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子,不做也罢! 第20节
而在几个时辰之前,长安,皇宫。
当李世民忙完了一天的公事,回到后宫的时候,看到以泪掩面的长孙皇后,叹息了一声,最终还是问道:“那小子,都说了些什么。”
听到李二的声音,长孙这才抹了把眼泪,起身施礼。
“行了,说说吧,那小子都说了些什么?”
他之所以让长孙出城去送李承乾,其实也是想通过长孙了解一些他不方便过问的事。
这样的事情,他干了无数次,长孙也干了无数次,两口子在这一点上,那是相当的默契,甚至,都不需要彼此交流,就知道对方的心里是个怎样的打算。
“高明说……”长孙慢慢的将李承乾之前和她说的,转述给了李二。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半点不由人。”李二嘀咕着这句话,说道,“这小子,对皇家怨言很多啊,不过,说得也没错,出生在皇家是他的幸运,同时也是他的不幸。
既然生来就比别人高贵了许多,那就注定了要承担或者失去的更多。
卢正卿有句话没说错,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别说高明,就是朕,何尝不是如此。”
说到这里,李二叹息了一声,又问道,“还有呢?”
长孙斜了眼李二一眼,刚刚她说到一半就被他接过话茬了,不过,这一眼有几分风情,有几分埋怨,就不得而知了:“他说他不打算去西域,而是准备去吐谷浑。”
“去吐谷浑?”这是李二没想到的。
虽然在朝堂上,李承乾说自己要去西域,但李二是不信的。
开什么玩笑,莫说西域万里之遥,就说西突厥阿史那咥力去年刚刚继位大可汗,正在西突厥内搞风搞雨,这时候的西突厥内乱不断,李承乾带着二十来人一头扎进去,还不得让那些杀红眼了的蛮子给生吞活剥了?
至于说去吐谷浑,相对而言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虽然说吐谷浑这些年也年年遭遇雪灾,但慕容伏允的政权还是很稳固的,内部虽然也有些冲突,但尚且还在慕容伏允的掌控之中。
“这小子,倒是选了个好地方。”李世民也不得不承认,李承乾这一步,走得很聪明。
吐谷浑本就是李世民未来的战略方针。
如果不是李承乾横插一杠子,再过两年,李二也要拿吐谷浑动刀了。
按照原本的历史进程,贞观八年的时候,李二就会对吐谷浑动兵,一战灭其国。
哪怕是现如今,李二也已经在为出兵吐谷浑做准备了。
若不是这连年的自然灾害,他早就动兵了,这两年,只不过是给大唐上下一个休养生息的时间罢了。
“不过他要怎么在吐谷浑立足呢?”李二有些疑惑地说道,“虽然慕容伏允于朕而言,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但并不是现在的高明可以轻易对付的。”
说着,李二皱了皱眉头。
他在思索,李承乾如何能在吐谷浑打开局面。
但不管他怎么思索,按照李承乾现在的实力来说,绝对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在吐谷浑立足。
无他,实力不济,自身羸弱就是原罪。
咋的,就他那二十来人,还想占地为王不成?
慕容伏允估计能笑死。
“陛下想多了。”长孙笑道,“高明从没有想过在别人的地盘上作乱,他说了,他只是想去帮助那些吐谷浑受灾的牧民,熬过这个寒冬,帮他们过上好生活……”
对于自己的这个儿子,长孙很满意。
她很乐意在李二面前吹嘘一下自己的儿子,也许这就是一个做母亲的趣味。
而李二一听,眼前顿时一亮!
他倒是没有之前长孙的担忧,而是直接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李承乾的险恶用心。
“施恩底层,笼络人心。”李二点了点头,说道,“他要是真能做到的话,那他真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就在吐谷浑站稳脚跟,并且拥有第一批拥趸。
不过慕容伏允那匹夫,怎么可能坐看这样的人出现?
而且,要做到这一点儿也不容易,毕竟吐谷浑的国力摆在那里,要是能做到,他慕容伏允何必骚扰周边。
难,还是太难……”
李二终究是一个合格的帝王,略一思索就知道李承乾的路不好走。
不管是天时还是地利都不站在他这边,如果说,李承乾敢从大唐劫掠粮食帮吐谷浑度过这道难关的话,还有可能。
但是李承乾能这么做么?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不能,先不说他自身实力限制了他这么做的可能性,就算有这个实力,他也不能这么做,否则,他真的再也回不来长安了。
要知道,大唐如今尚且有人食不果腹,哪有粮食援助其他人?
长孙也没解释,对于李承乾未来的路到底应该怎么走,她其实也不看好,但只要没有太大的危险,她都能接受。
虽然在外肯定会受苦,但总好过和自己父皇,兄弟,刀兵相向不是。
“对了,今天怎么没看到长乐?”李二不再纠结李承乾的事,出言问了一句。
说起这个,长孙情绪则是更低落了,半晌,才说道:“我让她跟着高明一起走了。”
“你……”一个你字刚出口,李二就沉默了,显然,他懂了长孙的意思,长叹一声,“一入侯门深似海,真是半点不由人啊……”
埋怨么?他说不出口。
第28章 卷一 读书人的良心
泾阳虽然历史悠久,最远能追溯到夏商时期,但因为地靠长安,所以这么多年也没发展起来。
说得好听点儿,也就剩下一个历史悠久的噱头。
自打贞观改元以来,崔明远上任泾阳县令,到今天,足足五个年头。
倒不是说他没有升迁的机会,相反,朝堂几次想给他升迁,最终都被他拒绝了。
用他的话来说,这几年治下天灾频频,民不聊生,作为当地父母官,他属实没有什么脸面加官进爵。
这倒不是他的托词,而是他真的这般认为。
一大早,还没上衙,崔浩就急急忙忙地找上门来。
崔明远很是无奈的在正厅会见了自己这位族兄。
两人虽然同年,但一个是年尾,一个是年头。
“明远啊,我们这位太子殿下可不好对付啊!”崔浩摇着头说道。
昨天,李承乾离开后,他一个人在竹林外细细琢磨了大半个时辰,都没琢磨明白李承乾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不,一大早,他就来找崔明远了。
他两人,一个是崔家在泾阳官面上的代表,一个是崔家在泾阳私产的代表。
这些年,两人合作谈不上愉快,但也算得上融洽。
“昨日长安就来信了,但我尚有一事不解,还望兄长解惑。”崔明远说道。
崔浩闻言,愣了一下,这语气,过于正式了啊,搞得他都端坐了几分,这才说道:“明远请问,愚兄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辈读书人,自幼习圣人之言,立匡扶社稷、造福黎民之志,缘何今日,兄长却告知,太子殿下不好对付?”崔明远是一点儿不客气地问道,“是小弟愚钝,还是小弟听差了,什么时候,我们竟然要对付太子殿下了?
是太子殿下荒淫无道,还是太子殿下祸国殃民?还请兄长告知!”
听完崔明远近乎质问般的语气,崔浩顿时就愣住了,一时间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心里头却是狂骂,这个书呆子,读书读傻了不是?
但崔明远却不管他,继续说道:“如今,大唐初立,天下百废俱兴,老百姓尚有食不果腹,衣无寸缕之惨状,兄长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却陷入朝堂斗争之中,何其不智啊!”
对于崔浩,崔明远是又爱又恨。
每当灾年的时候,崔浩都会带着大量的粮食来帮泾阳度过难关。
但同时,崔浩也从老百姓手里用粮食换走了大量的良田。
就他出任泾阳知县的五年,泾阳老百姓手里已经有超过两成的良田都落到了崔家的名下。
但就算是这样,你都找不到任何的理由来指责他们,因为一应文书都有据可查,就算你去问那些卖了地的老百姓,他也只会说,崔家给的价格公道!
读书人干起这种恶心事儿来,真叫一个滴水不漏。
崔明远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但他也没办法改变这一切。
因为这就是士族。
自他出任泾阳知县以来,崔家借着便利便不停的在泾阳置办产业。
士族之所以会如同滚雪球一般的,千年不倒,就是因为他们拥有着旁人没有的便利。
还是拿他们崔家来说,虽然名声在外的只有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但如果你真以为他们崔家就这两支,那才是大错特错。
如果不出意外,照此发展,不出几十年,天下定会再多一支崔氏,名曰:泾阳崔氏!
作为泾阳的父母官,这不是崔明远想看到的。
所以,当他接到长安传来的消息,便怒不可遏。
他只想用尽全力治理好泾阳一地,杜绝那些不可言之的惨剧,是以,当崔浩找上门来,说什么太子不好对付的时候,怒火终于再也无法克制了。
“明远此言差矣!”虽然心里气得要死,但崔浩的脸上,却是笑意盈盈,读书人的涵养,那是相当的到位,“朝堂不宁,天下又怎会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