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文匪 第153节

第一百八十二章 体面

庄周先生在某篇文章当中提到小偷和大盗的某个差别的时候，曾经提到，比如说吧，把财物放在坚固的箱子里，再用结实而精巧锁具锁好，然后小偷就对着这个箱子没辙了吧？但是大盗却不是这样的。大盗会把这个的箱子，连着结实而精巧的锁具一起扛着就走，他只担心你的箱子和锁具不够结实，在搬运的过程中出现了损坏，从而给他的搬运过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呢。

如今看着几个海军把那个沉重的保险箱抬上刚刚开进来的海军的卡车，小野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庄子的这段比喻，小野的汉学水平并不算高，《庄子》的这一段也是从汉学老师那里听来的。

“呸呸呸，我们可不是大盗，陆军的马鹿们才是窃国的大盗。”小野这样想着，同时很满意的向着周围看了看。如今最重要的证据——那些叛徒已经被装上了车，那些送叛徒过来的英国人和他们的车辆，也都被拍了照，而且他们还拿到了大量的相关资料，尤其是那个保险柜中，一定会有非常重要的好东西。

这个时候加藤泊治郎总算是从地上爬起来了，他挨了两枪托，右手断了，左脚那里也伤得不轻，手枪也掉了，但是这时候他还是不管不顾的冲来上来，大喊着，想要把那个保险柜抢回去。

虽然他一看就是大官，但是海军的人什么时候把陆军的大官放在眼里过，于是一个海军抡起枪托，砰的一下打在他的膝盖上，加藤泊治郎顿时便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愚蠢！”小野瞟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加藤泊治郎，然后道，“上车，我们回去！”

这次行动，海军的确抓到了好多东西，除了那几个“叛徒”，他们抢回去的那个保险柜更是重要。虽然没有密码，但是在暴力拆解面前，密码什么的，根本就不值一提。保险箱被拖回去之后，在砂轮呀，压力剪呀之类的东西面前，连帮个小时都没能顶住。事实上，如果不是害怕拆解过程中，损坏了里面的文件，拆解的过程还能够更快一些。

保险柜被打开之后，小野把里面的文件拿出来，稍微看了几眼，脸上便笑开了花。

这几份文件都是陆军方面和英国人达成的协议，内容上都涉及到各种设备采购，而且上面还有加藤泊治郎和英国领事白利安的签名。

“这一下子证据确凿。这帮马鹿！”小野便兴冲冲地拿着这些文件，去找盐泽幸一。

盐泽幸一得到报告之后，看了一会儿，然后对小野道：“你做的不错，这的确是证据确凿了。呵呵……后面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嗯，我听说你们这次行动打死了陆军的人？”

“将军，是陆军的人先开的枪，然后我们才被迫开枪还击的。我们也有一个人受伤了的。”小野赶紧道，“另外，陆军那边只死了一个人，伤了两三个吧。”

“只死了一个人，就被你们控制住了局面？”盐泽幸一摇摇头道，“陆军真是没用！嗯，那个加藤泊治郎的家伙怎么样了？”

“被打了两枪托，可能受了点伤吧。反正陆军的人，谁知道呢？”小野说道。

在获得了这些资料之后，盐泽幸一立刻就通过海军的电报，将这一情况上报给军令部，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军令部和参谋本部，以及政府的事情了。

与此同时，在宪兵队，加藤泊治郎刚刚和参谋本部那边进行了电报联系。参谋本部那边当然是暴跳如雷，把加藤泊治郎痛骂了一顿，并且要求加藤泊治郎“承担起责任来”。

当然，日本人的所谓的“负起责任来”，可是一句意思很重的话。在后世，这就意味着你必须去面对电视镜头九十度鞠躬；而在这个时代，这句话的意思基本上就是要你赶紧给自己找个介错人。

找个好的介错这事情相当重要，因为介错可是个技术活，不是谁都干得好的。在后世，某文学家自杀的时候，还专门找了一把锋利的名刀，结果找来帮忙介错的家伙偏偏手艺很潮，整整砍了四次才勉强成功。

不过加藤这会儿在陆军，按道理来说，陆军里面应该不缺可以一刀砍下他的脑袋的好手，但是加藤却依旧有些犹豫。宪兵队中最好的剑道好手是芥川信合，但是在海军的袭击中，芥川拔出刀来反抗，结果挨了一枪，还被捅了一刺刀，现在还在抢救呢。

至于其他的人，加藤有点信不过他们的技术。所以，在要不要“承担起责任来”这件事情上，加藤还有些犹豫。而这个时候，在日本那边，海军已经将这件事情给捅了出来，并且宣称要“深挖叛国以及腐败行为”。所以参谋本部一天给加藤发了十多份电报。

一开始的几份电报，还是较为委婉地要求他“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后来则变成了“听说您的身体出了点问题，所以我们打电报来核实一下”，再后来则又变成了对他“身患绝症”表示同情，并且表示因为他对陆军的“贡献”，陆军一定会“善待”他的孩子。

此外，电报还告诉他。前来接替他的工作的人，已经在来上海的途中了，另外政府也开始准备派人前来调查了。加藤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说，如果他还不赶紧“承当起自己的责任”，就由前来交接的人，就会帮助他赶在政府的人到来前成为一个负责任的体面人。

“混蛋，我还有老婆孩子呀！”

在这样的情况下，加藤泊治郎终于觉得，自己必须“承担起责任”了。不过他的右手骨折了，而他和大多数人一样，右手是优势手。如今右手不好用，所以切腹什么的，难度太大，只能换一种相对来说比较简单一点的办法了——比如说用枪。

加藤为此还特意去了一趟医院，向医生请教了一下朝哪里开枪死的比较不痛苦。医生首先给他推荐了张开嘴巴往里面开一枪命中脑干的方案。这个方案的优点是瞬间死亡，死得快痛苦少。但是头盖骨后面可能被子弹掀掉一大块，脑浆什么的可能飞得到处都是——这实在是死得太不好看了。日本的武士道精神丛本质上就是一种以审美判断来替代是非判断的体系，死得这样不好看，就是加藤自己也觉得难以接受。

于是退而求其次，便是往自己的心脏开一枪，这样死得也比较快，而且相对来说，尸体完整，也比较好看一点。于是加藤最终下了决心，选择了这种方式。为了提高成功率，他还让医生用紫药水在自己的胸口上的相应位置上画了个叉叉，到时候，对着这里开枪就可以了。

于是加藤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先洗了个澡——要死了总要弄干净一点吧？然后，嗯，胸口的标记没了，毕竟紫药水不是肉联厂盖的章 经不住水洗的。于是加藤便又跑了一趟医院，麻烦医生给他再画一个叉叉。

这一趟跑下来，已经是晚上了。加藤叫来了自己的卫兵中村平直，告诉他，让他把门关上，不要让其他人过来，到时候完事了，嗯，还要麻烦他帮着收拾一下屋子什么的。

中村帮他把手枪装好了子弹——因为右手骨折，加藤没办法给自己的南部手枪装子弹。又打开了保险，将子弹上了膛，然后将手枪放在了加藤的办公桌上，然后敬了个礼，便走了出去，带上了门，将加藤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

这时候，在办公室外面，其实已经有不少人等在这里了。大家都知道加藤准备“将责任承担起来”了，便都等在这里，等着完事了之后进去帮着收拾收拾。

然而等了好久，都没听到里面传出枪声来。大家便耐心地又等了一会儿，然后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加藤的喊声：“中村，中村！快进来一下！”

中村便赶紧进去，顺手关上门，然后就看到加藤用左手拿着南部手枪，焦急地说：“中村，这，弹夹掉下去了！”

中村走上前一看，原来加藤手中的南部手枪的弹夹滑落了。因为设计缺陷，南部手枪经常出各种奇葩事情，其中最常见的有三样。第一是击针打在底火上断了但是枪没响，第二是因为误触导致弹夹脱落，第三是莫名其妙地就走了火。这里面有一些问题是因为设计上的问题，还有一些问题就完全是因为制造的时候偷工减料，尽可能的用便宜东西。如今加藤要自杀的时候，把枪一举，却发现弹夹掉了，这也是常见的事情。只是如今加藤只有一只手，实在是没办法把弹夹装回去。不过中村知道，这把枪的枪膛里面还是有一发待击发的子弹的，其实加藤完全用不上弹夹。

于是中村便又帮加藤重新装好了弹夹，又原样退了出去。

“怎么样？”中村一出来，就有人问。

“子弹卡住了。”中村说了个善意的谎言。

“哦，我们的手枪是不好用。”

于是大家又等了好一会儿，等得大家都觉得困了，才总算是从办公室里传出了一声枪响。中村便和大家点点头，然后就推开门走了进去。接着又过了一会儿，办公室里又传出好几声枪响。

大家吃了一惊，便也一起进去，见中村正将手枪放回桌面上。而加藤瘫在椅子上，头歪在一边，胸口有好几个弹孔，这时候已经死了。

“怎么回事？”有人问。

“加藤长官刚才打歪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大日本帝国的攘外安

总之，虽然出现了很多的意外，但是加藤最后还是选择了当一个体面人。一般来说，日本人的习惯是，如果有人能“勇敢的把责任承担起来”，体面的去死了，那后面对他的相关调查，以及责任的追究就都应该停下来了。毕竟，要给武士一点体面嘛。这也是大日本帝国的传统了。

但是偏偏海军的马鹿，他们不守规矩。他们手中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所以虽然加藤体面了，但是明确地涉及到的一些人还没有体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