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第784节
“哼,其实啊,京中那些大员贪官,有几个好东西,尔等可知道,那燕云六州,其实也根本就是买回来的,并非是打回来的……”
绿林人刀口舔血,总是好个面子,这人行囊破旧,衣衫也算不得好,但此时与人争辩获胜,心中又有许多京城内幕可以说,忍不住便爆出一个更大的消息来。只是话才出口,庙外便隐约传来了脚步声,而后脚步声密密麻麻的,开始不断变多。那唐东来脸色一变,也不知是不是遇上专门负责这次弑君流言的衙门密探,探头一望,破庙附近,几乎被人围了起来,也有人从庙外进来,四周看了看。
那贵公子站起身来,冲着唐东来微微摆了摆手,然后道:“没事没事,诸位继续歇脚,我先走了。”又冲那些进来的人道:“没事没事,都是些行脚商客,别扰了人家的清净。
这一大批人,多是王府的制式,那贵公子与随从走出破庙,去到不远处的道路上,上了一辆宽敞雅致的马车,马车上,一名身有贵气的女子和旁边的丫鬟,已经在等着了。
这贵公子,便是康王府的小王爷周君武,至于马车中的女子,则是他的姐姐周佩了。
这一年的六月初九,曾经当过他们老师的心魔宁毅于汴梁城弑君逃走,其中许多事情,作为王府的人,也无法知晓清楚。但心魔弑君后,在京中将各个世家大族的黑档案满城乱发,他们却是知道的,这件事比不过弑君叛逆的重要性,但留下的隐患无数。那唐东来显然也是因此,才知道了童贯、蔡京等人赎买燕云六州的详情。
这些消息传来之后,周君武虽然感到巨大的错愕,但生活基本还是不受影响,他最感兴趣的,还是两个飞上天空的大球。然而姐姐周佩在这半年期间,情绪明显低落,她掌控成国公主府的大量生意,忙碌之中,情绪也明显压抑起来。此时见君武上车,让车队前行后,方才开口道:“你该稳重些了,不该总是往乱七八糟的地方跑。”
“嘿。”君武笑笑,压低了声音,“皇姐,我方才在那边,遇上了一个可能是师父手下的人……当然,也可能不是。”他想了想,又道:“嗯,不够谨慎,应该不是。”
周佩只是皱着眉头,冷眼看着他。
“皇姐,你知道吗,我今日听那人说起,才知道师父当日,是想要将满朝文武一网打尽的,可惜啊,姜还是老的辣,蔡太师在那种情况下还是破了局……”
“你不该再叫他师父。”
“好,宁毅……不,心魔,皇姐,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心魔在朝上,首先是扣住了先皇,打算他的人全进来,才将满朝文武都杀掉,然后……”
君武兴致勃勃地说完了在庙中听到的事情。周佩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只是看着那几乎要为反贼叫好的弟弟,双手的拳头逐渐握起来,眼角渐渐的也有了泪水出现。君武没见过姐姐这样,说到最后,目光疑惑,语气渐低。只听周佩道:“你可知道……”
偏头望着弟弟,泪水流下来,声音哽咽:“你可知道……”
“汴梁破了,女真入城了……”
周围的声音,像是完完全全的安静了一瞬间。他微微怔了怔,逐渐的也是沉默下来,偏头望向了一旁。
北风呜咽着在车外的原野上吹,马车颠簸,冬日里的阳光正在早早落下去,没有人知道,这是否就是武朝的落日……
靖平元年,九月,金人再度兴兵伐武,沿太原一线南下,长驱直进。十月,金国军队撕裂武朝黄河布防,兵临汴梁城下。
时有巨骗郭京,自称懂“六甲法”,善役鬼神。欺瞒圣聪,十一月十八,其以城中挑选的七千七百七十七人组成的“六甲神兵”开宣化门应战金国大军,金兵在初时的诧异过后,对其展开了杀戮,长驱直进。这一天,汴梁外城完全沦陷。
一场难以言说的屈辱,已经开始了。
一个混乱的年代,也从此开始了……(未完待续。)
PS:
有没有吓到你们啊!!!
第六五三章 将至寒冬 迁徙记录
天空灰沉沉的,在冬日的冷风里,像是就要变颜色。侯家村,这是黄河北岸,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那是十月底,眼看便要转寒了,候元顒背着一摞大大的柴禾,从山里出来。
与他同龄的小孩子并不能像他一样砍这么多的柴,更别说背回去了。候元顒今年十二岁,个子不高,但自小结实,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此时这样的话并不流行,候元顒家也算不得贫穷,他的父亲是当兵的,跟着军队走,吃一口卖命饭,常年不在家,但有父亲的饷钱,有勤劳的母亲,总算没有饿着他。
在他的记忆里,父亲没有读书,但常年在外,其实见过世面,他的名字便是父亲在外面请识文断字的先生取的,据说很有文气。在不多的几次相聚里,父亲沉默寡言,但也说过不少外头的事情,教过他不少道理,教过他在家中要孝顺娘亲,也曾跟他许诺,将来有机会,会将他带出去见世面。
早年家中艰辛,但三年前,父亲在军中升了个小官,家境便好了不少。半年前,父亲曾回来一次,带回来许多好东西,也跟他说了打仗的情况。父亲跟了个好的长官,打了胜仗,因此得了许多赏赐。
侯家村坐落在山里,是最为偏僻的村落之一,外界的事情,传过来时往往已变得模模糊糊,候元顒不曾有读书的机会,但脑子比一般孩子灵活,他偶尔会找外头来的人打听一番。自去年以来,据说外头不太平,女真人打了下来,天下大乱,父亲跟他说过之后,他才知道,外面的大战里,父亲是带队冲杀在第一列的杀了不少坏蛋。
他对此非常自豪,最近半年。时常与山中小伙伴们炫耀,父亲是大英雄,因此得了赏赐包括他家新买的那头牛,也是用赏赐买的。牛这东西。整个侯家村,也只有两头。
在候元顒的想象里,他将会吃得多多的,长得壮壮的,然后跟着父亲出去当兵。也杀坏人,然后得一堆赏赐回来。可能再过个几年,他就能有这样的机会了。
机会提前来了。
他永远记得,离开侯家村那天的天气,阴沉沉的,看起来天气就要变得更冷,他砍了柴从山中出来,回到家时,发现一些亲戚、村人已经聚了过来这边的亲戚都是母亲家的,父亲没有家。与母亲成亲前,只是个孤身的军汉这些人过来,都在房间里说话。是父亲回来了。
父亲身材高大,一身戎装未卸,脸上有一道刀疤,眼见候元顒回来,朝他招了招手,候元顒跑过来,便要取他身上的刀玩。父亲将刀连鞘解下来,然后开始与村中其他人说话。
“今年已经开始变天。也不知道何时封山。我这边时间太紧,军队等着开拨,若去得晚了,怕是就不等我。这是大罪。我到了城里,还得安排阿红跟孩子”
“那饭也不吃了你连夜赶啊”
“明天早上再走,不要赶夜路,说不得遇上强人”
父亲说的话中,似乎是要立刻带着母亲和自己到哪里去,其余村人挽留一番。但父亲只是一笑:“我在军中与女真人厮杀,万人堆里过来的,等闲几个强人,也不必怕。全是因为军令如山,不得不赶。”
母亲正在家中收拾东西,候元顒捧着父亲的刀过去询问一下,才知道父亲这次是在城里买了宅子,军队又正好行至附近,要趁着还未开拨、大雪也未封山,将自己与母亲接过去。这等好事,村人自然也不会阻拦,大家盛情地挽留一番,父亲那边,则将家中许多不要的东西包括房子,暂时交托给母亲亲族看管。某种意义上来说,等于是给了人家了。
于是一家人开始收拾东西,父亲将牛车扎好,上面放了衣物、粮食、种子、菜刀、犁、锅铲等贵重器物,家中的几只鸡也捉上去了。母亲摊了些路上吃的饼,候元顒嘴馋,先吃了一个,在他吃的时候,看见父母二人凑在一起说了些话,然后母亲匆匆出去,往外公外婆家里去了。
不多时,母亲回来,外公外婆也回来,家中关上了门。父亲跟外公低声说话,外婆是个不懂什么事的,抱着他流眼泪,候元顒听得父亲跟外公低声说:“女真人到汴梁了守不住我们九死一生”
外公跟他询问了一些事情,父亲道:“你们若要走,便往南有位先生说了,过了长江或能得太平。先前不是说,巴州尚有远亲”
这一番交流,候元顒听不懂太多。未至傍晚,他们一家三口启程了。牛车的速度不慢,晚上便在山间生活休息,第二日、第三日,又都走了一整天,那不是去附近城里的道路,但中途了经过了一次大道,第四日到得一处山岭边,有不少人已经聚在那边了。
这几天的时间,候元顒在途中已经听父亲说了不少事情。半年之前,外面改朝换代,月前女真人南下,他们去抵挡,被一击击溃,如今京城没救了,可能半个天下都要沦陷,他们这些人,要去投靠某个大人物据说是他们以前的长官。
候元顒还小,对于京城没什么概念,对半个天下,也没什么概念。除此之外,父亲也说了些什么当官的贪腐,搞垮了国家、搞垮了军队之类的话,候元顒当然也没什么想法当官的自然都是坏蛋。但无论如何,此时这山岭边距离的两百多人,便都是与父亲一样的将士和他们的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