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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 第123节

  “公府的钱却不好动用。”裴妃很快收拾好了心情,道:“明日我让裴十六拨钱五百贯、绢千五百匹予你,短期内就这么多了,你先用着。”

  “这是……”邵勋问道。

  裴妃抬眼看向窗外,道:“我嫁入东海王府时的嫁妆,累年经营,在京中却只有这么多。”

  邵勋一时失语,不知该怎么说。

  “若还不够,卞壸夫妇回京了,我自去想法子。”裴妃又道。

  邵勋还是沉默。

  “若觉得过意不去,坞堡建成后,带我去看看。”裴妃笑了笑,道。

  “好。”邵勋应道。

  “你还准备找谁借钱?”裴妃好奇地问道。

  “找……找曹军司。”

  “你也就认识这些人了。”裴妃说道:“曹军司家底殷实,但他却未必愿意出借。与其那般,不如让糜子恢调拨部分军粮予你,他再找曹军司索要即可。”

  “中尉已给粮三万斛,却不好多要。”邵勋说道:“他还要在宜阳、渑池等地建仓城,储备粮草军资,为西征做准备。”

  “子恢是老实人,你多找他几次,总能要到一点的。”裴妃说道:“纵只有三五千斛,亦是好的。”

  邵勋点了点头。

  一万大军,即便算上役畜,出征之时每月消耗的粮食也不过就三万斛出头的样子——斛是容积单位,曹魏基本沿用东汉度量衡,西晋“遵而不革”,此时一斛约20公升,一斛粮(不同粮食密度不同)一般也就相当于后世三十多斤的样子。

  一個月就三万斛粮食的消耗,而邵勋所需又何止几个三万斛,确实不好动手脚,只能多种渠道想办法了。

  “世事多艰。”裴妃又叹了口气,道:“若洛阳不守,怕是也只能躲你的坞堡里去了。”

  “不是我的坞堡,是我们的坞堡。”邵勋轻声纠正道。

  “又放肆了……”裴妃转过身去,脸有些热,道:“你快些离去吧。”

  “诺。”邵勋又看了披着皮裘的裴妃一眼,轻手轻脚离去了。

  回到大街上的时候,陈有根牵了马过来。

  “去曹……”邵勋沉吟道。

  “曹军司府邸?”陈有根问道。

  “王……”邵勋又道。

  “王衍家?”陈有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

  “羊……”

  “羊市?”

  “呃,不去羊市了。”邵勋重重地拍了拍陈有根的肩膀,道:“现在手头紧,过几日再让金根、银根、铜根兄弟来买羊,送至坞堡。”

  “好。”陈有根随口应下了。

  就在这时,邵勋远远看见大侄子飞奔而来。

  “二叔。”邵慎扶着司空府门前的石狮子,喘匀了气后,方低声说道:“有河南尹的仆役至邵园,邀你赴宴。”

  “周馥?什么时候?”邵勋问道。

  “就今日。”

  邵勋脸色纠结了好一会,半晌后才说道:“等入夜后再去。”

  这时候的宴会,一般下午开始,经常整到半夜。

  如果是晚宴,开到后半夜都很正常。

  周馥找自己,意味深长。

  邵勋不想被太多人观察到自己的行踪。

  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第112章 本土势力

  邵勋抵达周府时,已是月上柳梢之时。

  他带了五十甲士,从小门入内——既不想让人注意到他,又怕被人阴了,于是就整成了这副尴尬模样。

  周府仆役欲引他入席,邵勋拦住他,问道:“今晚还有何人赴宴?”

  “游击将军王瑚、司隶校尉刘暾、尚书右仆射荀藩、中书侍郎周顗、侍御史周穆……”仆役一连说了十几个人的名字。

  邵勋一听,好家伙!照着名单抓,保皇党定遭重创。

  他犹豫了,打算开溜。

  不料主人周馥亲自赶来,笑道:“郎君方至,复又离去,传扬出去,外人定以为我招待不周。走,随我认识些朝中俊彦。”

  说完,亲自把着邵勋的右臂,笑呵呵地拉着入席。

  邵勋不便拒绝,跟着入席。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上官巳入城之前,周馥对自己可不是这个态度。

  宴会已经进行了大半天了,席间杯盘狼藉,客人们多有醉意,说话声音都大了起来。

  “听闻皇太弟被废,河北有人蠢蠢欲动,似有叛意。”有人大声说道:“依我看,不如赐死成都王,绝了他们的念想。”

  “其实也不怪他们,跟错了人罢了。昔年齐王冏用事,何勖、董艾为左膀右臂,又有路秀、卫毅等五公,而今安在?”

  “你这是什么话?这些人侥天之幸,骤登高位,可谓沐猴而冠。齐王冏又权倾朝野,凌上迫下,败亡是必然的。”

  “喝酒,喝酒。”

  邵勋走入厅中时,便听到了这么几句话。

  这个时候,他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明悟:所谓的保皇派,其实并不是真正忠于天子,或者不全是忠于天子之辈。他们多数门第不错,官位甚高,但手头掌握的资源不多,在朝堂一轮轮的洗牌中,捞不到足够的好处,所以被迫团结在皇帝周围。

  以齐王司马冏秉政为例,他的左膀右臂何勖、董艾以及五大功臣路秀、卫毅、刘真、韩泰、葛旟(yú)等都封了公侯,且抱团排斥其他人。

  比如,顾荣就被葛旟赶出了幕府,到朝中做官。王豹直言敢谏,还被杀了。

  一个政治团体,不能有效吸收新鲜血液,做好统战,还有什么生命力?

  何、董、路等人在司马冏起家时提供了绝大的助力,但他们的家世仅限于地方州郡,影响力并未破圈,只能称作小士族,一朝进京,忘乎所以,买官卖官,放纵无忌,擅断杀生等等,偏偏还不分润好处给世家大族、高官公卿,生生把这些人逼成了保皇党。

  长沙王司马乂能靠百余人奇迹翻盘,未必没有这些所谓的保皇党的功劳。

  “诸君,这位小郎君便是殿中将军邵勋了。果毅敢战,英武绝伦,洛阳得保无事,皆为其功也。”周馥拉着邵勋,大声介绍道。

  席间众人早就有了七八分醉态,闻言反应不一。

  荀藩斜睨了邵勋一眼,醉意朦胧地问道:“殿中将军,自然是殿中立功而得了。这個功劳,拿得心安理得么?”

  周馥面色一变,道:“泰坚勿要说醉话了。擒抓司马乂乃拨乱反正之举,功莫大焉,休要乱说。”

  “哼!东海王表奏你为廷尉,复表为河南尹,春风得意得很哪,看样子是忘却旧人了。”荀藩仰脖喝下一杯酒,冷笑道。

  其他人或坐或卧,看着周、荀二人斗嘴,时不时把目光投向穿着一身戎袍的邵勋身上,满是幸灾乐祸的意味。

  邵勋脸色淡然地看着这些人。

  早就听闻,支持齐王冏进京秉政的多为地方士族,而支持司马乂的多为身居高位,却没掌握兵权、钱粮的世家大族,看来就是这批人了。

  他们在战争中支持司马乂,却又因为身居清贵高位,没有掌握钱粮兵械实权,导致支持力度不够,在另外一批世家大族勾结禁军将领,共推司马越为主后,轰然失败。

  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或许也正因为他们支持的力度不够,再加上家世显赫,竟然没遭到清算,以至于到现在还身居高位。

  司马乂一系的失败者罢了,互相抱团取暖,发发牢骚而已,不值得过于重视。

  “荀仆射从邺城回洛时,面有饥色,蓬头垢面,可还记得河内的两张胡饼?”邵勋缓步走入场中,看着瞪大了眼睛的荀藩,笑问道。

  他知道荀藩为什么针对他。不就是杀了他长子荀邃么?到现在还记恨着呢。

  他微微有些后悔,若知今日有荀藩在,必不来此。

  “王将军,多日未见,别来无恙?”邵勋又走到一人面前,行礼道。

  “邵……将军。”王瑚起身回礼。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少年郎,微微有些愣神。

  一年多前,这个名叫邵勋的少年郎才刚刚凭借斩杀孟超之事声名鹊起,随后被司空选中,殿中捉拿司马乂,一路举孝廉,进中尉司马,再整顿王国军,保全洛阳,迎圣驾而归,终任殿中将军。

  这一年多的邵勋,太耀眼了。

  反观自己,建春门之战达到了声望的顶点,随后春风得意了一段时间,最后在司马颖、司马越之间摇摆不定,北伐失败后输掉了所有。

  京中正要重建禁军,即便他能出任高职,也不过是回到了一年多前罢了。甚至于,他最终与左右卫将军失之交臂,只能掌握一小部分兵马,与面前这人同列。

  际遇变化之玄,当真让人茫然无措。

  “王将军之才,我亦佩服。”邵勋弯下腰,给王瑚斟满酒,道:“单论骑军运用之妙,洛阳无人能出将军之右。将军莫要灰心丧气,只要有机会,一定可以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的。”

  王瑚闻言心中一热,鼻子有些发堵。

  京中公卿巨室,只把他当做反复无常之小人,言语间多有讥讽。即便今日与宴,却只能敬陪末座,在席间赔笑。

  但邵勋不然。

  他不看自己的过往,不问自己的家世,他只看重自己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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