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血丹心 第310节
这么好的大筵席,为什么不来!话说这几年,元召还是头一次接到朝中大臣正式的请帖呢,自己又收了人家那么多钱,要是不来,那多不给丞相他面子啊。
在中庭与元召拱手见礼时,两个人互相打着哈哈,田玢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小子,你永远不会想到,你的小命就快活不成了吧!等你死了,长乐塬上那些值钱的产业还不是落到我的手心里。哼哼!我田玢先前的那些损失算得了什么,到时候就让你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武安侯府的奢华,令人眼界大开。各种南北大菜,有专门儿的名厨料理,杯盘罗列,极为丰盛。
有丝竹之音开始响起,琴师玉指轻弹,声调婉转。衣香鬓影,十几个浓妆女子来到酒宴当中红毯,随着乐曲翩翩起舞,助添酒兴。
气氛更加热烈起来,平日里气味相投的官员们围着田玢互相敬酒,喧哗不断。元召冷眼旁观,犹如看一场众生群像,掠过窦婴的席位时,见他旁边只有两三人在说话,冷冷清清,遂提酒起身,走了过来。
即便是心胸再豁达的人,在喧嚣热闹中品尝冷酒,恐怕入口的滋味也不会有几分畅美吧。窦婴虽然脸上淡然如旧,但心中究竟有何感慨,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想当年,这样的繁华胜景,窦家也并不逊色半分。朝野内外,郡县官员,哪一个在他面前,不是低眉垂首,恭敬有加?就连田玢,侍奉迎候执礼也如同子侄辈一般。这才几年功夫,人间冷暖,世态炎凉,却也不必再提。
“老丞相,这班人也太势利眼了!岂有此理,这么大半天了,竟然也不过这边来敬杯酒,实在是可恶!”
酒杯一顿,一只粗豪有力的大手,重重的拍在几案上,说话的人声音中带了不平与气愤。
嗓门虽然高,但在这一片热闹非凡之中,远处的人并没有听到。窦婴拍了拍他的肩头,笑着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继续发牢骚。
“灌将军,无需多言。此是武安侯府,我们都是来做客的,好好喝几杯酒,看看热闹也就是了。”
“哼!话虽如此,气却难平!您是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某家生来却是看不惯这等嘴脸……!”
名叫灌夫的雄壮大汉最信服窦婴,听到他的话,声音虽然小了许多,却仍然自己低声嘟囔着。这些年来,无论老丞相处在何种境地,是荣是衰,他一直都跟随进退。这种友谊,是在二十年前那场大国乱当中,以鲜血与烽火凝铸的,可以说是换命的交情。俗称“刎颈之交”也!
窦婴微微苦笑着摇了摇头,灌夫的这憨直性子,这一辈子招惹了不少的事端,也吃了不少亏。如果不是这坏脾气,凭他的功勋,本来早就封侯。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要不是自己处处回护着他,他可能早就无容身之地了。这不,自己退隐以后,灌夫终于受不得军中的排挤,愤而退役,只保留了一个将军的空头衔,在家悠游,倒也乐得自在。
旁边的两三人都知道灌夫的性子,装作没有听到,只是劝着窦婴喝酒。窦婴举起酒盏时,忽然脸上露出笑容,一个身影坐到了他的身边。
“老窦,来一杯!酒不错。厨子的手艺也高超,田家好东西倒是不少。呵呵!”
“你这小子啊!酒无好酒,宴无好宴。老夫是不得不来,你跟着来凑什么热闹啊?”
“额,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老窦啊,我们虽然既非兄弟,又不是父子,马马虎虎就算是亲戚吧。既然这样,赴鸿门宴呢,当然也要跟在你后面瞧瞧热闹喽……嘿嘿。”
“……唉!难为你这孩子了……。”
淡淡的低语,平淡无奇,却是人间最深厚的情意。自知面临着巨大危险的魏其侯窦婴把手中酒一饮而尽,压住了心头的感动。
第二百二十五章 长安一夜风云变
夜色阑珊,灯火掌起来时,武安侯府远近楼台亭阁间的景致,便显得格外繁华。到处喧闹不休,侍女下人们穿梭其间,上酒布菜,很是忙碌。
酒宴正酣,还未散场。名叫籍福的中年儒士,正在殷勤的劝酒,作为武安侯府的谋主,丞相田玢的心腹之人,今晚他的任务很重。
“侯爷可不要客气啊!今晚一定要放开酒量,喝个痛快才行。难得能请得动您的大驾光临,我家丞相却是深感荣幸。呵呵!”
听到他的话,多少带了点酒意的窦婴只是微微一笑,轻轻把喝完的酒杯放下,岁月不饶人,难提当年勇。
“不行喽!老了,比不了这些年轻后生,如今三杯足矣!”
“侯爷过谦了!当年的窦大将军,英勇豪迈,无论酒量还是胆略,军中哪个不服?想那战国时,赵之廉颇虽老,尚能肉十斤,酒十壶,上马抡刀,千军难敌。窦侯之功略,又岂是那廉颇所能比的呢!”
籍福此人,虽然听命于田玢,为他出谋划策。但他对一些人心中还是有所敬仰的。窦婴早年的那些功勋,是真正的岁月烽火,壮怀激烈,值得让人敬重。
“哈哈!籍福啊,莫要再说笑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老夫现在就是一个退隐之人,只求能与窦氏族人悠游林下,了却残生,就已经很知足了。其余的,却是不会再多想半分。”
籍福眯起眼睛,脸上带笑,若有所思。窦婴这些话中的意思,他当然会带给武安侯,至于自家主子会怎么样决定,那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事。眼角掠过一边时,正遇到旁边少年嘴边含了玩味的笑意,心中一紧,相比较起老去的猛虎,这只乳虎才是当前最值得重视的对手。
籍福哈哈一笑,满上一杯,正要与元召叙话,顺便套套他的口风。忽听旁边“砰”的一声,有人把杯子重重的放到了案上。
“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一个个见风使舵的家伙。老子当年跟了窦大将军平定七国的时候,那几个王爷虽然叛逆,却也是些真正的汉子。哪像如今……也不嫌丢脸!”
话语粗豪,虽然没头没脑,指桑骂槐之意却十分明显。相隔不远处,正有三四位诸侯王在与武安侯相谈甚欢呢。
籍福早就看说话的灌夫在旁边喝的满脸通红,听他出言不逊,不禁脸色一变,冷冷地哼了一声。
“灌将军,说话要看场合,这是武安侯府,诸位王爷在场,休得胡言乱语!”
灌夫却是一个嗜酒之人,喝多了酒就存不住话,平日里的不满早就在心中郁积,今天的宴席上,他看到窦婴又受到冷遇,早已按耐不住多时。冷言冷语的说了这一句,却不料遭到籍福的呵斥,这如何能忍得住!
“籍福,你算个什么东西!也不过是个摇舌聒噪之徒,帮着你主子出些歪点子罢了。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里唧唧歪歪的?在眼前说些什么屁话,脏了老丞相的耳朵,再不滚一边儿,看我不揍你!”
灌夫当年也是勇冠三军的猛将,上了年纪,虽然饮酒颓废,但发起威来,也不是好惹的。站起身来,就要挽袖子揍人,却被窦婴一把拉住了。
籍福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屈辱,他虽然无官无职,但谁都知道,他是武安侯田玢的第一心腹,平日里来上门拜访的王侯贵戚都要对他客客气气的,由他陪侍接待,岂容得一个早已失去权力的过气将军撒野。
“灌夫,你休得猖狂!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就又在这里耍酒疯。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哼!”
“呵!说的跟真的似的,爷爷好怕啊!当年千军万马军阵都闯过,这小小的武安侯府,难不成还是龙潭虎穴不成?”
灌夫酗酒使气,倔脾气一旦上来,谁也拉不住。窦婴连着瞪了他好几眼,让他闭嘴,他却装作没看见,只是气咻咻。
“好你个灌夫!既然这么不知好歹,那就休怪对你不客气了。来人,灌将军喝醉了,把他送出府去,让他自便!”
籍福吩咐一声,早有武安侯府的几个护卫拥过来,就要把醉醺醺的灌夫制服扔到大街上去。
“住手!哪个敢动!”一声断喝,盖过了整个大厅的热闹声音,正在饮酒喧哗的人惊愕的停了下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