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东汉,开局公孙度 第116节
不待公孙度怒而开口,王善话音一转“当然,府君宅心仁厚,不愿作此害民之举。”
“其实,除了回收民间钱币外,我等还可以换另一种方式:即抛弃以钱财结算账目的方式,回到古老的以物换物时代,以在场各大商社所生产的商品来支付民众的酬劳。依此便可避开襄平当前货币稀缺的困局,另辟蹊径达到组织生产的目的!”
王善拱手,向着在场的众商徒示意,缓缓道。
果然,闻言的众商徒神色微动,不少人当即就开始附和起来。
这种模式在商徒的眼里,简直就是上策!概因在场的商徒都已经认识到了器械生产出的大量商品后续的市场问题,王善的提议,不仅是解决了货币困局,还能为他们这些商社预定了销售市场,一举两得,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公孙度嘴角翘起,眉眼间略有欣赏,看向王善的目光略有改变,这厮有点儿手段啊,还跟他玩掀屋顶与开窗户的把戏,若是一般人还真给他唬住了。
然而他还是摇起了头,在他的心中,这一计的确是下策!
这种以物换物的强制贸易,后果必然会引起极大民愤,概因定价权在商徒手中,完全没有市场的调节情况下,商徒完全可以将商品的生产成本全部转嫁给无所知觉的民众头上。农庄、小民提供的是原材料、体力劳作等初级产品,而商社回馈的则是工艺技术加持下的精工商品。
这种行为,为后世人所熟知,即工农业剪刀差。
这是国家资本主义进行原始积累的一种方法,而且进行原始积累的主体是有官府站台的国企,
反观公孙度呢?他没有足够的知识分子来组织国企生产,也没有足够的干部来实现他的个人意志,故而迂回着采用捏合、拉拢民间商社来完成资本原始积累的过程。
辽东郡的这些个已具雏形的庞大商社因为公孙度的强权干预,当前还在其可控范围,可实际上这些商社仍旧是私人性质的商社,其不具备社会责任、也不会心怀家国天下、逐利是其天性,这些因素存在意味着公孙度不能将他们完全视为国企。
一手是公孙度引为辽东基本盘的农庄制度,一手是公孙度寄托很大希望的大型商社,这种取舍其实很容易做出,没有了商社公孙度还能活,可要是没了农庄,辽东郡的反骨仔立刻就能翻了他公孙度的天。
而且,商社的以商品当工钱的做法,完全没有考虑到小民的需求以及他们当前的生活境况,对于没有商品交易平台的小民来说,不能立即换到钱亦或者想要商品的货物,对其来说毫无价值,送到眼前具有超高价值的商品可能还没有一把能饱腹的粟米有吸引力。
公孙度这一刹那想起了后世的大毛,不就是实行了私有制改革后,将庞大的国有资产股票均分给了普通民众,实现了名义上的财产均分,可是那些花花绿绿的纸票,对于没有交易途径的民众来说,毫无价值,不能立即换来使用钞票,也不能改变当下的困苦环境,只能被那些投机的寡头们使用轻工业品、粮食等市场急需的商品,以极低的价格,将均分的国有资产再次进行了分配。
一句话,当一项政策看起来对当政者极为有利,且成本极低时,就需要仔细看看,成本最终是被谁所承担了?当然是被那些无法发声的群体所承担了。
公孙度一旦采纳了王善的下策,在这种工农业剪刀差的巨大利润驱使下,辽东郡的小农剩余将会被大型商社不断夺取,并且这些膨胀的商社还不会对此有任何道德上的负担。
或许处于绝对弱势地位的小农一开始还能忍受,概因交易成立的前提是有舍有得,这要比无偿与官府办事要好一些。可实际上,越是看起来人畜无害,其危害性越大,没有官僚系统压制,没有市场这只手做协调,商社这头怪物能将小农吃的骨头茬都不剩。
不过,公孙度对王善的思维却是大为赞赏,他心中感慨道:真是不能小看了汉时土著的脑子。
王善就是个能透过现象看本质的人,他看到了襄平通货紧缩的现实,提出了郡府开放府库释放钱财入市的上策,开放民间铸币增发货币来增加流动性的中策。这两策都是从本质的通货缺少着手,即放水。
而下策则更是让公孙度叫绝,先不提其人夹杂的个人目的,抛弃货币经济,回归以物换物的思路就很让公孙度惊艳。
这是个干才!公孙度在心底评价道,解决问题无非是消除问题本质弊端,亦或者干脆消除问题本身,王善都做到了,而且其人最大的优点便是身上还没有官僚的通病,即试图原地踏步的惰性。
与公孙度一样的还有在场的商徒,他们一个个像是看怪物一般的看着王善,这类对商业、钱财近乎于道的言论,对整日里与钱财打交道的商徒来说,不啻于灵丹妙药,让在场许多商徒眼前一亮,从前的困惑此刻也都有了豁然开朗之感。
“先生大才,今日听君一言,度受益匪浅!”公孙度整了整衣袍,恭敬的对起身的王善行了一礼道。
王善极为矜持的抚须,想要装出一副镇静的模样,可那只抚须的手掌颤抖出卖了他心绪的不平静。
他在众目睽睽下受了公孙度这一礼,余光中他能感受到四周商徒眼中的嫉妒、佩服、敬仰、忌惮各种情绪,此刻的他浑身舒泰,真觉得此生没有白活,而且!辽东郡传扬的不错,府君竟然真的会向他这种贱人行礼,公孙升济真乃奇人也!
即便心中知道让一方太守当众行礼不太合适,可是王善还是压住了自己上前阻止的冲动,当前的他极其需要这么一个机会,一个向世人昭示他王善之才华的机会。
今日之后,辽东郡、乃至幽州都会知道他王善之才能,是足以让一地方伯为之倾倒的。
终于,王善哽咽的声音响起,其人上前恭恭敬敬的对公孙度深施一礼道:“府君过奖矣,在下之浅见,不足府君之万一!”
公孙度毫不在意自己成为了他人名声上的踏脚石,行礼后伸手邀请王善落座,随后他环顾一周微笑道:“王兄大才,三策都堪称妙计。”
众人闻言,都以为公孙度会三者选其一,却没想到公孙度继续道:“然而,某想要尝试下新的东西。”
啪啪!
公孙度合掌,立即就有吏员搬来一卷卷书册鱼贯而入,将之一一放置在众商徒的眼前。
众商徒望着放在眼前的厚厚的书册,皆皱起了眉头,有些搞不懂今日公孙度的用意了,又是地图又是书册的,是何用意?
“诸位,你等眼前的便是郡府与辽东郡府各地农庄的账簿。”公孙度见到众人眼里的疑惑,故而出言道。
“真的是!”崔玮率先翻开眼前的账簿,上边记录的正好是襄平城附近的农庄账目,其上记录了郡府对农庄的投入花费:耕牛、农具、铁器、车辆....一项项物资都被记录在案,详细无比。直到他翻到了最后一页,瞳孔顿时一缩,他终于看到了帐册上的最大项目:6000亩田,作价2000钱一亩,合计1200万钱。
公孙度见到众人在他的示意下开始翻开账本后,微微一笑,自己也随手翻开一本账簿看了起来,目光游移,光是浏览前面几页,他就不得不佩服郡府计吏的狡黠,给农庄物资的计价完全是不顾折旧、破损亦或者当时的市场价等客观因素,完全是按照最高价格订立的,颇有些霸王条款的意味在其中了。
“正如诸位眼前所见,如今辽东郡各地农庄与郡府,因为前期的物资投入,都有着数十万、上百万的债务往来。”公孙度等众商徒翻得差不多了,心中有了大概印象后,适时出言道。
“然而,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若再加上农庄田亩的赎买费用,放到整个辽东郡,郡府与农庄之间的债务规模,已经达到了数以百亿的规模!”
“轰!”饶是有所预料,当公孙度说出百亿这个数字的时候,还是让众商徒目瞪口呆,相互间交头接耳起来。
“啧啧!这是多少钱啊!百亿啊,朝廷平凉州羌乱,一百多年也才花用了三百亿,府君在辽东任上不到半年,就搞出来了百亿的债务...真是..”
“这种赚钱本事,不做商徒可惜了啊!”此乃在场商徒之共同心声。
商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公孙度的操作都不知道作何反应了,这一瞬间商徒们都感到遍体生寒,第一次见识到公孙度在商事上边的才能的他们,再也不敢在商事上小觑公孙度,并且许多人面有惭色,一想起他们从前在公孙度面前的种种作态,多番手段如今看来,真如跳梁小丑!
“嗡嗡”
商徒们的议论声不绝,百亿的数量级还是太具有震撼力了,他们一时还缓不过劲来。
公孙度不急,悠悠然拿着一木制模型在手上把玩,等待着商徒们好生消化这一信息。
如果仔细看过去,就会发现公孙度手中木块标有农庄二字,而且其被手巧的匠人雕刻的如同微型木寨一般,正是沙盘上代表农庄的标识物。
等了好一会儿,还是崔玮,其率先起身行礼问道:“敢问府君,为何告知我等此事?依属下观之,农庄与郡府债务数量,乃是郡府机密吧?”说着其人还以威吓的目光扫视在场的众商徒,特别是那些与郡府不太对付的列席商人,眼神别有用意。
被特意关注的几个商徒顿时感动浑身一麻,对啊!今日得知了郡府机密,为了保密,大人物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啊!一时间恐惧压制了全身,这些人真以为今日这条性命要交代在此处了。
“非也!”公孙度也看到了崔玮的小动作,闻言径直摇头道。
“我所言俱是事实,既然是事实,也就不怕为人所知!”公孙度望着在场之人大义凛然道,同时他还在心中加了句:就是要让你等知道债务的规模,才好进行下一步操作啊!
“府君大义!我等佩服之至!”崔玮又一记马屁奉上。
公孙度无视了这一记马屁,手中抛着代表农庄的模型,向着众人解释道:“当前诸位的困境正是由于缺少资金,故而无法向农庄购买原材料、或者雇佣人手进行生产。而郡府正好与农庄之间有庞大的债务关系。办法其实很简单。”
公孙度说着目光在现场逡巡,像是在找个例子,终于,他对着刚刚落座的崔玮举例道:
“例如崔家的造船作坊,需要向各地农庄购买合适的船材,或者在合适的农庄修建仓库进行物资存储,亦或者开设分厂。
崔家由于无钱,想要完成以上工作,崔家需要对农庄负债。作1000金”
公孙度将代表农庄的小木块放在他和崔玮之间,指着小木块对崔玮道。
面前的崔玮闻言,对着小木块连连点头称是,只是心中不免疑惑,他们哪里来的面子能让崔家对农庄负债?
公孙度话语不停,又指着自己与崔玮,前后划拉下道:“郡府来年需要船只,向你崔家下订单采购一批船只,郡府一时之间无钱,则使得郡府对崔家负债。亦作1000金”
最后公孙度指着代表农庄的模型对众人道:“恰好,农庄又对郡府负债,且规模巨大!作10000金”
说道这里,公孙度看着在场商徒若有所思的表情,他手指围绕着自己与崔玮、农庄模型一圈后道:
“三方皆有债务的情况下,只要某将郡府与农庄间巨大债务化为票据,如值1000金的票据交予你崔家,那么崔家便就相当于有了1000金的财货,可以与农庄之人进行后续的组织生产,即可以支付农庄的1000金的相关报酬,用以支付原材料、劳动力以及仓库基础设施方面的费用。
而对农庄之人而言,他们收到这1000金的票据,可以与其他的农庄交易,也可以直接交予郡府用作债务的清偿,由此完成一个闭环!”
听到这里,在场的商徒也都明白了,公孙度这是要将债务当钱用啊!初一听闻,感觉是异想天开,可是众商徒稍一细想,又觉得这并不是空中楼阁,只要商业活动在三方之间发生,那么这债务完全可以替代货币!
第162章 大生产
债务也能当钱用?
在场商徒脑子里都冒出了这么一句话,这么离谱的一个做法却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响,概因今日的头脑风暴已经太多,商徒的脑子都有些麻木,加上是从公孙度口中提出的这么一个方法,使得在场商徒都存有观望之心,并没有急于对此发表意见。
公孙度没有就此对商徒讲一堂货币论的课,说明下何为一般等价物,何为信用货币,何为贵金属货币的打算。
他打算先进行理论实践,然后再循序渐进让襄平、辽东以及将来他的影响范围内接受纸质货币。
没错,公孙度在玩一种很花的活计——信用扩张,他将郡府与农庄集体间的因债务而产生的信用,通过商业活动将辽东的大小商社拉入到这种信用的影响范围。
当前还只是小试牛刀,只要眼前这些商社与农庄间的商业往来不断,这种债务票据也就有了货币之实,一旦这种债务票据立稳了脚跟,信用还可以向辽东的其他群体蔓延,到了那个时刻,公孙度也就完成了他关于纸币的布局。
“诸位且看,这便是用于农庄之间的债务票据,以十钱、百钱、千钱三种形式为主。”公孙度似乎早有准备,自吏员托盘上捏起几张印刷出的票据道。
吏员举着托盘来往,将公孙度口中的票据一一呈现给在场商徒面前。
“嗡嗡”
当看到手上这张轻薄的纸张是可以当千文钱使用时,商徒们还是摇头晃脑啧啧称奇,群是交头接耳。
“嘶,这么轻,这东西就值一千文?”有人将其举在眼前细细观瞧,誓要看出其有什么不一般样。
“嘁,没看到上边的郡府大印吗?这就是欠条,咱们可能觉得不值一千钱,可是在那些负债的农庄庄户眼中,这些可比真金白银还真!”有人闻言,顿时出声道,这人对于债务票据的使用很有信心,这信心不止是来自于那些刚刚成立的农庄,还来自于掌握刀把子的公孙度郡府。
相比较小门小户的赖账可能性,作为集体形式存在的农庄本身就具有很大的信用,就如后世的俗话一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农庄本身就有大量的土地作为固定资产,以及农庄劳动力亦可作为还债抵押。
“是极!这票据其实对我等无甚用处,不像金银,其完全没有囤积的意义!”旁人点头附和,并且还说出了这种票据的一大优点,那便是其没有收藏价值,其比金银货币更加具备一般等价物的作用,此人说着还偷偷看向上首的公孙度,心中揣测:这不会就是府君的用意吧?想要让获得这种另类货币的商徒们,一股脑的将其花用出去。
侧耳倾听商徒们议论的公孙度闻言轻轻颔首,那人猜测的不错,这类债务票据出现的一大优点便是其完全是等价物作用,没有任何的收藏价值,也就导致其只具备促进农庄与商社实体间的生产活动的作用。
更为直观的讲,便是公孙度发行了多少数额以债务为基准的票据,就会产生多少数额的生产价值。
而且还有一个好处,在信用尚未对其他民众扩张之时,拿到这种货币的商社便只能对以农庄为对象的实体进行投资和组织生产,这算是公孙度变相的在催熟农庄。
“兄台所言甚是,这些票据到最后始终会流到农庄的手里,被其用以偿还与郡府的债务。这个过程中,商社进行了商品生产,郡府得到了预定的商品,真是,妙哉!”
有人为这种债务、钱财的流转方式赞叹不已,感觉其中的奥妙无穷。
啪啪!
公孙度见到众人讨论的差不多了,双掌相合拍了两下掌,吸引了在场之人注意力后道:“正如诸位所见,尔等眼前的这种票据,已经下发给了辽东诸农庄,也就是说,诸农庄已经认可了这种票据的价值。”
商徒们互相对视一眼,越发觉得眼前这张小纸片神奇起来。
这个时代的纸张尚未对普通人普及,可在场都是些豪富商徒,纸张平日里用的也是不少,他们是知道纸张造价的,虽然不便宜,但是比丝帛要便宜得多,更不要说有些当千钱的票据了。
见到商徒并没有提出异议,时机已经成熟,公孙度立时对吏员下令:“按照账目分发票据!”
所谓的账目,即今年郡府向各商社下发的订单账目,也就是在这时,在场商徒才反应过来,到场的商徒,都是与公孙度代表的郡府有所商业往来的商社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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