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血丹心 第685节
长夜雨漫漫,灯光逐渐灭却,不知何处才是尽头。
第六百二十八章 雷声渐起
在华夏几千年的历史上,有许多重大的事件或者是变革,往往是有不起眼的小人物所激发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作为牺牲者或者是殉道者,改变了历史进程。虽然有可能世人会记不住他们的名字,但斑斑青史,烈烈风尘,留下过的血迹,却格外的殷红。
从高祖皇帝到今天,大汉帝国的律法曾经有过几次很重要的改变。尤其是仁慈的汉文皇帝时期,因为“缇萦救父”事件,文帝特别下旨意,废除了许多不人道的刑法,在大汉律法史上留下光辉的一笔。
只不过,汉承秦制,沿用下来的一整套律法体系中,许许多多带有残酷手段的地方,并没有彻底的杜绝。很多入狱的犯人,并不是死在名正言顺的刑罚之下,而是死在了无休止的残酷折磨中。
许多年后,所有的律法研究者都认为,大汉帝国最重要的一次律法变革,就是由元公在武帝在位后期发起的对大汉律法的修订。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一部真正公平公正、闪烁着人性光辉的《大汉律例》,开始出现在世间,并且成为王朝辽阔疆域内所有人一体执行的金科玉律。
然而,极少数有人知道,促使这样重大变革发生的,正是因为当初一个人所遭受到的惨无人道行讯逼供。
那夜的大雨一直没有停歇。当天色微亮的时候,明月楼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自从知道赵远失踪之后,一直焦急不安派人四处去打探消息的季英和主父偃,都在连夜等候。不过,突然出现的人,还是让他们感到有些意外。而他随后说出来的消息,更是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不知道背叛的后果吗?”
主父偃和季英交换了一下眼神,因为对方的身份,让他们心存疑虑。而站在他们面前名叫凤九的人,并没有脱去被大雨淋湿的蓑衣,他那半边露出的脸有些苍白,回答的话却是简单而平静。
“当初我曾经追随太子,跟着元侯共同经历过西域的风砂……这个理由够不够?”
凤九在来这儿之前,心中也曾经有过犹豫和挣扎。他很清楚,自己走出这一步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在西凤卫多年,深深的知道许多内幕和其中的可怕。但最后他还是来了。正如他说出的这个理由,很纯粹。
“好!今日之事,我们记下了!”
主父偃点了点头。他阅历丰富,从对方的眼神中早已经读懂了其中的意味。有些事并不需要多说,心照不宣即可。
送到消息后的凤九转身重新消失在雨幕中。心情复杂,脚步凝滞。他虽然不知道自己即将在接下来的激烈碰撞中会有怎样的命运,但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之后,心中的愧疚还是减轻了许多。终究,那个汉子是他亲自带人抓来的。而对元召,他素来心存敬仰。
明月楼内,季英有些不安地来回走动,几次欲言又止,可是看着主父偃沉静的脸色,他又把话咽了回去。赵远和主父偃来到他这儿暂住已经有些时日了,他非常清楚这两个人在元召心目中的分量。而现在,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赵远被人抓了去遭受生死折磨,无论有怎样的理由,他都感觉到因为没有保护好人,而心中无限惭愧。
“主父先生!现在怎么办?明月楼的人手可以随时召集起来,要不要现在……!?”
季英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季家虽然已经久不在朝堂,但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之间的纠葛,却了解的很清楚。听到赵远被抓进廷尉府监狱,而且是有大汉廷尉韦吉亲自审讯,他马上就预感到了,惊涛骇浪即将扑来!
“怎么,要去冲击大汉廷尉府吗?这是绝对不行的。那样做只是自寻死路,不仅救不出赵远,而且有可能会给侯爷招来更大的麻烦啊!”
主父偃站起身来,他的腰身随着年纪而显得更加佝偻了。虽然知道季英绝对不是随便说说,而是真的会去这样做,但他还是一口就否决了。热血与勇敢,要分清形势,在当前的局面下,很显然,任何想要依靠暗中力量去达成的目标,都是不现实的。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的看着赵远身死……或者是……唉!”
后面的话,季英没有说出来。大汉廷尉府的可怕和黑暗,他曾经听伯父季心说起过,那里面的残酷刑罚,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的。如果赵远坚持不住,被迫招供什么东西的话……那很可能就会构陷大狱将起,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已经被皇帝下令关押的元召危矣!
“想办法,把这个消息在最快的时间内让侯爷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了分寸……如果我猜想的没错,廷尉府想要构陷大狱的话,现在早就做好一切手段了……。”
主父偃虽然知道赵远的为人,相信他决不会背叛元召的。但在当前的危急局面下,任何危险的因素都必须考虑在内。而无论接下来怎么做,让元召知道外面正在发生的一切,应该是第一要务!
“好!先生放心,这一点我还是能够做到的!”
季英重重的点头。主父偃说的没错,这件事事关重大,必须要让元召马上知道。一夜的时间已经过去,有许多事也许已经发生了。急如星火,刻不容缓!
绣衣卫所内,元召并不知道一夜之间发生的这许多事。大雨如注中,百无聊赖,他睡得并不安稳。所以,当早辰时分,素汐公主冒着雨在宫人们的护拥中送来亲手做的可口饭食时,元召还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不过,就在下一刻,他马上就清醒了。因为在素汐公主身后,一个作宫女打扮的女子身影让他瞪大了眼睛。
“发生了什么事?”
“师父……是我自己要来的。这是主父偃先生给你的信……。”
五六个在这边看押兼伺候的绣衣卫士在回廊那边,隔得有些远,他们很有眼色,并不会轻易的靠近。轻声低语中,借着摆开食盒中碗盏的机会,秘密潜进宫来原名叫做“冰儿”的女子,悄悄擦去挂念的泪花儿。现在大事要紧,容不得这些儿女私情。
素汐公主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对冰儿找到她时提出的要求感到有些奇怪,但她还是带着她来了。外面的风雨,她没有办法替元郎遮挡,也只能在这里,她用自己的细心去做成一样样可口饭食,让他吃的安稳些。
元召接过那张只有几句话的纸,只是扫视了一眼,他的脸色就变了。冰儿很想借这个机会去碰碰他的肩头,多说几句话。不过,看到师父脸色的凝重,她也只能和一个守规距的宫女一样,安静的待在人丛中,不能逾越。
“元郎……怎么了?”
“没事。不用担心。对了,今天早上,有没有陛下的消息?”
素汐公主有些吃惊的看了元召一眼,见他随便的摆弄了一下碗筷,若有所思,并没有想吃饭的样子。他向自己打听父皇的行踪,这却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听说……父皇昨夜留宿漱玉宫,到现在还并没有传膳,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素汐公主所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她并不知道元召问起这个有何用意,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告诉了他。
元召有些沉默的点了点头。再次抬起头来时,没有人看到,那眼角的哀伤一闪而逝,平淡的笑容重新掩饰了他的心情。
“现在没有胃口啊,先都放在这里吧。呵呵!下雨天,适合睡懒觉……要不要一起呢?”
这般调情的话,虽然只有两个人听到,但素汐公主的脸还是一下子就红透到了耳朵边。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呢,这家伙竟然……真是太可恶了!
长公主在宫中人面前可是温婉大方的淑女形象,当然不会与元召随便胡闹。虽然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任君索求……。
公主领着她的人走了。元郎既然还有心情开玩笑,料想那就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他反正最近会一直在这里,她有的是时间随时过来。
而跟在最后的那个宫女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却见被她称作师父的人,正收起了轻松的表情,目光如炬,像是完全变了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