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文匪 第206节

“爸爸，实在不行，您急流勇退也好呀。”

“急流勇退，金盘洗手，你以为我不想？你的几个兄弟，一个能继承我的家业的都没有。我的这些生意，他们谁接得下？而且，你也知道，我的这些生意，一个一个的套着，哪有那么好退的？”黄楚九又叹气道。黄楚九做买卖，大多都是靠借的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用七个锅盖来盖住了十口锅。但是如果他要金盘洗手，那他首先就要把另外的三个锅盖再找回来。但是这谈何容易呢？向她这样的商业模式，一旦停止了扩张，露出了收缩的意思，那锅盖就真的怎么着都不够用了。甚至于，他要想安稳收场，那准备十个锅盖都未必够用。

“李校长他在报纸上说了什么了？”黄慧宝又问道。

“李校长其实也没说什么，只是说因为一些缘故，大世界的电影院不能再承接《流亡》首映的事务，而时间仓促，他们也没有其他备用的地方，只得将首演地点改为上海大学大礼堂。并且通知已经买票了的观众，可以选择到上海大学大礼堂观看，也可以到上海大学门房处办理退票事务——如果李校长不是生气了，这退票的事情，自然是还在大世界更方便。但是他如今这样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李校长是生气了。”

“李校长应该不会把我们怎么样吧？就是王九爷应该也还是讲道理的，他们都是好人，应该知道我们的难处……”

“哪里需要他来动我们……”黄楚九忍不住叹道，“我们呀，能保住这个知足庐就该知足了。”

“黄楚九这一手做得可不地道。”在另一处地方，黄金荣正和张啸林商量，“这种事情，他怎么能和李谦玩这种突然袭击？他顶不住日本人的压力，他可以提前说，哪里有事到临头，再来这么一手的道理？”

“大哥，你看李校长这话，他说已经买票了要退票的，可以去上海大学退票——这就是割袍断义了嘛。大世界每年赚这么多钱，大哥你看……”

“先看看，找个时间和王九爷接触一下……”黄金荣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道：“我说啸林，你送来的这西洋玩意儿，怎么这个味道，你也喝得下去？”

……

李谦特别在通知中加上了一条要退票的可以到上海大学门房办理退票。消息刊出后，倒是真的又不少人跑到了上海大学的门房。不过他们都不是来退票的，而是来问，有没有更多的电影票的。毕竟，上海大学的大礼堂，比那个时候的电影院要大不少。（那个时候的电影刚刚起步，观众有限，所以电影院的放映厅自然也不大。）从理论上来说。也应该有更多的位置，应该可以卖出更多的电影票。所以虽然报纸上并没有说要继续售票，但是很多人还是忍不住跑来问一问。

不过，上海大学大礼堂虽大，但是没有一处土地是空闲的，因为上海大学的学生也要看，另外，上海大学附属的那些工厂的工人，附属工厂的附属小学的小学生，他们也都要看。所以，整个大礼堂都已经不够用了，很多学生、工人、小学生都只能等后面的场次了。

除此之外，很多人还对上海大学本身非常的感兴趣。但是上海大学不太容易进去。不仅仅是不太容易进去读书，就是进去转转也不容易。上海大学的校园管理在整个上海都是出了名的严格。外来者要进入上海大学是很困难的，当然，这也是有道理的。大家都知道，上海大学研究了一些真正世界先进的技术，比如说那种叫做青霉素的神药。因此，那些不要脸的日本人已经不止一次地想要混进来，偷走这些技术了。所以大家也觉得能够理解。但能理解是能理解，好奇却也是真的好奇，能进来看看，出去都可以吹一把牛逼了不是？

到了4月28日下午六点左右，《流亡》的首映式在上海大学大礼堂举行。此前据说有一些日本浪人打算到上海大学附近来闹点事。但是这个举动被日本驻中国公使重光葵阻止了。

“明天就是天长节了，今天最好还是不要弄出什么事情来。尤其是上海大学是由美国海军陆战队保卫着的，他们还没有撤走，一旦发生什么冲突，那就不是我们和中国的冲突了，而是我们和美国的冲突了。那我们就上了李谦的当了。”于是大家便一起骂李谦阴险，接着就表示等天长节过了，再和他慢慢理会。

因为没有日本人捣乱，所以入场还算是顺利。这个时代电影刚刚起步，所以首映式也相对简单，无非是先二话不说的放电影，等放完了，大家鼓掌，然后亮灯，最后主创人员，导演呀，演员呀一起出来，向大家谢个幕，对观众表示一下感谢，顺便为自己的下一部电影打个广告什么的就行了。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首先是大家落座，接着便灭了灯，接着黑暗中便传出几句日语：“快一点，好，就在这里，都快一点！小心点，那是炸药！”同时在漆黑一片的银幕上，就出现了这几句话的中文字幕，同时还伴随着喘息声和铁锹挖地的声音。

接着黑沉沉的银幕上突然亮了起来，黑暗中，爆炸发生了，同时又传出一句配着字幕的日语：“是中国人炸了铁路，我们要马上行动。”

紧接着周围又暗了下来，只有一声又一声闷雷般的炮声。

“打雷了吗？张广德，你听外面这是什么响动？”黑暗中，一个声音问道。

“管他呢，还早呢，明天还要考试呢，林桐，睡觉，睡觉……”另一个声音带着困意回答道。

“我要去看一看。”一个声音说，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像是从高低床上下来的声音，然后是开门的声音，随着门的打开，光照了进来，同时一声更为猛烈地炮声响了起来。甚至连原本睡在床上的张广德都忍不住坐了起来：“好大的雷呀！”

“不是雷声，是……是日本人在开炮。”林桐道。

这时候镜头从宿舍里面向着敞开的门口推了出去，清澈的，满天繁星的夜空出现在银幕上，然后，随着炮声的响起，可以看到有暗红色的光线掠过黑暗的天空，同时还有嗖嗖的呼啸声传来过来，接着在远方微微的亮起一点点微光，让远山的痕迹隐隐地显露了出来，然后便是隐隐传来的爆炸声。

“是日本人，他们在炮轰北大营！”林桐喊道。

接着画外音便响了起来：“这是公元1931年，9月18日的晚上，也是我们的流亡的开始……”

同时由大提琴拉出来的《松花江上》的低沉哀怨的主旋律开始缓缓响起，接着两个血红的大字——“流亡”出现在银幕上。

然后银幕渐渐亮了起来，到处都是交头接耳，惴惴不安的学生。显然已经是第二天的白天了，学生们都聚集在一起，谈论昨天晚上的事情。

“同学们，安静一下，我来给大家通告一下我了解到的情况。”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镜头摇过去，便看到一位学者正站在操场的主席台上，举着一个铁皮喇叭朝着大家喊道。同时在银幕的下方出现字幕：“东北大学代理校长宁恩承。”

“同学们，昨晚十点半日军攻打北大营。半夜十二时以后，大帅府、省政府已经没有人接电话。现在北大营火光冲天，正在燃烧之中，你们全可看见。我的消息，只是这一点点。

日本在沈阳驻军只三千人，攻打北大营、兵工厂，占领省政、大帅府，尚感人手不足，大概不会派兵攻占我们大学文化机关。我们目前的安全不成问题，将来如何发展，会发生什么危险，那就不可知了。

我和诸位一样，同在校园，没有特别消息可以奉告，只是大帅府、兵工厂、北大营全被日本小鬼攻占了，我将尽我的一切能力维护东北大学，给教授学生提供一切安全办法。如有任何逃生之路，我一定告诉你们，我要尽我全力来帮助你们。

我在英国上过学。英国是海岛之国，远航渔船常有沉船。英国人有一传统，一艘船将沉没的时候，船上的妇女小孩先下船，先上救生艇，其次是男的乘客，再次是船工水手，最后是船长。如果船沉得太快，船长来不及逃生，这船长就随船沉入海底。今天我是东北大学的船长，我们这条船处在风浪之中，不知要有什么危险。

我向诸位保证，我一定遵守英国传统，筹划安全出险办法，如果遇上危险，逃生的次序一定按我所说次序实行：妇孺先离船，其次是教授学生，再次是职工，我是永守舵位，尽力让大家先逃生。

中国向有国家养士的传统。古人说“士报国恩”，今天国难当头，我们全是一国的善士，应有“士报国恩”的准备。

如果暴风暴雨不久就过去了，大家平安无事岂不好。反之，如果发生任何危险，应该恪守“士报国恩”的信条，就一切无恐无惧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首映（2）

在发表了这样的讲话之后，宁恩承先生开始布置起后面的安排，首先是令会计主任解御风把学生们的伙食费先发还给学生，东北大学规定开学之初学生须把学费膳费交给会计处保管，学生每月伙食费由会计领取应用。9月是开学的第一个月，膳费全在学校铁柜之中。

膳费发还以后，铁柜空空如也。宁恩承又令会计主任把铁柜永久打开，以示存款已空，校内之人不能求借，校外强徒放弃抢劫意图。

接着就是让家在沈阳，或是有亲友在沈阳的女学生，先回家避难。至于其他女生，则暂时安排到小河沿英国人的医学院躲避。

接着便是张广德和林桐等同学在宁恩承校长的指挥下，尽可能的帮助同学们疏散的事情，在这当中，埃德加·斯诺饰演的张伯伦教授的助手，也在这当中登场了。当然，登场的也少不了日本人，日本南满中学堂校长中岛守人坐着一辆挂着日本国旗的小汽车出现在了东北大学的校园中。中岛从汽车上下来，整了整领结，又扶了扶眼镜。电影在这里还特别给了他一个特写镜头，以突出他在环视校园的时候，微微翘起的嘴角。

日本人的到来让还留在学校中的师生都有些紧张。在张伯伦教授的陪同下，宁恩承校长和中岛守人做了简短的交谈。中岛表示，他受关东军司令本庄繁将军的托付，来探望大家，看看大家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没有。他同时表示，大日本帝国对于中国，尤其是对于东北的教育界并没有恶意。只是希望大家能够相互提携，共同进步。这次事件之后，东三省已经是日本的领土了，各位贤才完全可以留在这里，为大日本帝国服务。

虽然知道在这个时候直接顶撞日本人很危险，但是师生们还是忍不住了。

“你胡说什么！东三省是中国领土！”张广德忍不住呵斥道，同时向上逼近了一步。其他学生也围拢了过来。

不过宁恩承校长伸手拉住了他。接着宁恩承校长便转向中岛，非常严肃地，一字一句地说：“东北是中国的领土。现在是，将来也是。我和我的学生都是中国人，我们将永远忠于我们的祖国。我们不需要来自日本，尤其是来自关东军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