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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唐 第9节

  颜善擦了擦额头汗珠,他发现,他竟然无法反驳颜白的说辞,想想是觉得不合理,可是千百年规矩就是如此啊?

  颜白看出了颜善的心思,索性决定把话说清楚。

  这时候只听颜白继续道:“远古时代我们的先祖发明了文字,渐渐的我们有了家国观念,我们会给家人写信,我们会给君主汇报重要的事情。

  可那时候工艺落后,笔墨不易,我们的先祖要保证用最少的文字去记录更多的信息,所以我猜测这个习惯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大伙保留了下来……”

  “我们都知道先秦的时候用的竹简,那时候臣子给君王汇报问题当然用的也是竹简,如果有臣子想用大白话给秦王汇报问题肯定会挨骂,竹简重不说,那些送信的信使在送信的路上也会骂骂咧咧。

  他们会说,贼你妈,写这么多字咋不累死你这个驴日求的。

  咱们再往后想一下,秦皇想看奏折,结果小黄门抬进来了几十箩筐的竹简,秦皇叹了口气看来今晚是不用睡觉了,宫里的妃子也得枯等一夜。”

  颜善莞尔,正在一旁偷听的李承乾等人也笑出了声。

  “但是!”颜白话音一转:“但是我们现在有了纸张,有了很多的笔墨纸砚,有了比远古先秦更高超的技艺,这一切跟往日相比都不可同日而语。但为什么一切都在进步,在涉及传承的时候我们偏偏还在原地踏步呢?

  我们为什么不把我们可以传承的东西描绘的清楚点,哪怕我们的后辈是个白痴,是个笨蛋,但只要他愿意去看,愿意去照着我们所描述的去做,那最起码也能保证我们的优秀的东西不会断了传承不是吗?”

  李承乾骇然,所有人都一样,吃惊地看着颜白。

  有这么长远的目光的人是个二世祖?这还是那个不学无术的一心只想舞枪弄棒的颜白吗?

  颜善眼睛亮得吓人,突然起身把案前的一张宣纸撕得粉碎,然后重新摊上一张,换了一支小小的毛笔:“叔叔,你再说,这次咱们写得越细越好……”

第14章 小曹内侍

  夜幕降临!

  颜白和颜善从树下写到了帐篷里,帐篷里,颜白光着上半身一拍擦汗一边回忆该如何去讲述有效的控制瘟疫的传播。

  “首先一点是无可置疑的,朝廷必须派人去控制全局,必须在各个路口设置卡哨,有个遵循只准进不准出政策……”

  颜善不知道写了多少字,浪费了多少张纸,可是精神却是越来越旺盛,如此匪夷所思的手段,如此一环接着一环的流程真的是大开眼界。

  想想也奇怪,自家没有相关书籍,自己的这个叔叔又不爱读书写字,这到底是跟谁学会的,难不成这些年都是装的?

  “曹内侍,在下有点口渴了,麻烦你去弄点水来,记得啊,我这侄儿也操劳了一天了,水里多加点蜜啊,不然没有味道喝不下去!”

  正在研墨的小曹内侍慌忙起身,然后去忙碌,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清楚的记得这是颜白第九次使唤自己了。

  可是呢,他什么都不敢说,因为这个是李承乾安排的。

  眼见小曹内侍出门,颜善搁下笔,等候着墨迹干涸:“从我们到这来开始,我就发现你总是时不时的去打量这小曹内侍,我就好奇了,这小内侍也没招惹你,你干嘛老去使唤人家。”

  颜白哪能把自己心里的恶趣味说出来,闻言嘿嘿一笑:“还能坚持不,要是不行,咱们明天继续。”

  颜善站起身晃了晃腰杆:“今日事今日毕!”

  颜白点了点头:“好,那就一鼓作气弄玩,免得心里总是有个事儿膈在那儿,干什么事儿都觉得不爽快!

  接下来要写卫生重要的普及型,首先我们要把卫生分为两个大概念,一个是公共卫生,一个是个人卫生……”

  灯油加了三次,天边也微微发出点点光亮,颜善把毛笔砚台收好,看着面前数十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他觉得颇有成就感,细细琢磨一番他又觉得受益匪浅。

  原本以为是一个手段而已,没成想洋洋洒洒数万字,竟然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体系,可以称之为书了。

  说实话颜善有些后悔,这个医疗体系的初阶有资格成为家族里传世的东西,他想应该先把这个东西给家里的老祖过目之后在去呈现给陛下,毕竟这可是自己小叔亲自口述而来,理应该是颜家的东西。

  可是,那个小内侍寸步不离,颜善好几次想找小叔商量一下,奈何脸皮有些薄,话到了嘴边却开不了口。

  咬了咬牙,颜善颇为不舍道:“小叔具名吧!”

  颜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你写上你的名字就可以了!”

  颜善一听一蹦三尺高:“那咋成,这些都是你的东西,我写我的名字还让不让我做人了,快快,写完后我就去给中山王殿下了,也算把这事儿给了了,准备好好的睡一觉!”

  “也是,写完睡觉!”

  接过颜善手中的笔,看着全篇没有一个墨点的好字,颜白有些头疼,这没有标点符号,这断句是个问题,真是要命啊,算了,反正又不是我看,要命又不是要我的命。

  颜白挥笔写到:颜白,颜善,吹干墨迹,交到颜善手中:“成了,去睡觉!”

  颜善打量着颜白写的四个字,突然皱起了眉头:“奇怪,这字咋这么瘦,不对,说瘦又不失其肉,奇怪,奇怪?”

  ……

  李承乾看着眼前厚厚的一沓子奏章感到格外的开心,这是他出门以来的第一趟差事,他没有想到竟会如此的圆满,也没有想到颜家人对此事是如此的郑重,他亲眼所见两个人从下午写到第二日天明。

  据曹内侍传达,二人在帐篷里汗流浃背,都没有叫苦叫累,如此态度真是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就是自己的一罐子蜂蜜没有了,怪让人心疼的。

  昏睡到下午,颜白被九尾给舔醒了,睁眼一看,颜白险些吓死,枕头两侧一边一个死兔子,另一边是一个死黄鼠狼,两个可怜的东西都是脑袋不见了,就剩下个身子。

  看着趴在自己身边九尾邀功的模样,颜白很是开心的揉了揉九尾的脑袋:“哎呀,真是个通人性的小东西,你的好心我收到了,一会儿我就去烤兔子吃!”

  见颜白起身,九尾轻轻一跃就跳到颜白的肩膀上,然后四平八稳的坐好,眯着眼,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有节奏的咕噜咕噜声。

  大树底下,颜白嘴里嚼着锅盔,眼睛看小曹内侍烤着兔子,嘴里还吆喝着:“翻滚起来,别烤糊了,烤糊了可就不好吃了!”

  小曹内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放心吧颜校尉,小的没进宫之前是个乞丐,那时候什么都难,只有生火最简单。

  遇到好心人给的些吃的,小的都喜欢烤着吃,可好心人毕竟不是天天有,今天这家给你了,下次要不是饿的受不了,你就不好意思去要了。

  有时候没有寻到吃的就去河沟里,田沟里抓些田蛙,田鼠来充饥,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烤东西这门手艺我比东西两市的胡子还要地道,他们见了我的手艺,估计会争着抢着拜我为师呢! ”

  颜白觉得小曹内侍是个行家,闻言竖起了大拇指:“能说出这样的话一看就是个行家,今儿兔子肉我要吃的一点不剩。”

  小曹内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手上的动作愈发的麻利起来。

  “小曹内侍说句不好听的您别往心里去,说实话,我真的好奇你怎么会进到宫里去?”

  “唉!”小曹内侍叹了口气:“这有啥可以往心里去的,进宫之前宫里把这事儿都已经查查的清清楚楚了,掖庭局都有记录的。

  今儿既然颜校尉想听,那我就讲一讲。”

  “听我娘讲,我家里有七个孩子,我行四,上面还有三个兄长一个姐姐,但这四个哥姐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饿死了,之后天下太平了些,日子好过点,我爹娘拉扯我和几个弟妹过了两年安生日子,谁料想又发生了战乱,我爹娘就带着我们一路跑……后来娘也死了,剩下我和我爹还有小弟小妹。

  为了让小弟小妹活命我爹就把我卖了,阴错阳差下我就进了宫。”

  小曹内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眼窝里有泪光闪动:“这样最好,我能活,我的弟弟也能活,但我真心的希望我是最后一个被卖掉的。”

  颜白心情突然变得很沉重,站起身拍了拍小曹内侍的肩膀,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没有经历过他所经历的,根本就无法去感同身受,不管你认不认,这个世界只有冷暖自知。

第15章 开诚布公

  “自从你跟小曹内侍聊过后我发现你就再也没了笑脸,怎么,心里很难受是不是?”

  颜白点了点头:“有点!”

  颜善笑了笑:“回家后你去看看咱们的颜家家训,然后你再好好看看你三爷爷的手稿,你会发现这个世界过的不好的人比比皆是,家道中落,三次被俘,这一路的颠沛流离不是我一两句能说的清楚的。”

  “回家吧!”颜善喟然一叹:“老祖宗想你了,我阿耶也想你了,家里的老老少少都想你了,在这儿拗下去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回吧!”

  “伤患营的兄弟……”

  颜善摆摆手,然后看着颜白笑道:“不远处就是泾阳,再往南就是长安,这中间就相隔六十多里路,三百多伤患就算用架子抬也能抬得回去,你以为你的这点小心思就当真能瞒得过我?”

  颜善指了指趴在颜白肩膀上的九尾,笑道:“它是你养大的,就算我认错了,它还能认错?”

  颜白险些忘了,小时候,颜白曾问爸爸胳膊上的这朵像花一样的东西是什么,爸爸说那是胎记,然后爸爸就想着颜白展示他的胳膊同样的胎记,自那以后颜白真的以为这就是胎记了扭着胳膊一看,抬起头顿觉得天旋地转。

  没承想,这颜善胳膊上也有。

  颜白觉得心虚得厉害,到了唐朝不说了,反而要当自己的祖宗?老天爷,你确定没开玩笑?你确定不会天打雷劈?看着颜善戏谑的样子,脑海里面无数个颜白在打架,但同时一股别样的感觉也慢慢地从心底升起。

  “我以为我从今往后永远都不会有家,没想到这里还有个家在等着我!”

  听着颜白的喃喃自语,颜善笑了笑:“以前的事儿真的都忘了吗?其实忘了也好,老祖宗曾一度走上邪路都能幡然醒悟,我相信你也是可以的,学武在我看来没有说什么不好,但是如果能文武双全就是最好。”

  颜白心里乱得厉害,想说什么,却又一句都讲出来,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突然冒出来的一大堆亲人。

  千年家族的嫡系子孙?

  在家还格外受宠?

  辈分还很高?

  在朝廷还很有势力?

  这一刻,颜白不知道该如何来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来调整自己的一个心态,是将泰然处之?是将错就错?还是该仰天大笑?

  这一切到现在彻底讲不清,如果非要说个一二三,那就是上天的安排了,没想到穿越一下还是姓颜,也还是叫做颜白。

  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呢?

  相同的姓氏,相同的胎记,相同的名字,过去和现在的一切风牛马不相及,现在看来却又是那么的唇齿相依,不认是不可能的,人家颜善一口一个叔叔喊的比什么都亲热,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就是这个颜白。

  至于是当孙子,还是当叔叔,一份责任一份承担,你爱我一分,我还你十分。

  “那就等几天再回去吧!”

  颜善听着颜白的话,笑着点了点头:“也好,回去挨顿骂什么事都过去了,总是逃避终归不是办法,再提醒下你啊,老祖宗是个急性子,骂你的时候你就别顶嘴,气消了也就过去了!”

  颜白点了点头,三口两口把手里的兔子肉吃完,看着九尾把骨头咬得咯吱响,颜白把肩膀上的它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走,我来告诉你断句为什么很重要。”

  颜善歪着头:“昨天晚上你说的那个什么符号?”

  “对!”

  颜白和颜善又坐在昨天的那棵大树下,李承乾见状自觉的也坐到一边,小曹内侍奋力的摇着扇子,小内侍汗流浃背,他却舒服地翘起二郎腿。

  看着颜善略微有些不在意的模样,颜白在脑海里综合了一下措辞,说道:“说话和书写我们可以理解为一种叙述的节奏,像歌谣一样的节奏。什么是节奏呢,我们可以直白地理解为,当当当当当当当。可如果我们给这几个字加上节奏,可以变成,当当当,当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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