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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 第268节

  屋分三间,左边是卧室,可能是老两口住的,因为此时正有一个老太婆躲在屋内,眼怀恐惧地看着挤进来的铁甲武士。

  他们一个个神色漠然,手抚在刀柄之上,目光扫视四周,落在她身上时,仿佛在看物件一般。

  在死人堆里滚过几回的老兵,不把别人的命当命,有时候甚至也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堂屋右边同样是一间卧室,此时传来一阵惊叫。

  邵勋走了进去,数名银枪军武士正要去掀榻上的被子。

  被子下窝着一大一小两个少女,已经缩到了墙角,瑟瑟发抖。

  “够了!”邵勋说道。

  银枪军武士立刻退了回来,持械肃立着。

  老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连声说道:“将军不可!将军不可啊!”

  邵勋搀扶住了他,问道:“老丈怕甚?”

  老人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唯紧张地看着两位少女。

  “这是你孙女?”邵勋问道。

  “是。”

  “令郎呢?”

  提到这事老人眼圈一红。

  他还没说什么,对面卧房里的老太婆却抽抽噎噎了起来,道:“我家本有三男,长男随成都王攻洛阳,再也没回来。二男为汲桑所征,都说他死在了东武阳。三男尚未长成,却暴病而亡。就连我家长男之妇,都受不了跑啦……”

  说到这里,老太婆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老者以目示意,不断对老妇使眼色,担心她哭得太厉害,让这帮兵大爷们厌烦,直接一刀斩了。

  邵勋走向榻边。

  小小的薄被根本掩盖不住两位少女的身体,大半个肩膀露在外边。

  老者欲上前阻止,直接被两名亲兵给按住了。

  邵勋脱下披风,盖在少女肩上,转身问道:“日上三竿了,为何窝在榻上?”

  老者一愣。

  “君侯问你话呢。”唐剑提醒道。

  “这……”老者嗫嚅了一会,方道:“成都王、南阳王、新蔡王、汲桑、和都督、石大胡来来去去,征派频繁,家中衣物多被征收。而今就两套衣物,谁出门谁穿。”

  邵勋叹了口气,他早猜到了。

  比起坞堡内的庄客部曲们,自耕农和城市居民尤其凄惨,因为没人庇护他们。

  当然,如果战争深入进行,坞堡的生活也会急剧恶化,早晚的事情罢了。

  他拉过唐剑,吩咐了两句。

  唐剑立刻照办。

  片刻之后,有亲兵捧来了几匹绢帛、麻布,还有人搬了几袋粮食。

  “布收下吧,给她们做几身衣裳。粮食藏好了,莫让人知道。”邵勋对老者说道。

  老者大张着嘴巴,不敢置信。

  “我不是什么好人。我首先要养活我的兵,让他们吃好喝好,然后才会考虑百姓过得好不好。”说到这里,邵勋拍了拍老者的肩膀,道:“但有些时候,我也会任性一番。”

  说罢,看了一眼俩少女。

  大一点的有些羞涩地转过了脸去,小一点大睁着眼睛,看着这个身材魁梧的“君侯”。

  邵勋笑了笑,转身离去了。

  军士们排着整齐的队列,跟在他身后,铁甲铿锵,鱼贯出门。

  “缴获的财物,归属邺城百姓的,着即归还。其他的,好生收拾,运回梁县。”邵勋吩咐道。

  “诺。”唐剑应下了。

  邵勋继续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走着。

  邺城缴获之财物,显然不全是在城中抢掠所得,还有大量来自周边诸郡的钱粮。

  邵勋不是好人,他做不到分毫不取,但眼皮子底下看到的,他也不会装看不见。

  就像进军关中的时候,他半激于义愤半出于其他目的,将烧杀抢掠的五千鲜卑骑兵闷死在城内一样,看不到就算了,他也有很多顾虑,不可能随心所欲,但看到了之后,他没法再无动于衷,没法像司马祐、戴渊、刘琨一样与鲜卑称兄道弟。

  人,本身就是矛盾的啊。

  二十七日,邵勋又像在襄城时那样,收殓邺城及周边死难者尸骸,带着官员将士举行会葬。

  与此同时,他认真思考起了班师之后,汲、魏、顿丘三郡的权力安排问题。

  权力最厌恶真空,你不填补,自然有别人来填补。

  汲郡已经有了老丈人庾琛,这几年内威望逐步蹿升,控制力还是很强的。

  顿丘郡同样遭到了石勒洗劫,而今皆已退走,一支偏师就能占领。

  魏郡太敏感,邺城又是朝廷紧盯着的地方,不可能给你。但邺城之外,却并非不可操作。

  关键是人心。

  人心向着你,你即便一时当不了刺史、太守,也可以实际控制这片土地。

  人心不在,再没有大义,那就真的不好办了。

  野马冈之战,在都督、刺史完全缺位的情况下,邵勋独自击败了刘汉大军,他估摸着,人心还是有的。

  如今需要做的,就是继续巩固,并等待消息逐步扩散、发酵。

  他还需要继续留在邺城一段时间。

  打完仗就撤,起码损失一半以上的好处,智者所不为也。

  二十八日,报捷信使离开了邺城,奔往荥阳、洛阳。

  野马冈之战的消息,也在河北大地上飞快地扩散着。

  ******

  离开邺城后,石勒一路向北奔逃,沿途收拢了点残兵败将。

  十月底的时候,仓皇抵达中丘。

  此时一清点,身边只有骑千五、马两千七百,留守中丘、襄国两地的步卒汇拢过来,也不过两三千人罢了。

  稍事休整一天后,听闻追兵已过邯郸,直奔襄国而来,又带着这不到四千步骑北上常山。

  行至半路之时,甚至嫌步卒走路太慢,分派部将统带之后,又一路奔往井陉。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呢?石勒就是典型了——

  十一月初五,刚刚抵达井陉的石大胡遇到了集结而来的幽州兵及常山、中山二郡兵数万人。

  他完全没有抵抗的念头,丢下还在转运物资的部分人员,西窜回了河东。

  好在幽州兵没和他较真,俘虏一批财货后,兴高采烈地离去了。

  这一仗,真是打得石勒欲哭无泪。

  野马冈之战前,他在邺城指挥着六万二千余步骑,在赵郡、常山一带还有三万步卒在转运钱粮、牲畜。

  如果算上中丘、襄国等地的少许留守兵马,兵众已近十万。

  野马冈之战后,六万兵覆灭大半,转运物资的三万大军也被幽州人咬走了五六千。

  被他亲自带回河东的不过一千五百骑兵罢了,其中至少一半还是王桑、刘灵的青州老贼,将来会不会被索要回去还不一定呢。

  遗弃在山东的步卒最终能跑回来几千人了不得了。

  也就是说,他现在能直接控制的不过就三万步骑罢了,绝大部分还是新兵。

  羯众、乌桓七千骑最终能回去五千就不错了,甚至只有四千。

  明年怎么打,该好好想想了。

  在石勒撤回河东的同一时间,败报也传到了刘汉的国都蒲子县。

  刘渊正带着人在山中打猎,看完之后,沉默许久,然后唤来了大鸿胪范隆。

  范隆抵达之后,见到了刘宣、刘猛、刘和、刘聪、刘曜、刘欢乐等宗室,以及呼延翼之类的外戚。

  除他们之外,只有一人比较特殊:氐人酋长、镇西将军单征。

  他女儿单氏刚刚被立为皇后,与呼延皇后并列——是的,大汉现在有两位皇后,即呼延皇后、单皇后。

  这个女人,范隆曾经见过一面,本为陛下侍妾,或许出于拉拢需要,被立为皇后。

  对陛下的这种行为,范隆没有太多异议。

  草创之时,为了拉拢人心,不得不如此,也是没有办法。

  但这个女人,长得实在漂亮,被很多人觊觎,其中甚至包括车骑将军刘聪。

  红颜祸水,却是个隐患。

  “朕早年识得邵勋,屡次相召,不来助我,惜哉。”刘渊说这话时,颇有些遗憾的表情,神色间更有些追忆,似乎在感慨逝去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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