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408节
“伱先下去吧,我还得想想。”裴妃说道:“你招惹的这些女人,就没简单的。她们现在依赖你,顺服你,若将来安稳下来,天知道会多出什么事。”
邵勋点了点头,知道时机不对,便下了车。
裴妃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沉思许久,开始给徐州刺史裴盾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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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剑看到邵勋出来,微微有些惊讶。但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换了一人驾车后,默默跟了过来。
邵勋则来到路边,让亲兵搬来案几,盘腿而坐。
春日暖意融融,路边野花灿烂。
坐在充满泥土芬芳的草地上,他开始写写画画。
冀州、并州一带,应该也完成春播了吧?
种下一年的希望之后,接下来有些人就要忍不住了。
他在纸上粗略地画了条黄河,然后写上了几个渡口。
现在敌人只会派出小股骑兵南下,起的是骚扰作用。而且也不敢太过深入,因为没有足够的粮食。
古来军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后勤不足,执行什么战术动作都是扯淡,这一条直到21世纪都没改变过。
邵勋又在各个据点之间写上里程数,默默计算着步兵、骑兵的消耗。
这也是为将者必须学会的技能,通过驿道里程可以推算出敌军最远能运动到哪里。
另外,行军之时,小规模便罢了,大部队离不开水源,很多时候都沿着河流进军,通过这条可以猜测敌军的前进路线。
有的道路年久失修,且不甚宽阔,这也极大限制了敌军主力的通行能力,迫使他们不得不分兵——谁都知道齐头并进是最好的,但分兵有时候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此一来,邵勋在纸上标出了好几条可能的进军路线。
可能性最大的,则描粗了一些。
他又默默盘算了下手头能调用的兵力。
屯田军能调动万人左右。
许昌有兵一两万人。
府兵及部曲可征发四千人上下。
义从军千余。
牙门军四千出头。
银枪军六千。
这就四万大军了,基本够用。如果实在紧急,还可以大肆征发堡户、屯丁、世家部曲庄客,凑个几万人不在话下。
当然,这里面八成以上都是农兵,平时不需要你养,但战斗力别指望有多强。
好在敌人也是一般货色,大哥莫笑二哥,凑合着用用算了。
打的时间长了,即便是农兵也会进步。
邵勋敢肯定,永嘉五年(311)的农兵战斗力,一定比他刚来洛阳那年强。
有的农兵部队,上阵次数多了,甚至已经可以熟练地列阵厮杀。
“给裴纯传令,调集郡兵至虎牢关,严格盘查来往行人。”
“请新蔡王择良将两员,各率兵三千至管城、新郑驻防。荥阳裴府君另征发部分丁壮助守二城。”
“给许昌陈匡传令,着其征发各家部曲庄客三千人,北上长社驻防。”
“告诉新蔡王,许昌重镇,有数千敢战之士即可令敌知难而退,万勿轻弃。”
文吏写完后,又复述一遍,没有问题后,邵勋用印,交给唐剑。
信使很快奔马而去。
文吏继续等着。
写多了这些命令,他似乎也有那么点懂了,这才一路布置呢?其他路呢?
唐剑则有些吃惊。
只不过荥阳一个郡罢了,就占掉了这么多兵力,层层设防,层层阻截,可谓触目惊心。
关键是,敌人还不一定来,他们可以走别的路线。
“先发出去吧。”邵勋摆了摆手,说道:“陈留、濮阳这边,我再看一看。”
这是一次接收司马越遗产之旅,同时也是参谋旅行。
洛阳的吸引力逐渐降低,这对邵勋而言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意味着敌军的用兵方向更多了,不会再局促在洛阳盆地之内。
同时也意味着,他的摊子是铺得越来越大了,西至弘农,东至东平,在千余里的战线上与敌对峙。
这需要海量的兵力。
第344章 风暴之眼
河湾对面是一个村落。
历经多次战争,村中的房屋尚未倾颓,但人烟却已然寥落不堪。
几个老人扛着锄头,麻木的前往田间锄草,似乎压根没注意到正从他们身旁走过的长龙般的队伍。
队伍很长,纪律约束得不错。途经农田时,不少人用目光打量着几位老人。
没有撤离战乱地区的人,往往有各种各样的原因。
这几个老货,大概是全家死绝了,走不走都没区别。活一天是一天,哪天活不下去了,那就死。
这种心态,他们太了解了,或许他们自己也是这样想的吧。
大军过半之后,一将策马离队,在亲兵的簇拥下,奔向村头的一座宅院。
宅院挺大的,前面是一个巨大的门楼,门楼后面则是天井庭院,再往后还有三进房屋。
房屋、门楼四周砌以高墙,墙很厚,上面可站人。
此等型制,在这些年是越来越流行了。
何伦来到宅院外时,却见上面挂了個悬券。
仔细一读,此宅作价十万出售。最下面还写了几个大字:“输估入官四千,买者给付。”
“裴道期还挺讲究,临走还不忘官家。”何伦笑了笑,遣人通禀一番后,径直入内。
至天井之时,恰巧遇到从东厨出来的裴邵。
“裴长史竟然亲自下厨?”何伦有些惊讶。
“仆婢皆已遣散,唯有几人,年事已高,目盲耳聋,无处可去,便留着他们在府中洒扫。过一天算一天吧。何将军今日前来,或有要事?”
“有贼骑自阳平渡河袭扰,践踏禾苗,烧毁房屋。刘王乔令我率军西行,驱散贼军。”何伦说道:“路过君宅,便来看看。裴长史悬券售宅,这是要去哪?”
“徐州,你去吗?”裴邵看了他一眼,问道。
何伦哈哈一笑,反问道:“果是徐州?”
裴邵亦笑:“或许吧。何将军打算去哪?”
“我不去徐州,去了怕是争不过王秉,再看看吧。”何伦说道。
裴邵点了点头,道:“便是回了东海,你怕是也争不过王秉了。”
王氏是徐州最有名望的士族,势力也最大。
王隆又是徐州都督,王秉还掌握着一部分军队,如此天时地利人和,去了不是任人宰割?
老仆端了一盘蒸饼出来,放在院中石桌上。
裴邵身上披着件松松垮垮的袍服,额头隐有黑色烟灰,此时挽起袖子,道:“何将军既来,不如一起吃点?”
“腹中正有饥火,须得此饼浇灭。”何伦笑着坐了下来,抓起一块蒸饼就啃。
裴邵的吃相也不怎样,大口嚼着。
二人如风卷残云般,很快将一大盘蒸饼吃完。
“听闻匈奴在河东囤积资粮,欲大举进兵关中,但最近阳平、顿丘一带又不太平,屡有贼军渡河南下,何将军怎么看?”裴邵舒服地拍了拍肚皮,问道。
“或是声东击西之计。”何伦想了一会,道。
“未必吧?”裴邵皱着眉头,道:“石勒、石超、赵固屯兵河北,并未跟着去河东。”
“我闻匈奴建制之后,置禁兵。”何伦说道:“此番攻关中,未必需要用到石勒等辈吧?”
裴邵想了想,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刘汉已经不再是草台班子了。无论它的官员水平怎么样,至少置办齐备了,整个朝廷是可以运转的。
或许,他们想靠自己的力量打下关中,而不是驱使外系降兵降将。
“如此一来,河南其实挺危险的。”裴邵又道:“看似兵不少,实则一盘散沙,须得快速整备起来。”
何伦一听,觉得裴邵话里有话,顿时认真看了他一眼,问道:“整备兵马,可得有个主心骨。今襄阳王范、刘王乔等人用事,却威望不足,号令不了幕府僚佐及军将,如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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