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神话：大唐 第608节

是夜，凋零的桃林突然换发出了生机，干枯的枝叶抽出新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了一朵朵绚烂的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桃林随风摇曳，似是在迎接着什么。

只可惜，这神奇瑰丽的一幕，注定很少有人看见。

两道身影出现在桃林之中，一个牛首人身，只剩独臂，却显得那般笔挺伟岸，如一座饱经岁月沧桑却依旧巍峨壮阔的神山。

另一道身影则显得十分飘逸，长发披散，背负一口黄金圣剑，虽然青袍上还有着未干的血渍，却难挡那股朝霞晨星般的风采气度。

李道玄到现在还觉得有些梦幻。

本以为今晚人间将会血流成河，却不想，蚩尤似乎全无一丝战斗的意思，只是提出让他陪同着去转一转如今的世界。

蚩尤并未说去哪里，似乎一切全凭感觉，也不再和李道玄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人间山河，沃野平原。

直到行至这片桃林，他才停下了脚步，眼中浮现出一丝波动。

“夸父逐日，渴死于道旁，弃其杖，化千里邓林。”

李道玄心中灵光一闪，道：“敢问兵主，这里是否便是夸父陨落之处？”

蚩尤沉默片刻，抚摸着那一朵朵桃花，终于再次开口说话。

“你可知夸父为何逐日？”

“贫道不知，还请兵主赐教。”

“为了复仇。”

蚩尤平静的声音出现了一丝波澜，深邃的眼眸似乎看透了岁月尘埃，再次见到了那个擎天撼地的豪迈巨人。

“夸父本是我巫族巨人氏部落的首领，巨人氏部落曾是我巫族战力最强的部落，天生巨人，肉身强横，每一个成年的族人都足以搏击神魔。”

“但巨人们却有着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耐力不足，若是长时间得不到休息，肉身便会不堪重负。”

顿了顿，蚩尤的声音继续响起。

“越来越多的巨人终于引来了神明的忌惮，本该升于扶桑落于东海的金乌，却坠入了巨人氏的部落，将所有年幼的巨人全部烧死，毁掉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

“狩猎回来的巨人们彻底陷入疯狂，他们朝着那金乌追去，想要撕碎它的翅膀，扭断它的脖子！”

蚩尤的声音逐渐变得冰冷。

“金乌有着天下极速，却只是吊着他们不断奔跑，以太阳真火烘烤大地，渐渐的，一个个巨人饥渴而死，倒了下去，到最后，只剩下了夸父。”

“夸父横跨大半个洪荒，一直追到了这里，仇恨让他忘记了一切，一口气喝干了两条大河，却终究力不从心，倒地不甘而亡。”

“从那之后，巨人氏部落便彻底消亡。”

夜风吹过这片桃林，呜咽之声再次响起，如泣如诉，好似上古巨人倒下前那不甘和愤怒的悲鸣。

李道玄再次望向这片桃林，这些花朵那般娇美明艳，却不想背后有着这么一段悲壮的往事。

那些追杀太阳的巨人，那位名为夸父的首领，怀着满腔的悲愤和仇恨，一个个倒在了为族人复仇的道路上，却无一退缩。

夸父被后来者讽刺为不自量力的傻子，但李道玄却在这片桃林中感受到了一种史诗般的悲壮，一种充满了阳刚力量的勇气。

“大巫后羿震怒，举部落之力，加以巫族各种秘术，造箭射杀九只金乌，但可惜的是，后羿被众多妖神围杀，最终部落覆灭。”

“不过他的箭，却奏响了巫族伐神的号角！”

“也是从那时起，巫族和神明彻底决裂，一片散沙的巫族开始学会团结，而我，也被推选为了巫族之主，率领他们和神明战斗。”

“可惜，我让他们失望了。”

说到此，蚩尤突然沉默了，不再发一言，只是静静注视着眼前绚烂的桃花。

良久，他采下一朵桃花，小心翼翼地放于怀中，而后朝着远方走去。

李道玄连忙跟上，他回头望了一眼，发现那片绚烂的桃林在蚩尤离开之后，竟然迅速枯萎凋零。

寒枝朽叶，萧瑟秋风。

似是在送别老友，又似是在诉说着一段被淹没于时光中的往事。

……

一日后，大唐新州，涿鹿县。

此刻已是白昼，街上川流不息，百姓安定富足，比起贞观初年时的精气面貌不知好了多少。

“糖葫芦～冰糖葫芦！”

“刚出炉的胡饼，只要一文钱！”

“客官，小店新进了一批胭脂，要不要进来看一看？”

……

蚩尤和李道玄来到了上阳城，他们仿佛是行走在另一个时空中，街上的行人全都对两人熟视无睹。

“神明非常狡猾，他们不愿正面和巫族作战，便扶持当时弱小的人族，与我巫族正面对抗。”

蚩尤再次开口了，行走在这片早已变了模样的古战场上，他就像是一个在回忆过往的老人。

“人族很有潜力，但还太弱小，涿鹿一战中，我连败轩辕七十二次，打得这里天崩地裂，满目疮痍，多少人族英雄血，染赤了我的虎魄刀。”

“为了帮助人族获胜，神明围杀了我巫族神兽夔牛，用它的皮制成战鼓，声震千里，犹如雷鸣，帮助人族提升士气。”

说到这里，蚩尤的眼中露出一丝讥讽之色。

“但我巫族勇士，只会感到更加的愤怒，那一战，不少神明下凡参战，却都流干了神血。”

“那是我此生最酣畅的一战，连杀十六个神明后，我终于砍下了帝俊的脑袋。”

“天庭，覆灭。”

……

第586章 共工怒触不周山，巫族后人

听完蚩尤的话，李道玄迟迟不能平静。

涿鹿之战，远比他想象的要更加惨烈百倍，那不仅是人族和巫族的战争，同样也是众神和巫族的战争！

蚩尤口中的帝俊，便是上古天庭之主，据说那十个金乌便是他的血脉。

那时的天庭和现在广为流传的天庭大不一样，当时天庭中的大多数神明都是妖族，比如帝俊就是天帝，鲲鹏为妖师。

妖掌天地，巫族逐渐崛起，人族只是在夹缝中生存。

巫族实在是太耀眼了，每个部落都是天地的宠儿，秉大气运而生，比如蚩尤的九黎部落，生来便铜头铁额，金刚不坏。

巨人氏部落肉身强横至极，巅峰巨人甚至能摘星拿月。

后羿部落每个都是神射手，可猎龙凤。

祝融部落可控南明离火，共工部落操纵江河湖海，风伯和雨师就是共工部落中的佼佼者。

类似的部落还有很多，他们都属于巫，天赋异禀，甚至不用修行，成年后便能搏击苍龙，力拔五岳。

这样可怕的种族，极大威胁到了上古时的天庭统治。

于是帝俊联合人族，想要彻底消灭巫族，却不想最终翻车了，巫族在蚩尤的率领下，紧紧团结在一起，在涿鹿之战中节节胜利，杀得诸神不得不亲自下场。

那一战的惨烈，李道玄无法想象，他只知道在那之后，天庭分崩离析，妖族永远退出了历史舞台。

连身为天庭之主的帝俊都战死了。

不过这样看来，蚩尤已经成功率领巫族打败了诸神，为何他之前还会说自己让巫族人失望了呢？

“那一战，巫族其实败了。”

蚩尤的声音响起，眼中的激荡消散，露出一抹悲痛。

“虽然斩了帝俊，报了血仇，但我巫族各部落也遭受重创，我也受了重伤，便命风伯雨师唤来大雾，困住人族士兵和剩余的神明，准备退兵。”

“然而那时的诸神已经彻底疯了，他们强行将轩辕的女儿改造成了女魃，将她派到战场上，旱魃一出，赤地千里，驱散了所有大雾。”

“为了保全族人，我独自断后，被擒下，轩辕将我斩首，分尸五处，部下刑天闻讯前来相救，却被砍断了脑袋，葬于常羊之山。”

说到此，蚩尤眼中露出痛惜之色。

刑天是他认定的下一任巫族之主，天纵之资，若是没有那么冲动，或许还能为巫族保留一丝希望。

也不至于如妖族那般彻底没落。

两人在涿鹿县中继续行走，直到遇见一座祭祀黄帝的庙宇。

蚩尤在庙外久久伫立，只是凝望着轩辕黄帝的雕像，最终没有进去。

“你恨黄帝吗？”

李道玄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他本以为蚩尤必然对黄帝仇恨至极，却不想蚩尤竟然摇头道：“并不恨。”

看到李道玄的意外之色，他解释道：“轩辕也好，我也罢，都不过是在为各自的族群而战，我不仅不恨他，还有些佩服他。”

顿了顿，他叹道：“屡战屡败，却又屡败屡战，百折不挠，率领弱小的人族周游在巫、妖之间，并最终成为胜利者。”

蚩尤望着四周的人间烟火，流水人家，最后说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