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血丹心 第724节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这是哪儿……为什么要把我们抓到这里来?”
魏文的声音有些干涩。明明知道自己问这些只是多余,但他还是想问明白,不想做一个糊涂鬼。
“你知不知道,其实并不重要。不过,为了让你明白自己当前的处境,还是告诉你一下为好,好好听着吧!大勇,你去告诉他。”
一个身材魁梧面目凶恶的汉子沉闷的应了一声。然后走到魏文的面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拽起他的头发,狞笑着对他说道。
“实话告诉你吧,这儿是绣衣卫所的牢狱!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回答指挥使大人的问话,回答好了,也许还有一丝活路,否则的话,你很可能会和那几个护卫随从一样,落得个惨不堪言啊!”
魏文一介文士出身,除了胸中的文章才学,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被这大汉拽住头发,既疼痛又羞辱。不过相比起这些身体的痛楚,刚才听到的话,却让他的心恐惧的怦怦乱跳起来。
“你说什么?你们把那些随从们怎么样了……我们可是太子身边的人!太子殿下的人,你们也敢随便乱动……绣衣卫、绣衣卫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权力了?”
他顾不得理会其他,加重了语气,特意把“太子殿下”几个字咬的很重。东宫的人都知道,绣衣卫前一段时间,与长乐侯元召合作的非常愉快,在铲除朝廷那些贪腐之臣这件事上出力匪浅,立下了很大的功劳。既然有着这样的渊源,今日却为何胡乱抓人呢?
“放开他吧!只要好好按我所说的去做,你自然会安然无事。哦,顺便告诉你,跟你一起被抓来的那些人,都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所以呢,在半个时辰之前,他们都已经被处死了……。”
在阴影中的人往前几步,终于在光亮中可以看清楚面容。魏文大吃一惊,他也曾经跟在太子身后对此人有过一面之缘,自然认识他是谁。
“都、都杀了……为什么?我们是太子的人啊!无缘无故,为何如此?这、这……!”
被绑在木柱上的男子身体颤抖起来,语无伦次,明显被听到的这个消息吓坏了。一身显赫绣衣的指挥使大人,英俊的脸上浮现出讥讽的笑容。
“不要问为什么了!这些愚蠢的问题,还是留到你保住性命之后再问吧。现在,就开始你的选择……生或者死,只有一次机会!”
名叫江充的绣衣卫指挥使冷冷的打断了魏文的话,他之所以有耐心亲自来这儿问讯,只不过是发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所以才设下这个圈套,捕获到这个有用的猎物。他很希望,从这位太子心腹的口中得到最为有力的口供,就此打开局面,势如破竹,从而有自己亲手揭开一场大剧的开端。
轰轰烈烈的激烈碰撞中,只有站立在潮头浪尖的人,才能够独领风骚,创造出令人难以企及的奇迹。他江充,有这个自信的本事,更有这种驾驭全局的能力!
“元召,你就算是再厉害又怎么样呢?本来你可以成为我最好朋友的,只是可惜啊,你不识时务,自取死路……自古以来,强行与皇权作对的人,下场无不悲惨。既然你早晚要死,能够死在我手里,也算得上是报答你曾经对江充的恩惠了!”
江充自言自语中有些微微感慨,而在他锐利如刀的目光逼视下,身为阶下囚的男子面如死灰,心胆俱裂。
第六百六十八章 天地豪情
就在这个风云变幻的暮秋时分,当长安城中的各色人等纷纷登场,面临着也许是生命中最重要选择的时候,令很多人没有想到的是,本应该身处漩涡正当中的长乐侯元召,却并不在长安。
自从入秋之后的几场大雨,造成江河泛滥,在天下的许多郡县间引发水涝灾害,民间损失严重。虽然朝廷紧急发出了动员救灾的命令,军民人等齐努力,再加上物资的大量调集,有效地缓解了灾情,没有造成饿殍遍地的悲惨局面。但毕竟灾情重大,后续的一些措施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因此,各地郡县的主官这些日子都忙坏了。责任在肩,莫敢懈怠。
与天下许多地方一样,长安附近的几个郡县也受灾比较严重。“八水绕长安”这样的丰沛水系,在平时是极为便捷的交通运输水上方式,贯穿东西,纵横南北,为长安成为天下的中心创造了有利条件。
然而,世间的事物,有利就有弊。每当遇到大雨滂沱,泾渭水系暴涨,这些环绕着长安城的大小河流便对生活在这里的民众造成了很大的威胁。
历史上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严重的水涝灾情。那些烽火连天的动荡岁月里天灾人祸就不用说了。就算是大汉王朝最平静的岁月里,这里也曾经数次泛滥几百里,令无数人流离失所家园毁坏。
最近的一次,就发生在当今天子刚刚登基不久的时候。那一年的巨大水灾,现在有些年纪的人还记忆犹新。他们都曾经亲身经历过那种可怕的场景。水火无情,吞噬一切,当浑浊的水浪铺天盖地而来的时候,人力便显得极其渺小,几乎没有丝毫招架之力。
长安近郊蓝田县,渭河水流最大的河段便从这里穿过。在这段日子里,全县上下民众在县令大人的亲自带领下,兢兢业业积极备灾,日夜不停地巡守在百里河段上。虽然有几次小小的危险,也造成了一定的损失。但相比起其他地方的灾难性后果,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天地之间有杆秤,公道自在人心。民众的眼光都是雪亮的,护佑他们家园安全的,这次既不是上苍的恩德,也不是什么神仙帝王的点化……阻挡和化解浩浩荡荡洪水猛兽的,只不过是几条普普通通的堤坝和引水漕渠而已。
长安三县之间纵横交错,这些年来总共开通了七八条漕渠勾连。而其中规模最大引水量最多发挥出巨大作用的,当首属“龙首渠”。
这条算得上是泾渭水系第一条开通的水渠,在长安当地人的印象中,被赋予了很深的感情。他们当中的很多人,或者是他们已经逝去的父辈,都曾经在当初开挖这条水渠的时候出过力流过汗。而这些年来,更是享受到了它所带来的无数便利。
此时此刻,当雨势终于停歇,风起,翻卷着乌云,河岸北段的大堤上,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者,看着从不远处渐渐走过来的一大群视察险情的大汉官吏服饰之人,议论中便带了许多心底的感慨。
“那一年,汲黯大人和姚大人他们亲自带领着大家开挖沟渠,挑运担土,那热火朝天的场面,至今还历历在目……只是可惜,这几位大人都已经作古,物是人非,令人不胜唏嘘啊……唉!”
“是啊!老汉可也是亲身经历过的人呐。就是我们脚下站的这一段,这大段的堤坝,用开挖龙首渠的土石所培筑,而且更是采用了小侯爷的发明,以水泥浇筑,可谓是坚固无比。今天回想起来,当时大家伙心中的惊奇,可真是新鲜得紧呢!哈哈!”
“老张啊,你就不要去叹息故去之人了。那几位大人,留下了这样的功绩,在民众心中都是对他们十分怀念的。想必他们临去之际,心中也是没有遗憾的了……还有老李,在你口里怎么还是小侯爷小侯爷的乱叫呢!”
说到这里,这位插话的老者,捋了捋花白的须髯,看了看几位脸上露出惊诧和疑问神色的人,又抬头望了不远处正站在地势较高的地方在大群人簇拥下观望水情的模糊身影一眼。一种期盼和神秘的笑意便荡漾在他的嘴角。
“已经作古的几位大人,自然值得怀念。但现在就要担任主官的这些年轻人,看他们这股子为了民众安危兢兢业业的劲儿,好像也很不错啊……尤其是元侯,他现在已经如此巨大的名声,在朝廷日理万机的情况下,还能够不顾身份亲自涉足泥水勘察灾情……这样的人,如果能够真正的掌握管理天下苍生的权柄,那么可真的是所有人的福祉了……!”
几个老者恍然大悟的样子,纷纷点头赞叹不已。随着把目光一起投向那个方向时,却正看到千百人之中,那个并没有穿官员服饰只着一袭青衫的年轻人,在乌云翻卷中指点山河,神态淡然。
利用两天的时间,元召把所有容易发生水情的几处河段都走了一遍。掌握第一手资料之后,发现并没有预料中的那么糟糕,他终于放下心来。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水患的可怕。他可不想因为天灾的破坏,而把自己辛辛苦苦这么久好不容易形成的良好局面破坏成一团糟。
所谓的天灾、人祸,追根到底,终究还是因为准备措施不足罢了。只要把一切都考虑到位了,元召相信,就算是遇到最糟糕的局面,他也能从容应对,度过难关。
人祸,他已经布置好了一切后手。譬如两军对峙,见招拆招罢了。而天灾嘛,当他站在渭河岸边高处,看着无数敬仰的目光,和随时准备听从他的召唤而行动的民众,一种巨大的信心便油然而生。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子说过的这句话,相信你们都有自己不同的了解。而我的理解就是,如果冥冥中真有老天爷的话,那么他一定是个爱胡闹的老头儿。这个老头儿啊,随时会根据自己脾气的好坏,翻云覆雨阴晴不定……呵呵!因此,我们遇到他脾气坏的时候,怨天尤人是没有用的。天高地远,这个耳朵背的老头儿也许根本就听不到下界芸芸众生的弱小声音。他的嬉戏胡闹,有时候会造成怎样的灾难,更是不会有任何的顾及……那么我们身为凡人,而且都是肩负着无数民众命运的朝廷管理者,应该怎么办呢?”
元召目光炯炯,看着围在他身边认真倾听的许多年轻面孔,语气中带了几分感情。他之所以抛开当前长安的复杂局面不顾,亲自带领着这些即将奔赴到不同职位上担任各有司官员的长安学院学子们来走这一趟,其中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他认为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身为牧民一方的官员,所谓的为国为民,只是一个空洞的口号。而具体要怎样去做,做到什么程度才合格,很难有一个衡量的标准。元召非常希望,这些在某种程度上接受过他一部分思想熏陶的年轻学子们,能够从这些民生之艰难中领悟到自己肩上责任的重大,从而触动到他们内心深处的良知感。
璞玉的雕琢,需要从第一刀开始。元召可不希望,自己费了那么大力气甚至不惜动用血腥手段在天下范围内掀起的整治吏治行动,清洗了一批蛀虫,而再接任一批蛀虫。
“请元侯训示!”
名叫桑弘羊的年轻人越众而出,躬身施礼。他是这群人中的最佼佼者,当初以一个低级官吏的身份,因缘际会得到元召的特别赏识,亲自破格推荐给长安学院大祭酒董仲舒,如今学有所成,即将担任少府主官,掌管天下牧林渔泽农商税赋,可谓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