?你是说我守不住河北?”
“太行八陉,多位于河北。晋阳刘琨暗弱,势难挡匈奴。若刘聪自并州而下,携高屋建瓴之姿,其势破竹。而河北地旷平远,无险可守,必然防不胜防。陈公居河南,或令河北士人失望,难以收拾人心。纵一时依附,久而久之,必然会有人投匈奴。”
邵勋沉吟不语。
张宾这是从战略高度来说的。
河北是平原,地势还比并州低。而太行八陉基本都掌握在匈奴手里,比如壶关。
想要自河北仰攻并州,困难颇多,且容易被人下山突入后方,抄截后路。
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河北为根基,以邺城为枢纽,下大力气经营,将诸郡搞得铁桶一般,人心归附,然后才有可能在与匈奴势力的拉锯中获胜,进而反攻入表里山河的并州。
简而言之,没有并州为藩屏的河北势力,都非常脆弱,柔软的腹部直接暴露在敌人的兵锋下,需要下大力气经营,但你都不来河北,这能有多少经营效果?怕不是事倍功半。
但邵勋偏偏还没法久居河北,至少现在不能。
无关其他,根基问题。
将士们来自河南,大部分官员是河南出身,他还与河南士族联姻,关系密切,怎么可能来河北?那样会让原本亲密的属下、盟友们离心,自招祸患。
他也在观察张宾。
通过方才那番话,他确信张宾这个人还是有点地域观念的,他的首要投效对象是河北的诸侯。实在不行的话,才会考虑其他人。
当然,这年头绝大多数士人都有畛域之分,别说河南河北了,就河南内部都能依郡国不同分成几派。
张宾是这个时代顶尖的聪明人,但他没有脱离时代,不可避免地受到时代风气、价值观的影响。
“孟孙可愿入我之幕?”邵勋问道。
张宾摇了摇头。
邵勋也不勉强,哈哈一笑,道:“不知不觉已是正午,先吃饭。”
第527章 挺会玩啊(为盟主农村痴汉加更)
午后,邵勋入相舍小睡了一会。
可惜,床榻是新的,不是曹魏时的老古董。而且床上也缺少了点东西……
“此城中可有……”被蔡承唤醒时,邵勋问道。
蔡承秒懂,出征三个月了,陈公想放松放松。
“仆这便去领几个罪官家眷过来。”蔡承说道。
“罢了。庸脂俗粉,看不上。”邵勋起身穿衣服,道:“石勒的姬妾,赏赐有功将士。降官中若有人立下大功,亦可分赏。”
蔡承应了一声,沉默片刻后,突然说道:“石勒之妻刘氏在冰井台上,若擒之,便送来明公房内。”
“刘氏什么来头?”邵勋问道。
“羯人酋帅之女。”
邵勋一听,兴趣灭了一半,道:“赏给有功之臣吧。”
蔡承又应了一声,随后又道:“听闻刘氏经常为石勒出谋划策,俨然内相,掌握着石勒许多机密,明公或可好好审一审。”
邵勋还是没什么兴趣,很快穿好了衣服,随口问道:“就这些?”
“刘氏性子很烈,怕是不容易屈服。”蔡承又道。
邵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唔”了一声。
蔡承前面说的,对他而言都是狗屁,只能让他有兴趣,但没那么多兴趣。
但“性子烈”、“不肯屈服”却一下子挠中了他的痒处,让他的兴趣陡然提升。
“若能擒得刘氏,先不要赏出去。”邵勋吩咐道。
“遵命。”蔡承心下暗喜,应道。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小门之后,直入听事阁。
张宾还坐在里面,拿着一本书在看,见到邵勋来了后,起身行礼。
“孟孙坐下吧。”邵勋也坐了下来,开始审阅公函。
不一会儿,庾琛领着一些人走了过来。
“罪将(官)桃豹(支雄/程遐/徐光……)拜见陈公。”呼啦啦一大圈十几个人,齐齐跪倒在地。
“都起来吧。”邵勋双手虚扶。
众人在亲兵的引领下,在不远处跪坐而下。
“城破之时,桃将军也是有功的。”邵勋看向桃豹,笑眯眯地问道:“今可愿续立新功?”
“愿。”桃豹又一拜,大声道。
邵勋畅快地笑了。
与张宾不同,桃豹十分干脆,直接表示我降了,而且还想进步。
“今有一事,若能成,则仍可任太守。”邵勋说道。
“请明公发令,纵赴汤蹈火,亦不敢辞。”桃豹抬起头,面容坚毅。
邵勋的眼光余光在张宾身上一扫,见他已经放下了书,便收回了目光,对桃豹说道:“你帐下郡兵尚有五千众,今发还器械,仍由你统领,入铜爵园,攻三台。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强攻也好,劝降也罢,尽快克复。”
邺城内就这么一个敌人的据点了,若不拿下,实在难看。
屯田军已攻数日,没什么进展。
为免伤亡,不如让降兵来干这活,自己人打自己人,很好。
桃豹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了过来,道:“遵命。”
“支将军亦领一千降兵,协力攻取。程参军可督办粮草。”邵勋又点了支雄、程遐二人的名字。
“遵命。”二人应下了,也不知道心里面愿意还是不愿意。
但邵勋懒得管他们怎么想的,事情做下了,还想回头?
上一篇:我贾珪,红楼第一莽夫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