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唐 第107节
裴行俭头也不回道:“你没睡午觉,上课别打瞌睡!”
私塾读书声响起,整个庄子突然就安静下来,连正忙着卖米酒,推销庄子提纯酒的众人也突然把声音压到了最低。
朱丁拿着长长的木棍开始巡视,这个时候庄子里的狗都会躲到柴房里面去,河里的鸭子和鹅也不敢嘎嘎嘎的乱笑了。
它们已经被上了很多次课了,血淋淋的教训在上个月几乎每天都会上演。
这个时候私塾学子背诵的是阉割版的《三字经》,大家背完子不学,断机杼之后,直接就跳到了养不教父子过,教不严师之惰。
至于前面的那句窦燕山,有义方,有五子名俱扬颜白写出来的时候直接就删除了。
安德郡公杨师道站在那儿一直听到私塾里没有朗诵声,他喃喃道:“朗朗上口,人间奇文,我就在这儿驻足片刻,没承想会碰到这么大的一个惊喜,了不得啊,真了不得啊!”
“对了,店家你可知道这是谁人所作?”
苏氏闻言抬起了头:“贵人,可不敢叫我店家,民妇可是正儿八经的种田的,是民不是商!”
杨师道歉意地朝着苏氏拱拱手:“一时口误,还请莫往心里去!哎呀,这鸡蛋米酒看着不错,咋卖的,舀上一些我尝尝!”
苏氏开心地笑了笑:“一个子三大竹杯,看您岁数不小,这刚好又到了锅底……”
边说她边拿起一个竹做的长夹子,从一锅开水里夹出一个竹子做的竹杯:“鸡蛋花多,来,您尝尝,喝完我给您再续上!”
杨师道看着妇人递过来的竹杯,笑了笑,伸手接了过来,尝了一口,赞叹道:“温热真好,解乏啊!对了,你可知刚才孩子们朗诵的学问是何人所作?”
苏氏忙着招呼其他的客人,闻言头也不抬道:“我们的县伯给孩子们作的!”
“颜白?颜县伯?”
“您认识?”苏氏抬起头有些诧异。
杨师道闻言解释道:“在长安时远远的见过那么一两次,不过我也读过不少书,咋就没听说过这文章,我看你也是这个庄子里的人,可知这三字韵文叫什么?”
就在刚才短短的几息,苏氏又卖了一坛子酒,而且买的还是读书学子,她见杨师道也是个读书人,心里不免多了些期待,闻言笑道:“我家孩子说叫做《三字经》!”
“《三字经》?”杨师道记住了这个名字,突然醒悟过来,这妇人的孩子也在进学,他不可置信道:“你家孩子也在那私塾里?”
“是的,庄子里六岁以上的孩子都在私塾里,这是县伯规定的,他说谁家孩子到了年纪不把娃送过去,就赶紧滚出庄子去,庄子里不要笨蛋,要的都是读书相公,您也是读书人,您看看我县伯说得在理不!”
“求学这一路所需的花费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啊!”
苏氏见又来了一群人,见这人也不买东西,光在那儿问东问西的,索性也不愿多说了,闻言简单回道:“县伯说我们不用担心花费,孩子求学的花费有颜府全部承担。”
“当真?”
苏氏有些不耐烦,这人话多就是了,怎么还疑神疑鬼的,于是加重语气道:
“什么当真当假的,我娃就在里面,如今都认识百十来个字了,还能弹点简单的乐,还能画大鹅小鸭子,真真切切的没花钱,我没事儿骗你干嘛!”
杨师道见妇人有些不开心了,笑了笑,一口饮尽杯中的米酒,学着别人把竹杯放到一个大木桶里面,随后背起了手,对着身后的一健仆说道:
“颜师如今也在这儿,说什么也要拜会一下,三儿,跑一趟,把拜帖送到颜府,我随后就到!”
看着家仆朝着颜府跑去,杨师道背着手准备好好地在这个庄子看一眼。
杨师道看着异常干净的庄子,他回想起了自己一生的几十年里,从未真正见到有过的好的百姓,虽说长安周遭乃是名副其实的富地,这些年在朝廷休养生息的政策下百姓已经能够吃饱穿暖。
但依旧辛苦,每日依旧要为一日三餐忙碌着!
随着他缓缓走进庄子里。
他惊讶地发现颜家庄子和自己这些年所见的大不同,他也没有料到庄子里随便看到的一条狗能吃得膘肥体壮,而且家家户户几乎都养狗。
多只狗就相当于多张嘴,人都吃不饱饭的时候谁有闲情去养狗,今日所见颠覆了认知,由此可见这庄子的生活该是什么样的一个光景!
难不成顿顿吃干的,偶尔还能开荤?
粮食多的吃不完了?
他走到私塾门口,正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一个手拿长刀的壮汉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长刀出鞘,正打量着自己。
杨师道身后的一家仆赶紧站到自家主人身前,低声呵斥道:“瞎了眼,贵人当前拔刀而视,不想活了!好好看看这是弘农华阴安德郡公杨郡公,快些磕头认错,然后滚远一些!”
陈林长刀归鞘,拱拱手,抬起头来冷眼看着两人。
家仆正准备出声呵斥,却听杨师道突然呵道:“小四儿不得无礼!”
杨师道说罢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陈林笑道:“看样子你应该是颜府家臣了,让一个家臣保护私塾安全,颜家对此是上心的,那妇人的话我信了!”
“不知老朽可不可以进去看看,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打扰孩子们学习!”
陈林点了点头:“您可以进去,但是他不行!”
光影一暗,裴行俭知道又有人进学堂来了,他用手肘碰了碰李恪,低声道:“李恪,这次来的是谁?”
李恪偷偷地瞥了一眼,低下头轻声道:“太常卿杨公!”
裴行俭想了想觉得没有丝毫的印象,出声道:“说名字,说名字,太常卿有好几个呢我哪里知道是谁!”
“前隋朝观德王之子,杨景猷杨公!”
“嘶!”裴行俭吸了口凉气:“怎么来的官一个比一个大啊!我……”
就在这时,陈老瞥了眼李恪和裴行俭:“李恪,裴行俭,上课交头接耳,去后面站着去!”
第25章 谁才是野种
李恪找到了颜白,他看着颜白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能不能也拜你为师!”
颜白搁下手里的笔,抬起头好奇道:“为什么?”
“刚才你打了裴行俭的手心,昨日在课间明明是我俩一起说的话,我也应该受罚的,说话是两个人的事儿不是一个人的问题!”
颜白摇了摇头:“你身为皇子就只能有先生,如果想像着裴行俭那样磕头拜师估计不成,我就算愿意。
陛下那边也不会愿意,但是如果因为今日的事情你觉得没有和裴行俭同甘共苦,那我可以满足你!”
李恪闻言伸出了手,颜白自然不客气地拿着竹棍抽打了三次,李恪疼得龇牙咧嘴,笑着笑着把自己的眼眶笑红了:“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从去年的七月后我娘抱着我哭的次数就变得很多了。
以前我偶尔还能出宫去找他们玩,自那我就不敢出去了,只要一出去就会收到各种奇怪的书信,遇到各种奇怪的人,一个小小的摊贩,一个擦肩而过的人,他们会跟我说各种奇怪的话。”
颜白笑着问道:“什么感觉?”
李恪揉了揉眼睛,笑道:“当时很开心,我觉得我很不一样,我记得笑着跟我母后去说呢,长这么大母亲从未打过我,那一次把我打得格外地狠。
自那后我就再也不能出宫了,而且连先生都没有了,如果不是那件事需要掩人耳目,我这辈子估计就在深宫内了!”
李恪看着颜白:“那深山后的打雷声是您造成的吧!”
颜白点了点头:“裴行俭还是忍不住给你说了吧!”
李恪挠了挠头:“他倒是什么都没说,但是那天从山里下来后他太欢腾了,半夜都睡不着,我猜出来的,对不?”
颜白揉了揉李恪的脑袋:“你竟然诈我,心眼子蛮多!”
“那桥也是你弄得吧!”
颜白闻言怒道:“狗屁,那是被雷劈的,关我什么事儿啊!”
李恪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他点着头:“我信,我真的相信!”
就在颜白和李恪相互闲聊的时候,李晦突然不敲门就跑了过来,他这个人最守礼,今儿直接推门而入属于头一回。
“怎么了?这么着急?”
李晦拱拱手略表歉意,然后急促地说道:“小俭被人打了!直接被人从河边的小桥上给踹到了下面的河里,陈林跳下去救人了,我安抚完大肥之后就立刻跑来给你说了!”
颜白皱起眉头,有些烦躁道:“谁打的!”
“张慎几!”
这个名字极其地陌生,颜白闻言皱起了眉头,站起身边穿戴边问道:“张慎几是谁?谁家的?”
李恪闻言回道:“长平郡公的孩子!”
“张亮?”
李恪给李晦点了点头。
颜白更是不解,他整理着头发不解道:“长平郡公的儿子不是张顗吗?这个张慎几是家里的老二?”
李晦见颜白认真地穿戴,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嘀咕,他深知颜白的为人,只要颜白越平静,那就是他心里的怒火也就越大,他颇为烦躁道:“关上门来自己说,谁也不知道这个张慎几是不是他的儿子。
有人说这是他亲生儿子,也有人说是他干儿子。
市面上曾经有谣言说道这个张慎几原来是个卖笔的小商贩,因为长得俊美,又擅长舞蹈就被长平郡公后妻招到了府邸里面去了。
哎呀,这事儿说起来恶心着呢,我懒得说了,你要想知道去打听一下这就知道了!”
“哦,我明白了,张顗是前妻留下的子吧,这不清不楚的货色顶多算个老二,对了,他是勋贵,我也是勋贵,他动手打我弟子,就是对我宣战了,按照《唐律》我打死他没事儿吧!”
李晦闻言瞬间垮了脸色:“你现在是县伯,又是一县之主,别动不动就想着把人打死,咱们还是先去看看小俭怎么样!”
裴行俭的头摔了一个口子,不深,但是流的血很多,有些吓人,伤口是掉到了河里被河底的石头磕了一下。
大肥不能见血,他见了裴行俭受伤已经愤怒的双眼通红,一边的拴马石被他拔了起来,他抱着拴马石随时准备冲过去把张慎几给砸死,陈林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着大肥,他生怕大肥发狂了,真的就把人给打死了!
李崇义望着喋喋不休的张慎几好心道:“你赶紧走回去找你的便宜老娘,要是再不走,估计今儿你真的走不了了!”
史仁基看着房遗爱叹了口气:“你可真是个惹祸精啊,刚才要不是你挑唆,能出这种事儿,你可真不要脸!”
房遗爱梗着脑袋:“关我什么事儿,你我是勋贵,裴家已经分房而过,裴行俭他是个什么,一个农家小子,开几句玩笑就开不起,对人甩脸色?”
裴炎忍不住,怒目而视:“贼你达,你小子放屁,再怎么分房那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这话你是怎么说出来的!”
史仁基摇摇头:“房遗爱你可真是狗屁不是,你这样的人容易害人,同是勋贵今儿我就不落井下石了,以后记得离我远点,我不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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