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第748节
几人当即寻找关系往刑部、吏部伸手,与此同时,唐沛崖在刑部大牢自杀,留下了血书。而官面上的文章,已经因为尧纪渊,与秦家接上了线。
一条简单的线已经连上,事情追溯往两年前的赈灾。秦嗣源以官府的力量维护商路,排开地方势力的阻挡,令粮食进入各个灾区。这中间要说没有结党的痕迹是不可能的,唐沛崖当晚留书自尽,要说证据尚不足,但在三月二十这天的早朝上,已有七本参奏的折子涉及此事,两本拿出了一定的证据,隐约间,一个庞大犯罪网络就开始出现。
此时京中负责同审秦嗣源案件的本是三个人:知刑部事郑司南,大理寺判汤刿,御史台的田余庆。郑司南原本是秦嗣源的老下属,汤刿也与秦家有旧,田余庆在秦桧手下办事,按说也是本家人,因为这样的缘故,下狱秦嗣源大伙儿本以为是走个过场,审理之后就算有罪,也可轻拿轻放,顶多皇上不想让秦嗣源再任实权右相,退下去便了,但这次七本折子里,不光涉及到秦嗣源,同时巧妙地将郑司南、汤刿两人都给划了进去。
有些是捕风捉影,有些则带了半套证据,七本折子虽然是不同的人上来,结合得却颇为巧妙。三月二十这天的金銮殿上气氛肃杀,不少的大臣终于察觉到了不对,真正站出来试图理智分析这几本折子的大臣也是有的,唐恪便是其中之一:血书存疑,几本参劾奏折似有串联嫌疑,秦嗣源有大功于朝,不可令功臣寒心。周喆坐在龙椅上,目光平静地望着唐恪,对他颇为满意。
“唐卿不愧是国之栋梁,大公无私,往日里卿家与秦相素有争执,此时却是唐卿站出来为秦相说话。秦相忠直,朕何尝不知,倒也不必如此谨慎了,女真之祸,朕已下罪己诏。这次之事,有问题,要查出来,还天下人一个公道,没问题,要还秦相一个公道……这样吧,郑卿汤卿不妨先避避嫌,秦相之事,我另派两人处理。这事事关重大,朕须派素有清名之人处断,这样吧……燕正燕卿家,你暂替汤卿署理此事,另有一人,唐卿啊,既然你最信秦相,朕也信你,便由你替郑卿,为朕处理好此事吧……”
这天下午,周喆召见了秦桧。
“右相之事,三司同审,原本御史台卿家是最合适的,这些年卿家任御史中丞,忠直不二。朕未派这差事给你,你知道为什么?”
“臣须避嫌。”秦桧坦荡答道。
“是啊,卿须避嫌。”御书房长桌后的周喆抬了抬头,“但并非卿家所想的那般避嫌。”
“臣不解。”
“御史台参劾天下官员,肃清吏治,你任御史中丞,要的是大公无私。先不说右相并非你真的本家,就算是本家,朕信你,就得放你去审,否则,你早人头不保,御史中丞岂是人人都能当的?”
秦桧躬身行礼,不卑不亢:“臣谢陛下信任。”
“朕信任你,是因为你做的事情让朕信任。朕说让你避嫌,是因为右相若退,朕换你上去,这里要避避嫌。也不好你刚刚审完右相,位子就让你拿了,对吧。”
秦桧迟疑了一下:“陛下,秦相素来为官端正,臣信他清白……”
周喆摆了摆手:“官场之事,你不要给朕打马虎眼,右相何人,朕何尝不知道。他学问深,持身正,朕信,未曾结党,唉……朕却没那么多信心了。当然,此次审理,朕只秉公,右相无事,国之大幸,若是有事,朕属意在你和谭稹之间选一个顶上去。”
“女真刚刚南侵,我朝当以振作军力为第一要务,谭大人曾主兵事,可为右相。”
“谁可为右相,朕心里有数。”周喆看他一眼,“你很好,下去吧。”
主审官换人的消息传入相府后,右相府中,纪坤、闻人不二等人还有点乐观:御史台秦桧性情忠直,若加上唐恪,二比一,或许还有些转机。尧祖年却并不乐观,他对于秦桧,有着更多的了解,信心却是不足。三人之中,唐恪固然清廉持正,但坦白说,主和派这些年来受到打压,唐恪这一系,基本上散沙一盘,在朝堂内除了清名之外,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实质的影响力了。觉明正在皇室奔走,试图扭转上意,未曾过来。
“这是要赶尽杀绝啊。”唯有宁毅愣了半晌,低声说出这句话来,还有些心存侥幸的众人看看他,都沉默下来。
如同皇帝的新衣一般,这次事情的端倪已经露了这么多,很多事情,大伙儿都已经有了极坏的猜测,心怀最后侥幸,不过人之常情。宁毅的这句话打破了这点,此时,外面有人跑来通报,六扇门捕头进入尧家,正式缉拿尧纪渊,尧祖年皱了皱眉:“让他忍着。”随后对众人说道:“我去大牢见老秦。按最坏的可能来吧。”众人随即分散。
右相府的反抗和活动,到此时才提升到只求保命的程度,然而已经晚了。席卷京城的巨大变动,在周喆、蔡京、童贯、王黼各系的推动下,籍着京城赏功罚过、再度振作的积极之风,已经全面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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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来矾楼的人,忽然换了不少。
京城风声鹤唳的时候,每每如此。来到风月之地的人群变化,往往意味着京城权力核心的转变。这次的转变是在一片大好而积极的赞誉中发生的,有人击节而哥,也有人义愤填膺。
“……真料不到,那当朝右相,竟是此等奸人!”
“……朝廷尚未审结此事,可不要瞎说!”
“哪有瞎说,如今每日里下狱的是些什么人,还用我来说么……”
“秦家大少可是在太原死节的义士——”
“太原城围得铁桶一般,跑不了也是真的,何况,即便是一家人,也难保忠奸便能一样,你看太师父子,不也是不同路——”
“楼下说书的先前每日说那秦家大少,这两日,可不是不说了——”
“右相结党,可不逊蔡太师,而且此次守城,他赶人上城墙,指挥无方,令那些义士全葬身在了上面,后来一句话不说,将尸体也全烧了,你说,哪有将人当人用过——”
“说这七虎,我看啊,他与……不,他就是最大的害人之虎——”
近来师师在矾楼之中,便每日里听到这样的说话。
她如今已经弄清楚了京中的大势发展,右相一系已经从根基上被人撬起,开始垮塌了。树倒猢狲散,墙倒便有众人推,右相一系的官员频频被下狱,三司会审那边,案子的牵扯则每天都在变大,虽还未形成定罪的形势,但在眼下的情况里,事情哪里还跑得脱,只是最后定罪的大小而已了。
舆论开始转向与朝廷那边的风声有关系,而竹记的说书人们,似乎也是受到了压力,不再说起相府的事情了。早两天似乎还传出了说书人被打被抓的事情,竹记的生意开始出问题,这在商人圈子里,不算是稀奇的新闻。
但底层一系,似乎还在跟上方对抗,据说有几个竹记的掌柜被牵扯到这些事情的余波里,进了开封府的大牢,随后竟又被挖了出来。师师知道是宁毅在背后奔走,她去找了他一次,没找到,宁毅太忙了。
李妈妈每每说起这事,语带叹息:“怎么总有这样的事……”师师心中复杂,她知道宁毅那边的生意正在瓦解,瓦解完了,就要走了。心中想着他什么时候会来告辞,但宁毅终究未曾过来。
时间到得三月二十七,这天在矾楼之中,大伙儿都在议论着李纲受封的事情,秦嗣源案子的事情,师师倒在楼中发现一个人,那人一袭蓝衫,样貌消瘦,似乎还有伤在身,不时咳嗽,师师对他有些印象,依稀记得这人原是相府幕僚,叫做成舟海的,他大概是约了人来矾楼谈事情,可能也在为相府奔走。师师才发现他不久,便有人匆匆赶来,与那成舟海说了几句话,成舟海便匆匆出去了。
随后也有人跟师师说了事情:“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右相府中闹出事情来了,刑部要拿秦家二公子下狱问罪。秦家老夫人挡住不许拿,两边闹起来,要出大事了……”
师师脸色一白:“一个不留?这做得……这做得……秦家毕竟于国有功啊……”
“嘿,功过还不知道呢……”
那人报完信便去看热闹,师师想了想,连忙也叫人驾车,赶去右相府。到得那边时,周围已经聚集许多人了,这次涉及到秦绍谦的是另一个案子,刑部主理,过来的乃是刑部的两位总捕,带了文书、捕快队伍,却被秦家老夫人挡在门外,此时叫了不少秦家子弟、亲朋手拉手在门口挡住,成舟海也已经赶了过去,两边正在说话协商,偶尔年轻人与捕快也会对骂几句。
往日里秦府何其权重,但有事情,说句话也就解决了,此时弄成这个样子,给人的感觉便只有权势离散的凄凉,纵然秦嗣源尚未问罪,颓丧之感已经出来了。秦府之中,秦绍谦似乎闹着要出来,堵住门口的老夫人拿拐杖打他:“你给我回去——你给我回去——你出来我立刻死了——”