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血丹心 第394节
汉刀染血,马蹄飒沓,风卷云集,过尽千山,马不停歇的驰骋,黑鹰军将士们虽然依旧精神振奋,但身体的疲乏,终究还是避免不了的。为了保证供应,在离开楼船登岸时,每个人的行军革囊中都尽可量的带足了食物。不过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带着的东西并没有用上,因为有人早已替他们准备好了一切。
真番地界上多山岭,虽然没有什么名山大川,但一些低矮的山丘,却随处可见。他们暂时驻扎的这座小镇,就位于几座山丘之下,可以看出这是一座平时交易商品的场所,但现在已经空空荡荡。
当看到一个身材微胖面目显得有些粗糙的四十岁左右商贾打扮之人,在几个精干汉子的簇拥下,站在那儿微笑着迎接他们的时候,所有的黑鹰军将士,都看到了元召脸上最真挚的笑意。
征东大将军跳下马来,紧走几步,上前亲热的挽住了那人的胳膊,这对于见惯了元召素来万事平淡不奇的所有人来说,是很罕见的事。
“聂叔,你怎么亲自来了?这些事让他们来做就好,你年纪渐大,这苦寒之地,却是要保重身体要紧!”语气真诚,发自内心。
名叫聂壹的男子在这异国他乡的土地上,见到元召显得有些略微的激动。时至今日,燕北聂家早已富可敌国,坐拥江北塞外的大部分商品交易市场,名声冠于内外。作为聂家的掌舵者,他之所以不辞辛苦,亲自从辽东之地到真番国而来,拳拳之意,只不过是为了报答眼前这一人而已。
“哈哈哈!小侯爷放心,这点儿辛苦算的了什么!这次听到你拜将东征的消息,我心中的欢喜却是比什么时候都多啊。既然有用的到聂家的地方,又怎么能不全力相助,以求万无一失呢?真番小国,又怎么挡得住我大汉军威的雷霆一击!如此盛事,岂能错过?所以我就赶来看看热闹了嘛。”
聂壹神情欢畅,说得轻松。他已经一年多没有见到元召了,心中十分挂念。前一段时间本来接到元召的传信,说是计划在今年冬天的时候于长安一聚,他当时十分高兴,安排好了全部家中事就要南下的时候,却又接到了元召派人送来的第二封信。
当见到送信者是崔弘和他领着的几十个人时,聂壹早已经猜到了这其中的不同寻常。果然,看完元召亲笔所书后,他对自己即将要承担的任务了然于胸。
聂壹没有丝毫的犹豫,马上就按照元召的托付安排起来。不要说是聂家发展到今天全靠了元召的助力,即便不为了这些,只为了当年的那份肝胆相救之情,在聂壹的心中,虽为之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聂家庞大的商业渠道,是一股不容忽视的暗中力量。这一次元召征伐真番,打算稍微的借用一下。他派崔弘带着那几十个精明之辈前来,就是想让他们在聂壹的帮助下,从辽东先行潜入真番国内,好提前对一些信息打探明白的。
在世间人还认为商贾是小道的时候,元召早已经深深地认识过这种力量的可怕。有很多时候,征服敌国,军事和战争并不是唯一的手段,文化和经济的力量同样的重要。有许多例子可以证明,只凭着后面这两点,也足以颠覆一个王朝。
现在大汉的文化和经济对邻国的影响力,虽然还达不到那样的高度,但元召并不着急,他深信,随着大汉的繁荣发展,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样的事,总有一天会达到的。
聂家的力量当然也还做不到这一点。但在当前的形势下,元召只需要借助他们已经远远渗透到周边几个邻国的商品交易渠道,获取自己想知道的东西,这就足够了。
元召对聂壹一直是很敬重的,这不仅是因为敬重他们聂家遗传自先祖聂政的侠烈,更是因为敬重他本人的宽阔胸襟和重情重义的品性。别看他表面上说的这么轻松,但元召自然知道,从自己长安出发到今天兵临此地这么短的时间内,聂壹究竟在背后付出了怎样繁重的努力。
“聂叔,辛苦了!我代表黑鹰军和所有的东征将士致谢。此战过后,若获全胜,必当禀明当今天子,以朝廷的名义表彰赐封。呵呵!”
聂壹大喜过望,一个家族的繁盛,富、贵必不可缺。聂家富则富矣,贵却还未贵,虽然他是胸襟宽广之人,并不萦怀于这些功名,但为了后世子孙着想,能够得到爵位还是很珍贵的。
“有钱行遍天下”这个道理虽然没有人明说出来,但却是无比现实的真理。聂家的庞大财力不是吹的,即便是在这偏远的辽东以至真番,但凡商品流通之所,都有聂家的影子在背后。利用这样的便利条件,小小真番之地的一举一动,早已被摸得清清楚楚。
自从元召统领一千黑鹰军从永川口登岸以后,打探得来的各种消息,就源源不断地传到他的手中。经过他的判断和推测,再加上心中早已熟知的真番国的山河概况历史人情,所以这一路行来,才会如此顺利。
薄暮时分到达的黑鹰军将士们在这里得到了最好的安排,热腾腾的饭菜,舒适的住处,温暖与关切,让经过铁血厮杀的他们恍然有一种错觉,这种情势好像和他们历次的训练没有什么区别。
饱餐战饭之后,所有的将士都得到了最新的指令,马上好好休息,兵贵神速,准备凌晨大战!
甘云岭上的汉军都还活着,并且在顽强地固守,这个消息让元召很欣慰。这些身处困境而不屈服不投降的大汉健儿,是真正的勇士,只要他们能坚持住,自己一定会把他们全部活着带回去的。
对于胜利,元召有着绝对的信心。通过传回来的情报可以分析出,围困甘云岭的真番军队战力并不强。以真番的国力,平时根本就养不起那么多的军队,他们的这些所谓正规军,平时在各地方处于一种半军半农的状态,一旦有战事,才紧急集合起来。这样缺乏锻炼的一支拼凑起来的队伍,虽然人数不少,却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重视的地方。
唯一让元召稍微花心思研究了一番的是那五千匈奴骑兵和护卫王险城的两万多御营兵马。到时候遇到他们,可能会有一场激烈的战斗,但也不必畏惧。总而言之还是那句话,打胜仗不在于人数的多少和战斗力的强弱,而在于指挥和时机!
把韩嫣、公孙戎奴、张次公这几个听闻马上要大战而情绪高涨的家伙打发走之后,房间里终于静了下来。元召看着一直坐在旁边静听他们作战方略的聂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呵呵,都是些打了胜仗就骄傲的没边儿的家伙。唉,说起来跑这么远的路来打仗,总是要收些好处的。尤其是那些被我忽悠来的诸侯王们,不让他们看到巨大的利益,会失望的。聂叔,可曾探听明白,真番国这三千里土地上,都有些什么好东西呢?现在没事儿,我们不妨提前研究研究嘛……。”
微弱的亮光下,聂壹看着对面少年那熟悉的脸,一如他们八年前初见时的样子。他的心情,在这一刻平静而安稳。
“元哥儿,真番虽然国力疲乏,不过要说起好东西嘛,倒也还是颇有一些的……平其地,灭其国,用其财!就看元哥儿你的本事了!哈哈哈!”
暮烟四合,夜色笼罩了大地,一弯上弦月清冷的挂在半空,远近的山川原野逐渐宁静。几百里外辽阔的海面上,巨大的楼船正调整了方向,准备转航进入大同江。
当一艘船将要沉没的时候,最先警觉的不是这艘船的主人,而是船舱里的老鼠。同样的道理,当一个国家面临着巨大危机的时候,嗅到败亡气息的,不是久处深宫中的王上贵族们,而是寻常的底层小人物。
从海的那边来的这些楼船太巨大了,它们就在视力所及范围内,劈波斩浪而行。那种巍峨与高大的压迫感,使在海边劳作的渔民们心中涌起深深的恐惧。他们纷纷抛弃了破旧的渔船,扔掉了捕鱼的家伙,逃回家里关上门躲了起来,暗暗祈祷着战争的灾祸不要降临到自己头上。
这三千里山河的国土上,唯一显得繁华的城市里,景阳宫的灯火辉煌之外,有一些交易、谋划、权衡、抉择在帷幕之间进行着。有一些从不同渠道得知某些消息的人,为了身家性命,也为了子孙后代的安全,开始安排着后路。
在少部分侥幸从黑鹰军手下逃得性命,而拼命地向王险城方向逃来报告消息的真番士卒还没有到达之前,卫王对此还一无所知。
有一支肩负着让大汉龙腾四海使命的军队,已经深深的进入了真番国的腹地,这是一条真正的战龙,此刻它正在收起鳞爪,闭目养神,静静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星辰挂满天幕,寒气充塞山岭上下,清冷的深夜在一点点的过去,甘云岭上的所有汉军士卒虽然身上冻得瑟瑟发抖,但每一个人都眼睛发亮热血沸腾,把手中的刀剑擦了一遍又一遍。他们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远处的那个地方,有一个信号将在那个方向深沉的夜色中发起,那就是他们盼望已久的援军发起的冲锋!
甘云岭,这个注定载入史册的地方,在天色将明欲暗之际,会有一个奇迹发生。千骑破万,风云雷荡,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第三百一十三章 生死叹 杯酒间
甘云岭绵延几十里,多是陡峭山壁断崖。山下只有西南和正南两个方向还算是开阔平坦。这些日子里,分几次汇聚过来的真番人,把这片能通行的地带,封锁得水泄不通,几个将军查看了四周的形势后,曾经得意洋洋的笑言,在三万多劲卒的包围下,就算是一只鸟也飞不出来。
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绝对的事,如果被这些真番人知道,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早已经有人来去自如的进去过好几趟的话,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这么想。
这么多从各地汇聚而来的军卒,有这几个将军分头统领着,驻扎在连绵相接的帐篷里,本来已经做好了要在这山区里度过冬天的准备。不过既然最新的命令是让他们速战速决,那就明天尽力一战,打完这一仗后好去领赏。
金太中身为领兵将军,虽然对明天消灭汉军已经有着必胜的把握,但行军打仗的各种措施还是要去做的。比如暗哨警戒游骑小队四处巡查什么的,这也是最基本的军事素养。
名叫金日丸的什长,是个肥壮的真番人,今夜,他负责带领一个十人的小队,在方圆几十里内巡查情况。这个任务相比较来说是个苦差事,谁也不想舍弃帐篷里和火堆旁的暖和,冒着风寒四处溜达。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军令难违,每晚的巡查任务谁抽到谁倒霉。
好在所谓的夜间巡查,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那些被困的汉军在山上又不敢不来,根本就没有什么敌情可探查。再说这是真番人的地盘,交战的军事禁区内,不相干的人也不敢靠近。就连较近的几个村镇上的人,也早已经拖家带口的暂时逃离,刀兵无情,谁也不想遭受无妄之灾。
这些夜巡的兵卒们,早就有了经验。按照将军们划定的范围早早的巡视一遍后,就会寻找地方倒头大睡,然后一觉到将近天亮的时候,再按原路返回,一切无恙,任务就算完成了。
今夜的天气却有些沁寒入骨,单薄的皮甲冷意难耐。明天就要大战了,今天夜里当然不会有什么事发生。胖子金日丸缩了缩脖子,忍不住低声咒骂了几句。然后毫不犹豫的吩咐手下兄弟们,找片树林生起火来,把在巡查途中用弓箭射得的几只野鸡弄干净了,架在火上烤熟,从怀中摸出偷偷带着的酒葫芦来,几个人一人一口喝了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